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叫做馮學儒,文墨傳家,自己也是一個書生,據說家裏以前是高官,後來,父親被同僚構陷,滿門抄斬,當時馮學儒已經二十好幾的年齡,在抄家滅門的時候,雙眼被刺瞎,脖子上也被砍了一刀,完就是一個血人,執行殺戮的士兵當然以為他當場被砍死了,但是隨後的暴雨來得很突然,很大,士兵們殺完了馮家的所有人,就立刻撤走了。


    暴雨衝刷之下,馮學儒竟然死灰複燃的醒過來了,然後爬出了死人堆,爬出了血泊,逃掉了、、、、、、


    十幾年前的往事。


    鑒於文韜誠懇單純的救人事跡,馮學儒還是有節製的給他講了自己的遭遇。


    “十幾年了,仇恨都和我的人一樣,已經瞎眼了,找不到出口了,雖然後來苦練了武藝,但是,畢竟年齡太大,自身也沒有練武的天分,所以,隻能是自保罷了。”馮學儒長太息以掩涕,聽的文韜和五哥都唏噓不已。


    文韜對於類似的故事,都是在電影和電視劇裏看到過,不過因為自己很少看電視電影的,印象並不深刻,但是將馮學儒的身世和遭遇,與蔣書平兄妹倆連在一起之後,文韜還是生出了無限的同情和憤怒。


    他激烈的問了第一個問題:


    “馮先生,你還記得仇人的模樣或者分辨仇人的聲音什麽的嗎?”


    馮學儒道:“一切仿佛就在眼前,但是現在我一個瞎子,能夠分辨的也不過是知道他的名字:王榮會,就算我所有的器官被毀了,就算我身體僵硬了,也會寫出他的名字,看到他醜惡的嘴臉。”


    王榮會?是個什麽鬼?文韜一無所知,不過既然這樣問了,文韜就接著問了第二個問題:


    “馮先生,要是你找到了他,你會怎麽樣?”


    馮學儒毫不猶豫的說道:“殺,殺了他,殺他家,拋他祖墳,滅他九族。”馮學儒臉上突然變得猙獰可怖,就像一頭兇殘已極的獅子,恨不得將仇人撕碎,吞下一樣。


    書生真特麽狠。


    文韜雙手抱著了肩膀,比起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大將軍,這樣文弱的書生的內心更加的殘忍果決,殺人家家還不夠,連九族也要滅?心夠大的呀!


    能不能實現姑且不論,就這份豪氣,文韜是佩服的。所以他接著問了第三個問題:


    “然後呢?”


    馮學儒一副傲然的神情望著空中,雖然在他的視線裏,隻能是一片的黑暗,但是文韜分明看到馮學儒的黑暗裏,閃過了一道寒徹透骨的冷光。


    “死,最後還是死,如果真的能大仇得報,我會立刻狂笑而死,對,狂笑而死!”


    馮學儒的語氣絕然的仿佛將黑暗撕開了一道裂口,而他正從裂口裏,提著仇人血淋淋的人頭走出來,然後仰天長笑,最後在笑聲裏停止唿吸。


    文韜感覺熱血沸騰。雖然三個問題很簡單,但是文韜很清楚,簡單的問題才是最觸及靈魂的問題,如果用“靈魂三問”來形容自己的三個問題,也是很貼切的。


    文韜走出來,看著破屋外麵的天空,天陰暗的就要壓下來一樣,今夜,或者明天,會迎來入冬的第一場雪吧?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他來尋找光明、、、、、、”文韜不由自主的說出了這兩個他喜歡的句子,也許對於馮學儒,這兩句才更實際,但是他尋找的光明竟然是一個字——死。


    隻有血能將一切洗刷幹淨。


    文人的豪氣和悲哀,讓文韜的心在急劇的收縮。


    、、、、、、


    “匪人入城了,匪人入城了。”在血泊裏嚎叫的是剛才被斬斷了手掌和手臂的兩個雜碎,他們的腰刀早就扔到了地上,雖然腰裏挎著刀,但是那刀不過是虛張聲勢的玩具,是自己孱弱的表示,哪裏會敢用刀砍人?


    但是一瞬間,兩人就被斬了手臂,原來隻不過是誌殘,此刻變成了十足身殘誌殘了。


    最初的一刻,都忘了追趕和唿救,而是狂亂的從地上撿起斷手,想要把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重新的安上,但是在幾次的嚐試了之後,兩人徹底的絕望了。


    這時候才想到了要捉拿兇手。


    城嘩然。


    悍匪入城的消息不脛而走,立刻在長安府的大街小巷裏迴蕩,小門小戶的人家,早就關門閉戶,躲藏起來,深宅大院裏的護衛,也拿起刀槍,嚴陣以待。


    長安府的警衛營悉數出動,巡街,搜查,清理,一時之間,整個長安府裏弄得雞飛狗跳。


    當然,已經露出了昏迷狀態的兩個雜碎,還是決口沒有提到他們想要綁架女孩的事因,而是將一個青白衣裙的女俠,說成是一隊長相兇悍的母夜叉,見人就殺,他們為了正義和悍匪搏鬥力竭被致殘,總之事情的狀況被誇大了無數倍,後來就暈厥了,至於真相,暫時就無從談起了。


    小跟班,小雜碎,混得也不容易,隻能用如此的混淆是非贏取一點可憐的狗糧,不過,長安府的安寧,從這個下午,就變得詭異而驚心了。


    悍匪進城,肆意殺戮,這個信息可不是鬧著玩的。兩個府尹府裏的跟班在失血過多之後的昏迷和傷口感染中死翹翹了,這個消息就變成了一個肯定的真實的事實。


    不過這個下午,兩個殘廢開始喊叫‘匪人進城’的時候,文韜在勸慰了馮學儒之後,將烤幹了的衣服穿好,站起身,開始告別道:


    “馮先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晚輩告辭,你多寬心保重。”


    不過是一陣閑言,觸動了文韜敏感的神經,他並不是想幫著做什麽,但是他很想看到這樣深重的仇恨如果要真的報仇,會是什麽的狀況和結局?好奇心是一部分,突然生出的悲天憫人的情緒是另一部分,當然,主要的原因,都是因為那個說書女孩的身影。


    男人就是這個樣子,所有的大事小事的出發點,都會和某一個心儀的女孩連在一起,如果沒有說書女孩的存在,馮學儒身邊是一個臃腫的農婦,那麽最多也不過當場扔下幾兩銀子,然後在當晚睡覺之前就將那些破事拋到了九霄雲裏。


    女孩在一個男人的心裏存在的意義是不可想象的巨大,不管這個男人的身份地位如何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這應當也是人性。


    馮學儒站起來道:“多謝文公子掛懷,老朽之事不足為外人道,連老朽都麻木了,曲江風冷,公子早些迴去吧。”


    兩人拱手,文韜轉身走到門口,突然一陣“噠噠噠噠”的馬蹄聲急促的響起,眼見一批快馬從遠處疾馳而來,馬上是一道青白的身影。


    飄逸灑脫的身影就像一團輕淡的白雲,一條同樣顏色的麵紗罩住了她的臉,頭巾也是青白的,飄帶在疾馳之下就像一道青白的光暈,拖曳在雲朵的後麵,說不出的好看。


    女俠呀!


    文韜隻是看了一眼,就驚喜的不得了,這才是江湖女俠的風範,如風,如雲,如霧又如電,體內盤亙已久的對女俠的向往和幻想,一瞬間的落到了眼前,真實而玄妙。


    “女俠——”文韜脫口而出的驚唿了一聲,那團青白的暈影已經到了麵前,快馬一聲長嘶,雙腿在空中揚起,飛揚的鬃毛就如一陣飛灑的瀑雨,然後幾乎是原地一個轉身,調轉了馬頭,在文韜的麵前戛然的停下來。


    動作一氣嗬成,快如閃電,文韜也用小汽車玩過無數次的飄逸旋轉之類的刺激遊戲,但是和眼前的快馬飛揚的鬃毛和靈巧的身姿比起來,所有的汽車的漂移,簡直就是一堆鋼鐵死板可笑的兒戲,隻有極富生命力和力量的快馬,才能在一瞬間完成這樣高難度的,驚鴻一瞥的旋轉!


    青白色的身影在快馬轉身停住的一瞬,單手將背後緊緊依附在她背上的蔣書平放在了地上,蔣書平雙腳在地上站穩,襝衽施禮,輕聲的說道:“謝謝姐姐,請姐姐下馬休息片刻如何?”


    馬上的女孩沒有迴話,目光反而朝著一臉愕然的文韜看過來,然後快速的收迴,馬鞭在空中輕輕的揚了揚,飄然而去。


    就像被電擊了一樣,文韜身一個激靈,雖然沒有看清女俠的容貌,但是那一眼中,文韜看到的是淡然於天地萬物之外的灑脫和空靈,是縱橫江湖的,快意恩仇的傲然、、、、、、


    蔣書平轉過身,和文韜四目相對,幾乎又同聲錯愕道:“是你?”


    “是你?”


    、、、、、、


    語言有時候是一種負擔,能用眼神表達的意思,語言永遠是無法企及的,這個時候,文韜的心裏還被女俠的風采裝得滿滿的,一時也無力再迴到破屋裏說出什麽互相關心的問候之類的話題。


    匆匆的做了告辭,馬車也到了跟前,文韜迴頭一笑道:“明天見。”


    蔣書平被剛才的事情弄得驚魂未定,此刻又在家門口看到文韜這個熟悉而陌生男子,心裏也是不知所措的張開小嘴:“我明日——”話說到一半,文韜已經上了馬車,給她了一個揮手,馬車疾馳而去了,蔣書平咬住了嘴唇,這麽多複雜的事情,梳理出一個眉目,對她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的。


    “五哥,你去駕車,快,追上那個女俠。”文韜一跳上馬車就催促了五哥,五哥似乎也被剛才女俠的風采驚豔住了,並不多問,從車夫手裏接過了韁繩,驅趕著馬車,朝著女俠消失的放向,一路狂追。


    風乍起,掀動一江冬水,水浪拍岸的聲音,伴隨著粼粼的馬車和瀟瀟的快馬,成為了初冬曲江邊凜冽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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