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勳十二轉,賞賜百千強。”少年一雙明眸純真透徹,說這話時嘴角上揚驕傲又坦然。


    顧康靜靜的看著自家幺兒,第一次替他感到不安。


    少年見父親盯著自己又不說話,喃喃自語道:“應當沒記錯啊。”


    “沒錯。”


    少年朗笑道:“您一直沒反應,我還當錯了呢。”


    “五郎。”


    “嗯?”


    “你之前不是一直嚷嚷著在臨安不自在 ,跑馬都不痛快想迴邊關,今日就迴去吧。”


    “真的?那爹您呢?”


    “爹過段時日再迴。”


    少年朗聲應“好”,抬手靠在唇邊屈指吹了個口哨。


    “臭小子皇宮重地你敢吹……”


    顧康話未說完,就見遠處有匹駿馬朝這奔來。


    駿馬撒嬌似的的將頭靠在少年胸前,少年輕撫著馬,“陛下賞的,允我帶它迴邊關。”


    “那就帶迴去吧。”


    “是,兒子先告辭了。”


    少年話音一落,躍馬而上,正欲揚鞭卻被父親抓住手腕。


    少年困惑的看向父親,“您這是做什麽?”


    顧康鬆開他的手,“給老子滾下來,宮中策馬不要命了。”


    “陛下允了。”


    顧康一愣。


    少年趁父親愣神間隙,抬手揚鞭,“走了。”


    顧康望著兒子策馬遠去的背影,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


    陛下給五郎的殊榮不知會不會有一日壓斷他的脊背,他家五郎絕不能成為第二個慕淵,落的慕淵那樣的下場。


    -


    紅衣颯朗的少年策馬遠去。


    不遠處高廊上,正向皇姐處趕的曹舒然看到這一幕止了步。


    “那是誰?”


    護衛順著曹舒然的目光看去,“迴殿下那位是陛下新封的車騎將軍,大將軍顧康的幼子顧五郎。”


    “父皇如何說他?”


    “陛下說車騎將軍是天生的將才。”


    “你可曾有過接觸?”


    “車騎將軍迴臨安時,奴婢曾有幸接觸過一次。”


    曹舒然盯著少年策馬遠去的背影問道:“像嗎?”


    “奴婢不知殿下指的是?”


    “慕淵。”


    “前駙馬?”護衛沉思片刻道:“若殿下說的是容貌,朗豔不凡卻並不像。若說性子,倒是有七八分像。殿下若想尋與駙馬相像之人伴公主身側,何不去尋容貌相似的,再讓其模仿?”


    “模仿的再像終究是仿品,總會有破綻。”曹舒然薄唇微勾,“像而非仿,才好。”


    “殿下說的是。”


    “顧五郎多大?”


    “十六。”


    “何名?”


    “顧樂榆。”


    “哪個yu?”


    “白榆樹的榆。”


    曹舒然目光微微一動,“天上何所有,曆曆種白榆?”


    “是。”


    “原來是他。”曹舒然唇角勾起淡淡笑意。


    幾年前玄清讓他找名中帶“星”的將軍,他讓人找遍都未曾找到。


    原來不是名中帶“星”,而是其名有“星”之意。


    榆,謂星也。


    護衛怔愣片刻似是想起什麽,“殿下,車騎將軍莫非就是玄清道長讓殿下尋的人?”


    “應當是。”


    “若車騎將軍就是玄清道長口中之人,殿下就不能讓他與公主見麵。公主乃嫡長女,若非當年和親,殿下的太子位就是公主的,如今公主迴宮,若她想……”


    曹舒然眸中閃過一絲不悅,“慎十一。”


    慎十一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一張臉鐵青,慌忙跪下請罪,“殿下恕罪,是奴婢口不擇言了。”


    “孤不希望有下次。”


    “奴婢謝殿下不殺之恩。”慎十一看上去相當鎮靜,實際冷汗已濕透了後背。


    “去領罰吧。”


    “諾。”


    -


    殿內玉器破碎的聲音一下接一下的傳出,宮人們緊張的心提到嗓子眼卻不敢硬闖。


    剛才她們試圖破門而入,卻被殿內公主所言嚇得活生生止了步。


    公主說:“若有人進來,本公主馬上自盡。”


    “轟隆——”


    一聲震天動地的雷鳴後,殿內不再有任何聲響。


    “公主?”


    “公主!”


    “公主?!!”


    宮人們輕聲細語的唿喚,因沒得到公主的迴應逐漸越來越大聲。


    “公主!”


    “公主不會出事了吧!”


    “快,快把門打開!”


    “快,快去看看陛下與太子殿下到哪了!!!”


    “去請太醫,快點!!!”


    “切勿驚動皇後娘娘,娘娘這幾日正在調養身子。”


    “是,是。”


    伴隨著宮人的焦急聲,殿門終於被打開。


    殿內一片狼藉,本該係掛好的珠簾垂幔在空中飄蕩。墨發披散的白衣少女,赤足站在散滿玉器碎片的地上。


    她安靜的望著不遠處緊閉的窗。


    宮人們不敢大聲唿喚,隻是小心翼翼靠近公主。


    她們聽到大逆不道的瘋話,從公主口中傳出。


    “廟堂之上,昏君把朝,禽獸當官哈哈哈……”


    胡瑤知慕淵兩命換她生,知慕淵因她而死,卻從未想過害死慕淵的叛徒,狼師的叛徒並非叛徒而是奉天子令。


    天子令,君要臣死啊。


    他的夫君,梁國將,慕家子,一心為國可他的天子卻要他的命。


    他的夫君要如何活?


    “哈哈哈……”胡瑤笑著,淚卻順著臉頰流下。


    她快步上前,推開緊閉的窗。


    宮人們嚇得連聲驚唿,有的慌忙俯身收拾碎片,有的去拿公主的衣裳足履……


    “你們看。”


    平平及幾個行至胡瑤身側的宮人,順著胡瑤的聲音看向窗外。


    窗外烏雲密布,有風雨欲來之勢。


    平平接過衣裳披在胡瑤身上,柔聲問道:“公主在看什麽?”


    宮人們拿來足履小心翼翼替公主穿上。


    “看錦城。”


    宮人們麵麵相覷。


    梁國的國都錦城離臨安十萬八千裏要怎麽看的見。


    她們正疑惑,就見暗探打扮的女子匆匆行來。


    女子跪地行禮道:“迴公主,元、茳等國數十萬鐵騎南下,連踏十八城。兵己至錦城,錦城城門若破,梁國必陷。”


    胡瑤不答話,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布滿黑雲的天空。


    女子疑惑的看向宮人,“公主在看什麽?”


    宮人們隻是搖頭。


    胡瑤好似真的在看著什麽,一瞬不瞬的望著西南方向。


    望西南,白骨於野,多少樓台盡成土。


    看錦城,生靈塗炭,烽火不息何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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