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裴箬坐夜班車趕迴台北,迴到她租賃的小套房已經將近淩晨兩點了。


    尹克劭出其不意地在公寓門口攔住她。


    『你__』裴箬楞住,望著他的笑臉傻傻地問:『這麽晚了,你怎麽會來這裏?』


    『等你。』他牽起她的手進屋。


    『等我?』她傻傻地重複他的話,任由他拉著走進了租來的小套房。『為什麽……等我?』


    『想見你就來了。』他理所當然地迴答。


    尹克劭拉著她坐在房裏那張單人床上,突然把她扯進懷裏狂吻她。


    『克劭__』裴箬推開他,慌亂地問:『你來到底是為什麽?』


    『為了吻你行不行?』他吊兒郎當地迴答,低頭又吻住她的小嘴。


    裴箬好不容易才躲開他。『你喝酒了?克劭?』她問到他身上的酒味。


    『喝了一點而已。』


    『我替你衝杯茶解酒。』她從床上站起來想替他衝茶,尹克劭突然捉住她的手臂,直接把她扯到腿上,鎖進懷裏。


    『不必了,我又沒喝醉;他強壯的手臂摟緊她,臉埋入她柔膩的頸窩間。


    『克劭……』裴箬頓時覺得唿吸困難,他帶著酒味的氣息重重噴在她的耳根上引起一陣陣又酥又麻的感覺。『克劭,別這樣……你喝醉了。』


    『我清醒得很,不然怎麽開車來你這裏?』他灼熱的唇貼上她的頸項,開始吮吸起來……


    第二天裴箬醒來時尹克劭已經離去,之後一個星期,他沒打電話約她見麵,直到數天後某一晚,尹克劭又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他直接到她租賃的小套房找她。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拉著裴箬轉身就往外走。


    『去哪兒;她問。


    『等一下你就知道。』


    他開車載她到一幢簇新的大廈前。


    『克劭,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她仰頭看這幢位於高級地段的住宅大廈。


    尹克劭沒迴答,徑自拉起她的手走進大廈,搭電梯上十六樓a座,取出鑰匙開門進屋。


    『喜歡這房子嗎?』尹克劭問。


    裴箬四處張望了一下,兩房兩廳,約莫五十坪的寬敞空間,清爽舒適,沒有半分拘束感。


    『很漂亮。是你新買的房子?』


    『送給你。』他突然說。


    裴箬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隨即僵祝『為什麽要送給我?』


    『你住的那房子太小又太遠,我找你不方便。』


    裴箬緘默半晌,之後輕道:『這份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接受。』


    『房子本來就是要買給你的,你不住也沒人會祝』


    『如果,我不接受呢?』凝望他的眼,她揪著心問。


    尹克劭斂起笑容,漂亮的眼顯得有些冷漠。『我不會再找你。』看到她一瞬間蒼白的臉色,他淡淡補上一句:『我喜歡清楚的男女關係。』


    清楚!


    何謂清楚?一清二楚,『銀貨兩訖』的關係?


    『我沒向你做過任何要求。』她口氣僵硬地平述。


    『那不代表你不需要。』


    『就算我確實有需要,為什麽該由你供給?」


    尹克劭撇起嘴笑起來。『你不至於不懂吧?裴箬。』


    她該懂什麽!她自訂的『遊戲規則』嗎?


    如果她不接受,這澈遊戲』會就此畫上休止符?


    『接下來呢?你要送我什麽?車子?還是金卡?』她麵無表情地問。


    他竟然真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金卡。


    裴箬瞪著他手中那張卡片,瞬間心頭感到一陣被撕扯的劇痛!


    『我隻能收下?』


    『你會需要。』尹克劭把卡塞到她手中。


    裴箬無意識地捏緊手中的薄卡,堅硬的卡緣陷入她柔軟的掌心……她必須一點一滴地淪喪自尊嗎?


    一旦決定加入他的『遊戲』,是否就注定了尊嚴與心都得一並沉淪?


    『仔細看看這幢房子,不滿意的地方可以再整修,明天設計師會打電話給你。』拉起她的手,他帶她四處瀏覽一遍。


    裴箬僅是被動地任他拉著她走,眼前看到屋內陳設高雅的一景一物,都蒙上了一層透明的水色……


    兩周後,裴箬搬進尹克劭為她購置的新屋,至今已經住滿三個月。


    她仍然如往常一樣上班,雖然尹克劭已供給她一切生活所需,包括金錢。但她知道惟有如此,當她和尹克劭結束後,她才不至於成為一無是處的廢物。


    而尹克劭留給她的金卡她從未花用,一旦習於被豢養,不需工作就可花錢如流水,那麽她的將來將永遠受製於男人。


    男人包養女人的心態,也許正是要女人習於依賴;一旦女人甘心被包養,日漸習慣奢侈的生活,想再重返儉省,談何容易。屆時欲望被養大了,羞恥之心逐日麻痹,出賣身體也變得理所當然,還能理直氣壯的控訴這社會笑貧不笑娼!


    尹克劭可以自行其是地訂下一套遊戲規則,她仍然能在這套規則下保持自我的清明__她當自己是這幢華宅的過客。這房子她隻是借住,她從不添購多餘的擺設品,簡樸的好似旅行到某處的遊人,暫時棲身的臨時住所。


    這房子終有一日要歸還,一開始她已知曉,投入他後,再來就是等待分手那一日……


    『姊,你在想什麽?我叫你好多遍了;裴笙推高鼻梁上的眼鏡,斯文的臉孔,銳利的眼神,冷靜、謹慎的言行舉止,不過十六歲罷了,看來卻像個早熟的小大人!


    『沒什麽……』唯一的弟弟趁暑假從宜蘭上台北參加計算機研習營,營隊自由活動時間,抽了空過來看她。


    裴笙沉默地看了裴箬一會兒,突然問:『姊,你有心事?』坐在這幢一般上班族肯定住不起的舒適公寓的絨皮沙發上,裴笙心中其實有很多疑惑,但他謹慎地選擇用語,即使隻有十六歲、即使與大姊一向親近,仍明白不該以關心為名,刺探他人隱私的道理。


    裴箬笑一笑,從冰箱拿出一罐飲料遞給裴笙。『人活著不可能沒有心事。』


    裴笙若有所思,拉開瓶蓋後靜靜喝著飲料。


    裴箬看著小弟,突然搖頭。『裴笙,你才十六歲。』


    『怎麽了?』裴笙抬起頭,習慣性地又推了推眼鏡。


    『越來越老成了;簡直不像個十六歲的青少年。


    裴笙是個計算機天才,自小在師長的期許下變得性格穩重成熟,這次上台北參加計算機營,卻不是以研習生的身分,而是受邀當講師的小助理。


    裴笙清秀的臉難得的一紅,更加沉默了。


    裴箬不禁又笑又歎氣。『算了。』換個話題,裴箬問:『還沒吃飯吧?』


    『嗯,趕著過來找你,等一下七點前就得迴營隊。』.……


    裴箬抬手看了下表。『還有兩小時,夠了。』她進房問上了點口紅,拿了皮包出來。『走吧,姊帶你去吃飯。』


    已確定今晚尹克劭不會過來找她,這個星期他似乎很忙。


    裴笙難得上來台北一趟,於是裴箬帶他到較高級的餐廳用餐,這種地方她也是頭一次來。很奇怪地,尹克劭甚少帶她外出吃飯,即使偶爾一次,也從不來市中心這類高級地點用餐。裴箬曾思索過原因,最後隻能歸結於尹克劭不願她曝光,至於理由__說她驕傲或說她寧願不知都好,她不想、也不願去猜測!


    點餐時裴笙發現她吃的很少,於是擔心地問:『姊,你來台北工作後瘦了很多,是不是工作太累的緣故?』


    『工作還好,隻是自然而然……沒有原因地失去了食欲。』


    裴笙搖搖頭。『事出必有因。』很世故地說出這一句。


    『別說你老成,現在又來了;裴箬以敷衍的態度迴避。


    裴笙皺起眉,看來老姊的心事很嚴重!他難得地開口問了,老姊竟還是迴避。


    裴笙正要開口說些什麽,突然看到裴箬的臉色一變,他下意識地把目光移向裴箬注目的方向__


    裴笙看到一名打扮高雅的美人,手挽著一位衣著光鮮入時的英俊男子,兩人舉止親昵,一看就知是對情侶,正有說有笑地走進餐廳,由侍者領台走向特別保留的指定座位。


    再望迴對座的裴箬,裴笙看到一向慣於隱藏情感的老姊,眼底竟然有了隱約的水光。


    『是這個男人嗎?』裴笙問,視線不離裴箬,嚴肅地觀察著她的神情。


    『什麽?』裴箬迴過神,迅速眨掉淚水。


    『是這個男人對不對?你住的房子與他有關。』裴笙的問話很奇怪,卻是另一種含蓄,他沒有直接問裴箬,房子是否是男人饋贈。


    裴箬望著小她數歲的弟弟,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前幾天我看到報紙上有一則新聞,內容是報導關於兩大財團即將聯姻的內幕。』裴笙仍然嚴肅地說。


    裴箬沒接話,她麵無表情地等著裴笙說下去。


    『剛才,那一對剛進門的男女,他們正是報導中的主角,報上登了兩人的照片裴箬的目光移向坐在不遠處的尹克劭,她木然的神情蒼白,侍者送了餐點過來,牛排上噴濺的肉汁灼傷了她的手,卻毫無知覺……


    『姊,我點的牛排汁噴到你了;裴笙憂心地叫喚裴箬,順手拿起一旁的餐巾遮住裴箬的手。


    裴箬呆滯的視線慢慢移向裴笙,眼裏已明顯噙滿淚,卻崛強地附牢在眼眶中,不肯流出……她一手摟住小腹,再開口,語氣竟冷靜平淡。『裴笙,我胃突然不舒服,對不起……』


    『我們馬上迴去;裴笙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需不需要去看醫生?』他關心地補充一句。


    裴箬搖頭。『老毛病了,反正家裏有藥,不用了。』


    裴笙雖然不苟同,這時也不再多說。


    他們的座位屬於最裏側,要走出餐廳,不可避免地必須繞過尹克劭那一桌。


    兩人未走近,尹克劭已經看見裴箬。


    他看裴箬的目光冷淡地猶似瞥過一名不相於的陌生人。他目光停在裴箬身上不長,連帶瞥了一眼裴笙後,視線又迴到對座的女子身上!


    很明顯地當做不認識她!


    裴箬的臉色在尹克劭的目光掠過後變得灰白,她握緊裴笙的手,匆匆掠過尹克劭身側,兩人宛如不相識的陌生人一般錯身而邊。


    自從在餐廳不期而遇,尹克劭又是接連兩星期不曾找過裴箬,甚至沒有打過一通電話。


    他像在地球上消失。


    兩星期!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夠用來折磨裴箬!


    這段期間她已閱讀過所有有關於尹克劭即將訂婚的報導,疑惑卻末因此獲得澄清,那天尹克劭在餐廳猶如不認識她的態度,接連兩個星期不與她聯絡……尹克劭的不聞不問讓她陷入傍徨……


    這兩星期內她焦慮不安,總是下意識地等待電話鈴聲響起,胃痛也一直伴隨著折磨她,她幾乎不曾間斷地吃止痛藥麻痹知覺。


    但止痛藥似乎漸漸失效……她的胃好痛,心好痛。


    半個月後的某一晚,裴箬步行來到尹克劭的公寓。


    渴望見到他的心已戰勝她的自尊與驕傲,她隻想見貝他,沒有解釋也無所謂,她隻想見他……


    盡管有尹克劭住處的鑰匙,裴箬小心翼翼地按了門鈴,在門外等了十分鍾之久,正想再按鈴時,門突然被打開__


    『你找誰啊?』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前來應門,勾人的杏眼不友善地上下盯量裴箬。


    裴箬僵在門口,沒料到會是一個陌生女子來開門。


    『喂,你說話啊!到底找誰啊?』女子用不耐價的口氣吼著。


    『我找……尹克劭。』


    原以為他搬走了,女子卻在聽到尹克劭的名字後瞪了她一眼,撇了撇嘴,迴過頭叫道:『尹總,有女人找你。』聲音很甜,跟和裴箬說話時完全不同。


    過了一會兒尹克劭才從房間出來,身上隻穿了一件休閑褲。


    看到裴箬,尹克劭挑起眉。『你先進去。』他轉頭跟開門的女子道。


    女子瞥了裴箬一眼後,不太情願地進房。


    『你來做什麽?』尹克劭走到門口,雙臂抱胸倚在門框上,沒有請她進門的打算。


    『我……』見到了他,一時間她竟然說不出話來。


    等了一會兒,尹克劭不耐煩。『沒事別來找我;旋即拉住門把要關上門。


    裴箬忙伸出手擋住闔上的大門。『告訴我你想分手了嗎?』


    衝口而出的話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為什麽問?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呢?


    尹克劭愣了一下,皺起眉頭。『要分手我會告訴你。』


    見尹克劭不高興。她心慌意亂地解釋:『因為你很久沒找我,我以為……』


    『我最近很忙。』


    『尹總,你快進來嘛;女子甜膩的催促聲從房間傳出來。


    很忙……是嗎……


    『你什麽時候有空,來找我……』


    『再說罷!這幾個禮拜我累翻了,今天好不容易在家休息你就找來。』


    『我……對不起。』她無措地輕輕道歉。


    『還有事?』尹克劭透著幾許不耐的臉色,目光移向她抵在門上的雙手。


    裴箬縮迴手。『沒事了……』


    『以後我沒找你,別來我這裏。』


    他當著她的麵關上門。


    裴箬在門口站了一分鍾,才有辦法移動雙腳,慢慢轉身走開……


    淚水已然流滿雙頰……


    是如何搭電梯下樓,如何離開大廈,怎麽走到大街上的……她全無知覺。


    直到天色漸漸昏暗的時候,裴箬抱著腹部,痛苦地蹲在街角邊。


    『小姐,你怎麽了?』一名好心的路人上前問她。


    裴箬痛得不能迴答,強烈的痛楚從腹部絞痛到心口……


    她胃好痛,心也好痛……好痛……『小姐?小姐;


    下一秒,裴箬已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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