文韜是午飯後才去周公巷的,他知道這個時候去,蔣書恆和蔣書平兄妹二人已經離開了,他並不想刻意的做出讓別人感激的事情,雖然對於這個說書女孩,自己的心裏有一種別樣的感覺,仿佛是書本上的虛幻和現實的人物一個完美的結合。


    ‘泡’這個漢字,很有趣,他不是對女孩產生了深切的愛慕,但是就是想泡一泡她,沒有惡意,那種近身,近距離欣賞的心態,當然,如果有機會更進一步,他也是不會拒絕的,畢竟是自己中二的夢想。


    不落痕跡。不讓對方把感激的話說出口,而是把感激沉在心裏,那才是泡妞的高手。


    不過文韜顯然低估了蔣書平的智商,當他和五哥推開門進去的時候,後院的背書聲很清晰,但是荷塘邊一道清麗的目光也讓文韜感覺到了一種震驚。


    文韜道:“你沒有去茶樓?”


    蔣書平道:“下雪了,茶樓裏人很少,文公子,小女子正要有事情請教。”


    文韜一聽就明白,這是專門等自己,雖然不至於興師問罪,但是一定會被誤解成拙劣的想追人家想出來的餿主意。


    文韜道:“姑娘的問題一會兒再問好不好,我們先看看馮先生和孩子們。”轉移話題,然後讓對方的猜測落到空出,這是說話的技巧,蔣書平這樣的小萌新,哪裏是文韜這樣的老狐狸的對手。


    蔣書平愣了愣,怔怔的看著文韜的背影,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人家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呀?她本來是有些怨言要質問的,此時發現事情好像不是那樣子的,心裏反而又有些失望了。


    馮學儒才一天不到,就愛上了自己的新工作,賣力的程度從孩子們臉上的冤屈就能看出來。


    文韜和五哥一走近,馮學儒就反應過來了,大聲喊道:“安小一,你領頭,把昨天到今天學的弟子規,給文公子背一遍。”


    安小一:“是,先生。”略微的停頓,安小一走到了前麵,喊道:“起立,給文公子鞠躬。”七個小乞丐立刻齊聲喊道:“文公子好,謝謝文公子,請文公子檢閱。”


    七個小乞丐喊的時候,馮學儒也沒有閑著,他用嘶啞的聲音在同聲的喊著。


    文韜驚呆了。這樣過於高調的個人崇拜,後世他是很膩煩的,覺得是虛偽無比,但是上溯了千年,聽起來,卻是一種情真意切的表達,是一種渴望理解和信任的心音。


    文韜眼睛有些熱,道:“你們,都是好樣的,我聽著。”


    安小一喊道:“弟子規,預備--起。”一聲領頭音,接下來就是整齊的背誦。弟子規文一千零八十字,一字不漏,整齊劃一的被七個從來沒有學過漢字的乞丐,隻用了一整天不到,就背熟了?這太離奇了吧?


    文韜看著幾個孩子,露出了驚喜的神情。


    馮學儒似乎明白了文韜的疑問,笑道:“是有些為難他們,但是文公子,昨夜我問了他們的情況,也是唏噓不已,他們的身世都比老朽慘痛,連個姓氏都沒有,多虧了文公子宅心仁厚,所以,我和他們較勁了,今天之前必須背熟弟子規,接受文公子的檢查,嗬嗬,他們都很棒,他們做到了。”


    麵對馮學儒的喜色,和七個小孩子的得意神情,文韜心裏說不出的安慰。


    “好,學習就是要這樣,你們有馮先生這樣的好先生,一定要把所有時間都利用起來,把先生大腦裏的知識都掏空,好不好?”文韜問道。


    “好。”


    “好”


    一片很堅定的迴答,文韜和馮學儒都笑了。這時那個最小的女孩,應該是叫做安小七的,上前了一步,給文韜鞠躬。


    文韜溫和的問道:“你怎麽了?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


    安小七道:“沒有,他們才不會欺負我和小五,他們對我們可好了。”小五是另一個女孩,文韜明白了兩個小女孩在五哥小男孩的眼裏,應該也是搶手的吧?


    “哦,那你要和我說什麽?”文韜道。


    安小七道:“文公子,他們都想讓你點一次名,你還沒有一個個叫過我們的名字呢。”


    啊?文韜想不到他們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這幾個可憐的孩子,沒有了爹娘,竟然如此希望那爹娘喚兒的聲音!


    感動的文韜眼淚立刻就下來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這樣的場景,他是真的忍不住。


    文韜道:“好,各位同學,現在點名。”文韜略微停頓了一下,“安小一?安小二,安小三,安小四,安小五,安小六,安小七,”依次叫了一遍。


    每叫到了一個名字,都會及時的上前一步,然後恭敬的給文韜鞠躬之後,才答應一聲“到”,之後露出了激動的笑容。


    不知道是馮學儒教他們這樣的,還是他們自發的練習的,總之,文韜在此刻,真的有父親喚兒迴家一樣的感情。


    “馮先生,我給你找了一些故事,也許能用得上,你隨後讓蔣書恆,蔣書平兩人給你讀讀,喜歡了,再挑選著教給孩子們。”文韜說著,從五哥手裏接過兩本冊子。


    冊子是昨晚加班,在姚思安和幾位師傅的協助下,試印的,濃重的油墨的味道,在空氣裏散開,這不過是多情劍客無情劍的和神雕俠侶開頭的三四章,在文韜的記憶之下,又做了一點個人的加工,才印刷出來的,他的主要目的是想試試木活字印刷的效果。


    所有參與的老師傅最後都驚呆了,用木活字印刷的書,果然更加幹淨整齊,字跡鮮亮,看著一個個字,就有那種栩栩如生的感覺,比起木板刻印高低錯落導致的濃淡不勻,實在是高出了無數倍。


    “其實,木活字最大的缺點,就是單個的木字模,沾了油墨會受潮,會有熱脹冷縮的麻煩,所以,每次印刷結束了,要將油墨擦幹淨,然後盡量放置在陰涼幹燥的房子裏。”文韜在老師傅驚喜的神情裏,也給師父們提出了存在的隱患。


    但是畢竟是一次印刷史的真正的革命,效果應該在整個烈朝都是絕對第一的。


    此時交到了馮學儒手裏,馮學儒眼睛眼睛瞎了,但是他明白了文韜的心意,文韜對他是充滿了信任才會這樣,不然直接交到蔣書平手裏不是更加省事嗎!


    感動的潮水在蔓延,文韜和五哥走到了前院,卻見蔣書平一個人坐在台階上在哭,剛才她是一直站在荷塘邊的,親眼目睹了幾個小乞丐背書和要求文韜叫他們名字的一幕,她立刻就忍不住哭了,然後跑到了前麵,一個人哭了個夠。


    感同身受的一幕,這些孩子反而比自己那個年齡的時候要好很多,有這樣的房子住,有師父,有背後站著的公子的支持,這一切,她小的時候是根本連想也不敢想的,就算現在,混跡了好幾年,還是人在江湖飄著。


    女孩子最怕的就是這種沒有著落的漂泊。


    現在暫時寄居在這裏,看得出,文公子人是極好的,自己不僅為昨天到剛才的小心思而愧疚,人家光明磊落,自己還覺得他別有用心?


    這樣想著,眼淚就多流了一些。


    文韜走近來,問道:“蔣姑娘不和我們一起去茶樓嗎?”


    蔣書平急忙抹了一把淚眼,低著頭道:“哦,是要去的,一會兒我自己去,不麻煩文公子了,你們一定還有更要緊的事情。”


    文韜卻是笑了:“那就一起走,我們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去聽你和你哥哥說書,來吧?”文韜伸手要拉她,蔣書平臉一紅,低頭比文韜還快的竄進了馬車裏。


    走了一陣,文韜看蔣書平一直低著頭,紅著臉,才隨意的問道:“將姑娘,你覺得他們幾個有沒有潛力,以後和你們一起說書?”


    蔣書平道:“當然,有你和師父,他們會成長的很快的,不過說書這一行,實在是苦了一些,年齡太大和太小都撐不住的。”


    文韜道:“你說的也是,不過這一行也不是沒有發展的機會,主要是烈朝開國以來,文風萎靡,市麵上說的都是一些老調的話本和往昔的曆史故事,內容就單調一些,我剛才給了馮先生一些新的東西,隨後你和你哥哥仔細研讀一邊,看能不能拿到茶樓去說,也許會有些新意。”


    文韜說話就如老朋友聊天,讓人感覺沒有任何的功利,也沒有刻意的勉強,如沐春風,蔣書平一會兒就恢複了她的本真。


    咯咯咯咯的輕聲笑了:“文公子,你會寫書呀?你是不是傳說的那種隱藏在江湖裏的大才子呀?”蔣書平一臉的好奇。


    原來男人喜歡幻想江湖女俠,而女孩子幻想的是際遇江湖才子?文韜心裏一陣激動。


    “嗬嗬嗬,哪裏是什麽才子,說是菜籽還差不多,家裏有一個印刷作坊,不過是喜歡讀書,有些涉獵而已,也不一定是好故事。”文韜笑道,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兩可之間,給小姑娘一些想象的空間,才更有趣。


    蔣書平遺憾的跺腳道:“我才不相信呢,你一定是寫書的大才子,哎呀,剛才應該拿上你的書,現在就能看了,當麵揭穿你哄人的事。”


    蔣書平灑脫的性格,獲得了文韜更多的加分,此時兩人麵對麵,馬車搖晃的時候,額頭幾乎就要撞在一起,清爽,陽光,活潑,這樣的小姑娘簡直是太陽神的女兒,天賜的美好,文韜在後世,也根本沒有見到過。


    隨便的聊著天,兩人的隔閡很快就消除了,蔣書平要求文韜以後直接叫她書平,文韜答應了,但是說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可以直接叫她書平。但是兩人做夢都不會想到,他們今日的同行,竟然無意的成為另一個狂徒的掘墓人,一瞬間,就把兩人推到了一條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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