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爬上了車頂為我們警戒,老大眼神凝重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皮卡車邊,他先是扶著玻璃已經被敲碎的車門往車內看,裏麵有兩具已經隻剩骨架主體的屍骸。屍骨表麵血淋淋的殘留著些許的人體組織,像被野獸啃吃過一樣,四肢殘缺不堪,整個景象慘不忍睹。


    即便是久經考驗的我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老大就這麽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場景,他既沒有過於痛苦的表情,也沒有無言的淚滴,就是這麽皺著眉頭呆呆的看著,許久之後才伸出顫抖的手指了指其中一具骸骨,看似很雲淡風輕的說了一句:「這個人胸骨有骨折過的痕跡,應該是七妹……」


    據我所知,一個人所承受的痛苦和絕望在一瞬間突破了自己的承受極限之後,反而不會表現出一點痛苦的樣子,很多有過這種經曆的人往往都是在這一瞬間就燒壞腦子瘋掉了,不知道此時的老大會不會也變成這樣。


    看過了駕駛座的慘狀之後,老大又摸著血糊糊的車身走到了尾箱部分,這裏被他們用焊接的方式安裝了一個鐵籠子,坐在車尾箱中的人員被保護在鐵籠子裏,籠子的堅固程度和動物園關獅子老虎的差不多,一般的普通喪屍根本沒有辦法突破這樣的防禦。


    但是此時的鐵籠子被破了一個大口子,看起來像是有著犀牛體積的強壯猛獸撕扯開的一樣,這裏的慘狀和駕駛座的情況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已經被撕扯得零零碎碎的數不清的屍骸堆積在車尾箱中,光是帶著頭皮和些許頭發的頭骨我就能看到四五個,大量粘稠的血漿將車尾箱的地麵鋪了薄薄的一層「紅毯」,更多的則沿著尾箱四周擋板間的縫隙滴了下去,一滴一滴匯集在地麵上,散發著濃厚的血腥味。


    難怪黑貓一靠近就捂著鼻子後退。


    老大依舊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切,他的眼睛掃視著車尾箱中的每一塊白骨,仿佛在用腦補的方式把這些骨頭拚湊成一個個完整的人體。


    許久之後,老大才淡淡的說:「這可咋辦啊,人都湊不齊,我也認不出來啊……」


    人在遇到悲傷事情的時候,將情緒發泄出來痛哭一場反而好一些,像老大這樣風平浪靜總讓我感覺有些心神不寧的。


    最後的一絲晚霞完全消失,周圍一片濃厚的黑霧,我和黑貓都打開了手裏的手電,有限的光源深入到濃霧中就這麽消失了,也隻能讓我們的視線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目前周圍並沒有看到喪屍,但並不是說現在這裏就安全了,我們依舊處於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所以也沒有太多的時間給老大來細細的品味失去親友的痛苦,萬一這幫家夥晚上想起來吃個宵夜什麽的又迴來了,我們這幾個人不就正好給他們開葷麽?


    老大圍著皮卡車轉了一圈之後靠在了車頭的位置,他睜著血紅的眼睛呆呆的看著前方,許久許久都沒有眨眼,就連我喊了幾聲也一點反應都沒有。


    稍許,隻見他似乎迴過了神來,麵無表情,用和納粹覆滅前夜的元首一樣顫抖著的手從衣服內部的口袋裏掏出一個裝印章的小盒子,非常艱難的扯開盒子的蓋子,從裏麵掏出僅有的兩根皺巴巴的名貴香煙,然後很客氣的遞給我一根。


    我不抽煙,所以擺手拒絕了。


    老大又用顫抖的手將被我拒絕的香煙塞迴了盒子,但是由於手的抖動太大,嚐試了好幾次才成功,然而香煙的長度明顯比盒子要稍微長一點,所以強迫塞入的後果就是使得香煙皺巴巴的。


    就在我焦急的查看著周圍情況的時候,他又從口袋裏又摸出一個燃油打火機,上下顛倒的情況下用大拇指機械的撥弄著。我歎了一口氣,伸出手將他手裏的打火機撥正,他這才恍然大悟的揭開蓋子打著了火,然後低頭將香煙點燃,閉上眼睛狠狠吸了一口。


    「對不起,讓我緩一緩。」老大一邊吐著煙圈一邊說。


    我不抽煙,不知道這根煙多麽美味,但他露出的,一刹那的沉醉表情,告訴我他或許有那麽一丁點的瞬間忘記了眼下的痛苦。


    「這包煙,是我兄弟留給我的,這最後一根,我要臨死的時候抽……」老大淡淡的說著,從他的表情和語氣中看不出特別的痛苦的感情,就是眼神已經完全呆滯,這家夥說不定真的要崩潰了。


    在末世中失去親友哪有不瘋的,都是強撐罷了。


    我們就這麽花了幾分鍾的時間呆呆的等待老大默默抽完一根煙,等到煙頭火光都快燒到煙蒂了,他才不舍的丟掉,仿佛一切煙消雲散一般的站起來,輕輕的說道:「走吧。」


    整個過程,他沒有再迴頭看一眼。


    依舊是黑貓打頭陣,狗肉和我在後麵陪著老大,我們一行人就這麽沿著皮卡車車頭的方向往前走,如果按照之前的狀況來看,裝甲房車的位置就在前方不會太遠。


    走了大概差不多十分鍾,就在我們認為已經快要到達房車位置的時候,周圍居然響起了一陣女人的哭聲。哭聲婉轉悠長,在滿是濃霧的空曠之地居然沒有一絲的減弱和鈍化,將我心底裏熟悉的恐懼又一次調撥了出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witch?」我下意識的說。


    「鬼魅……」老大糾正道。


    「原來這就是鬼魅麽?我好像遇到很多次了……」我舉著手裏的槍警惕的看著周圍的動靜,此時和之前相比除了多出這一股子詭異的哭聲之外,並沒有什麽其他的區別。


    我們一行人緊張的東張西望,就連狗肉也警惕的趴在地上輕輕的哼著,但是過了許久,周圍並沒有異常狀態發生,然而哭聲還在繼續。


    「嗚嗚……嗚嗚……」


    「不管,我們先走。」說著我做了一個前進的手勢,老大嘴巴動了動,原本想說什麽但是止住了。


    婉轉淒厲的哭聲非常的近,近到似乎是有個女人就趴在我的耳朵邊哭似的,但是周圍唯一的女人就是黑貓了,這丫頭哭起來什麽樣我都不敢想象。


    我的眼神四處查看,往前沒走多久就被老大扯住了,他指了指前方道路邊濃霧交界處的一個人影,這個人影看起來很模糊,像一個人坐在凳子上,雖然明顯有活動的動作,但是看起來並不像喪屍。


    然而哭聲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了。


    「哭聲停了?」我問道。


    「不可能是鬼魅放過我們了,我們大概率已經進入深度幻覺中了。」老大迴答。


    「接下來怎麽做?」我問。


    「跟著鬼魅的指示走,看看幻覺的內容是誰的記憶,就知道鬼魅是針對誰,隨後不論它怎麽變化,你都能清楚的意識到這是幻覺的話,你就可以抵抗。」老大一邊用眼睛死死的盯著前麵的人影,一邊輕聲細語的向我科普著。


    我左右查看了一下周圍的動靜,除了眼前的黑影之外什麽也沒有,這種讓人無法捉摸的情況完全超出了我的常識範圍,就連握著槍的手心都開始冒汗,把n4的握把都弄濕了。


    往前又走了幾步,黑影的輪廓漸漸清晰了起來,然而當我完全看清黑影的身材之時,仿佛一個連接著栓子的繩子,將我內心深處的記憶一下子拔了出來。


    我的唿吸開始加重,並且步伐越來越慢了。


    「你認識?」老大看著眼前隻是顯現出輪廓的黑影詫異的問我。


    「是的,化成灰都認識。」


    「是誰?很重要的人?」


    「非常重要,如果不是她,我就不會出現在這個充滿喪屍的島嶼上。」我盡量壓住自己的情緒淡淡的迴答。


    是的,前麵那個正背對著我們坐著的人影,就是夏葵無疑了,但是我知道,真正的夏葵絕對不會在此時出現在此地。


    「不管她對你有多重要,這都是鬼魅製作的幻覺……」老大提醒我。


    我點了點頭,但是即便是幻覺,我也想走向前去和她聊上幾句,畢竟我們分開的時間太長了,而且錯過了這一次,或許我真的看不到還活著的夏葵了。


    我握著槍又往前走了幾步,發現「夏葵」正坐在一張公園常見的專門下象棋的石頭桌椅邊,而且除了背對著我的夏葵外,左右兩邊還各坐了一個老熟人。


    老貓和裏昂……


    看樣子這一次鬼魅不打算玩虛的,直接開大了。


    老貓、裏昂和夏葵三個人就這麽坐在石頭桌邊,看上去有說有笑的,而四邊的石桌中有一個位置偏偏還空著,仿佛在勾引我坐過去。


    說真的,我真的很想坐下去,問問他們在九泉之下過的好不好。


    「哈喵……」


    黑貓拉著我輕輕的喚了一聲,我點點頭讓她放心,然後將身上的n4取下來交給老大並且讓他掩護我,我自己則掏出腰間的手槍抵在胸前。作為一個多年的唯物主義者,我打心底裏就不太相信這些鬼神之說,但願這股子信仰能夠幫助我從幻覺中脫離出來。


    握著手槍慢慢靠近了說說笑笑的三個人,正當我離他們大概還有十多米距離的時候,「裏昂」率先發現了我,他站起來非常興奮的朝我擺了擺手,然後指了指空著的那個座位。


    「你總算來了,等你好久了……」


    熟悉的語氣,熟悉的動作,仿佛把裏昂又帶迴了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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