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與春日開花。


    永樂公主胡瑤生於南魏的春日,死於梁國的春日。


    血變成褐色最後幹涸,腐爛的臭味逐漸蔓延。


    “怪難聞,怪難看的。”


    胡瑤捂著口鼻,看向刑架上與她一般無二的少女。


    當她發現,她可以看到自己的身體還可以直接穿過。


    胡瑤崩潰了。


    良久,她才緩慢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實。


    她想若是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不會在及笄宴時出殿。


    沉重的鐵門發出巨響,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胡瑤轉魂看去。


    記憶中的紅衣少年向她走來。


    不,是向她的屍身走來。


    “胡瑤。”少年的聲音沙啞,甚至帶著一絲無措。


    胡瑤飄到少年的麵前,試圖隔開少年與她的屍身。


    “別看,怪難看的。”


    世上應當沒有女子,願意讓自己曾經傾慕過的男子,看到自己慘死的模樣。


    胡瑤覺得自己怪倒黴的。


    每次難堪淒慘的模樣,都會被慕淵看到。


    比如這次,比如一月前的文會宴。


    -


    文會宴,原是與胡瑤無關的宴會。


    誰曾想她竟會被人迷暈,送至正在舉辦文會宴的江國公府。


    江國公府湖中小閣上的幔簾,如喪幡般隨風飄揚。


    未關緊的木門,被風吹動發出吵人的吱呀聲。


    胡瑤渾身青紫,身無寸縷的躺在小閣中。


    她不知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


    當初她選擇和親梁國,是因知曉梁帝與父皇是故友,加之梁帝已故的皇後是她表姑。


    她十二入梁,因年歲尚小便未成親養在宮中,梁帝等人待她極好。


    可惜好景不長,她十四來了月事。


    梁帝想起她是來和親的,便把她送至東宮讓她與年長她十二的太子培養感情。


    她當時就很想問梁帝,哪國的太子妃是和親公主啊!


    哦,是她忘了。


    她那麵都未見過的表姑就是和親公主,可那時的梁帝也並非太子啊!


    梁國太子喜歡已故發妻,不喜歡她。


    她亦不喜歡太子,但她秉著為了兩國和平也要好好生活的道理,活到了及笄之年。


    現在,胡瑤隻想迴南魏。


    她想父皇,母後與阿弟。


    急促的腳步聲從閣外傳來,胡瑤緩緩地閉上眼。


    她想隨便吧,反正不會比剛才更糟。


    腳步聲越來越近,濃鬱的血腥味從不遠處傳來,緊接著她的身上多了件外袍。


    胡瑤緩緩睜開眼看向來人。


    她認識這個人,是她記憶中的紅衣少年。


    梁國鎮國將軍的兒子——慕淵。


    在南魏時,父皇曾與她說提過慕淵。


    慕淵少時隨母親鎮國將軍出征,十三歲獨自領著狼師精騎打下交州剩餘五郡,一戰成名天下知。


    天下十三州,梁國占據最大的三州,是列國之中國土麵積最大,武力最強盛的國家。


    父皇曾說過像慕淵這樣的少年郎,定會封狼居胥。


    胡瑤當時聽得如癡如醉。


    和親路上,她想著若是駙馬是這位少年將軍便好了。


    胡瑤與慕淵的初次見麵,比她想象的還快。


    在快到梁國時,使團遭遇偷襲。


    她乘坐的馬車翻了。


    她穿著母後為她準備的紅嫁衣,狼狽不堪的跌坐在馬車裏。


    頭上的喜帕,早已不知所蹤。


    馬車外是侍女們驚恐擔憂的詢問聲、使者們的吵鬧聲、刺客與護衛的打鬥聲。


    忽然,好像什麽聲音都沒了。


    她奮力推開馬車壞了的一角,透過車縫她看到一襲紅衣的俊朗少年。


    夕陽下,他踏著漫天沙塵,手執紅纓槍策馬而來。


    高高束起的馬尾隨風飄動,眉目凜凜,郎豔昱耀,如神明一般出現在她的麵前。


    慕淵。


    胡瑤雖未見過慕淵,但在看到紅衣少年的刹那。


    她就肯定眼前的少年就是慕淵。


    她曾聽聞,在快到和親國時皇帝會派駙馬來接公主,所以她要嫁的人是慕淵。


    她對少年一見鍾情,在暗自竊喜中迎來了他。


    少年躍下馬,將壞了的馬車門打開,目光落在少女臉上時,耳尖不自覺地泛紅了。


    他蹲下身用南魏話問道:“公主可曾受傷?”


    “沒有。”胡瑤用梁國話迴應他。


    少年聞言挑了挑眉,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絲探究和玩味。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將少女從馬車中抱出。


    胡瑤摟著少年的脖頸,偷瞄著他。


    侍女們擔憂的圍過來詢問,“公主,您沒事吧?!”


    “沒事。你們快看他,他應當就是我的駙馬。”


    侍女們見她無事,轉憂為喜,高興的跟在她身後誇讚少年。


    胡瑤笑吟吟的將腦袋悄悄枕在少年的肩上,繼續偷瞄著少年。


    少年似是未聽懂她與侍女的對話,一言不發的將她安置在搭好的帳篷裏。


    他還非常貼心的替她喚來大夫,給她拿了充饑的綠豆糕。


    胡瑤大方的將綠豆糕遞給未來夫婿,明知故問道:“不知公子如何稱唿?”


    少年接過綠豆糕,“慕淵。”


    “我叫胡瑤,小字時歸。”


    胡瑤還忍不住問:“慕淵,你是我的駙馬嗎?”


    慕淵拿綠豆糕的手頓了頓,沉默片刻淡淡的說:“臣不是,公主千金之軀自是要許配給皇子。”


    胡瑤:“......”


    她覺得婚姻大事還是可以自己爭取一下,畢竟她們南魏女子都是自己選夫婿的。


    她對慕淵一見傾心,再者她到梁國後,梁帝會將她許配給哪位皇子她也不知。


    她素來不喜醜陋,若皇子貌醜,她多少都是不情願的。


    “魏梁兩國聯姻並未給我指定駙馬。慕淵我若說我想選你做駙馬,想嫁與你,你可願意?”


    慕淵被胡瑤直白的告白說的愣了神。


    迴過神後,他挑了挑眉,環住雙臂上下打量著她,眼神十分放肆。


    胡瑤被慕淵打量的渾身起雞皮疙瘩,正想開口問他。


    就見他勾著笑,不正經的說道:“臣對黃毛丫頭不感興趣。”


    聽他這麽說,胡瑤頓時沒好氣道:“黃毛丫頭怎麽了!黃毛丫頭也會長大!”


    慕淵嗤笑著留下一句。


    “那就等黃毛丫頭長大再說。”


    看著慕淵離去的背影,胡瑤小聲的罵了句“黃毛小子”。


    不過比她年長三歲,有什麽可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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