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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來,過來。”


    兩聲輕柔又帶空靈的聲音傳來,在夜風下顯得有些滲人了。


    民間少不得有關於除夕夜的神鬼傳說,未免讓郭善心裏有些發毛。但又想自己是堂堂後世穿越來的人物,怎麽會相信牛鬼蛇神這種可笑的東西?


    郭善啞然失笑,心裏冷哼,暗想就算是有鬼,那必然也是有人在搗鬼了。


    他帶著疑惑,下了廊。轉而往那月亮門而去,曉得那裏有一處是假山和小片竹林。


    當初王蘇蘇和寧姐兒在這裏住過一段日子,郭善也沒少在這後院裏溜達。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處,大刺刺進了月亮門後朝著那片小山後的竹林中望去。


    先前那聲音就是從這裏發出來的,根本掩飾不住。


    聊齋誌怪中常說白狐,而又有不少中國的話本裏談到神鬼傳說。郭善心裏忽然想,如果真碰見了鬼該怎麽辦?轉而又是好笑,若真碰見了鬼聽聲兒也不過女鬼一隻爾。自己沒有抓她暖床的本事和膽色,但也決不至於被她嚇跑。


    反正迴屋子裏又得受人的鳥氣,而出了屋子一個人又冷又是孤獨,幹麽還在屋子裏呆著?自己雖然進了人家內院,但卻又不是進內院深處。這也算不得失禮而且,平白受了那武大娘的氣,先是對方跟她失的禮。自己此刻做事雖然稍顯冒昧,卻也教她說自己不得了。


    心裏這般想,郭善越發覺得坦然。實則上他對於內院男子不能進這樣的事情本身上就不以為然,一則是因為後世沒有形成這樣的觀念,二則是哪怕是現世裏。他去李泰府邸,或是去許倩家乃至於去王蘇蘇和寧姐兒的住處時也是大大咧咧的如竄自己家門兒。而不獨是他自己,就是李泰他們進自己的內院時,也是無需打招唿就能大刺刺的進去的。


    因為沒有燈燭,郭善踩在假山上未免發出吱吱的響聲。進了植四季竹的林子裏,郭善小心翼翼的前進。


    縱然是晚上,郭善也稍微能辨識得路徑。他記得前麵不遠處就有一塊兒平地,甚至不遠處就有個亭子。


    郭善拔腿往亭子處去,卻猛然被人絆住了足。郭善嚇了一跳,這不會真有女鬼吧?


    當抬起頭來時,郭善果然亡魂皆冒。才注意到一個白衣女子,披頭散發的正坐在地上。一隻手抓著自己的腳,把個臉探了上來。


    那隻手摸索在了郭善的身上,又摸到了郭善的手上。郭善隻覺得那隻女鬼的小手冰涼,想來是剛從地底爬出來所以才致如此。


    忽然又是啞然失笑,這世間怎麽可能有鬼?如果有鬼,這隻鬼顯然也稱不上是惡鬼。她體態如此輕盈,自己轉手就能一把將她掀翻在地。憑她這般嬌弱身子,根本對自己造不成威脅。


    果然,聽那女鬼說話道:“二姐,你怎麽才來?”


    郭善聽言好笑,道:“你猜錯啦,我可不是你什麽姐姐,我是你大哥。”


    那女鬼聽言‘啊’了一聲,立刻嗖的撤迴了身子。她估摸著是嚇著了,‘砰’的一聲響,郭善也不知道她哪個部位被石頭撞擊到了,就聽見她輕唿一聲然後哭泣。


    郭善駭了一跳,先前促狹的心思全沒了。暗暗有些後悔,這畢竟不是後世,眼前的姑娘也畢竟不是寧姐兒。自己跟她作怪幹什麽,好玩兒麽?


    忙上前去,扶她道:“撞到了麽?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隻哭,把手捂著腰處。


    郭善見狀,心裏更加愧疚不堪。心想該喚人來取藥給她看看,但轉念想如果人家知道自己跑人家內院來嚇到了人家姑娘,那自己也沒臉活了。


    可若不叫人來,真不知道這小姑娘傷的怎麽樣。


    “傷痛不痛?要不要用藥?”郭善問。


    她仍然隻是哭泣,不迴答郭善的話。


    郭善既是惶急又是無奈,苦笑說:“我隻是一時頑性起,在外麵聽到你的唿叫聲。這才好奇過來,卻不是故意要嚇唬你。你的傷口須及早查看,我這裏有些銀餅,給你買些藥敷。”


    郭善掏出錢袋,遞向了她。


    錢袋裏足十個銀餅,郭善並不吝嗇,傾囊相送。足見郭善的誠意,畢竟一顆銀餅對於一個丫鬟來說是筆巨大的數額了。而十個銀餅,其數目大的難以想象。


    但讓郭善頭疼的是,那姑娘並不接。隻不過哭聲稍止,但仍是抽咽。


    郭善見她雖然還在抽泣,但卻不似先前那樣哭泣,知道她的傷沒有大礙。心裏鬆了口氣,也就不像先前那樣惶急了,反而好奇道:“你是府上的丫鬟?”


    那小姑娘不答。


    郭善又問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仍然不見作答,郭善歎了口氣,問出了心中最後的疑惑:“你怎麽穿著這衣服在夜裏行走,先前可嚇壞我了。”


    郭善這句話裏語氣帶著一份可氣和可笑,畢竟他先前確實是差點被嚇尿了。試問半夜三更有人穿著孝服突然抓住你的腿絆你一跤,你心裏能不害怕嗎?


    本來郭善不指望這姑娘能夠迴答,但讓郭善詫異的是,她卻立刻站起來跟郭善屈腿作禮道歉道:“奴嚇壞了客人,是奴的不是。”


    郭善‘咦’了一聲,道:“你認識我?”


    小姑娘看了郭善一眼,卻不答話。


    郭善此刻已經感覺到這個小姑娘可能性格有些靦腆,似乎不太習慣跟陌生人說話。好笑著替她解釋道:“我明白了,一定是我和許倩來時你看見了我,所以你才認得我,是不是?”


    她還是不迴答,郭善見狀有些無語。有心離去,卻又覺得這麽撒手不管人家顯得忒不地道。把銀餅給她,她卻又不受。郭善心中既是無語又是無奈,想告訴她‘我這裏麵可是十個銀餅,十貫錢呐。’但怕說出來又未免太把人小看了,傷人自尊心。


    思來想去,郭善也不問她為什麽在這裏,為什麽穿著孝服出現在這裏。隻問她道:“你的腰還疼麽?”


    小姑娘隻摸著腰不答話,但看樣子她的腰顯然還是疼的。


    郭善急了,道:“讓我瞧瞧,讓我瞧瞧,若真傷著了必須得治,要不然落下病根可不好。”


    俗話說男不摸頭女不摸腰,人家哪裏肯給郭善看?那小姑娘聽了郭善這無賴話,臉騰的一下紅了。有心罵郭善是流棍無賴,但她從沒罵過人,覺得這樣出口實在不符合身份。


    她隻是不準,被郭善逼急了隻好嚶嚶的哭泣。許是從沒遇見過郭善這樣‘蠻橫’的人,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罵郭善好還是該怎麽辦才好。她頭一次被人這麽欺負,真個想一死了斷作罷,那樣一來就不用再受郭善這‘登徒子’的侵擾了。


    “我明白了”郭善再蠢也猜出了人家小姑娘的想法,心裏更覺得鬱悶。隻好說:“我把你當妹妹看,絕沒半點壞心眼”覺得這話解釋起來對方未必聽得懂,哪裏有一見人就把人當妹妹看的?忙又道:“我也有個與你年齡相若的妹妹,她今年除夕卻不能跟我一起過了。”


    搖了搖頭,這解釋似乎更不對。咬牙道:“你點了蠟燭,自己先看看腰口的傷吧,我不看,成麽?”


    她顯然有些顧慮,但郭善卻不管那許多。他不是一個惹了禍就撒手不管的人,也不是個喜歡坑人的人。當然,坑房遺愛和李泰他們那就屬於純娛樂了。不相幹的陌生人,郭善不會跟人隨意開玩笑。


    所以,縱然小姑娘有顧慮郭善也強要她先看看傷勢。


    於是自己扭過了頭轉過了身背對著她,等過了良久,火燭亮起。


    郭善問:“傷著沒?”


    “就,就破了些皮。”小姑娘聲兒有些顫。


    郭善聽言轉過頭,那邊小姑娘立刻把衣擺放下。郭善愧的慌,看了一下她慘白的臉心裏覺得老大的過意不去。忙道:“是我不好,一會兒我就迴去,給你送些藥過來。”


    小姑娘眼睛裏淚珠打著轉,看見郭善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她立刻羞得低下頭,忙用蚊子一般的聲音拒絕:“不要了。”


    郭善道:“你放心吧,我找的都是禦醫。”


    禦醫一般是給王公大臣和皇上們瞧病的,郭善這個級別不足以動用禦醫瞧病。但孫思邈自打治好了長孫皇後娘娘的病後也在太醫院掛了職,老家夥現在是正兒八經的禦醫了。別人郭善請不動,但孫思邈郭善是請得動的。當然,就算不請孫思邈,郭善也能花重金請別的禦醫出手救人。事實上好多禦醫也都散值迴家後擱家裏賺外快呢,禦醫有治病的手段自然也有斂財的本事。


    小姑娘執意不肯,郭善卻比她還執拗。說了兩句,她便不說話了。


    這個時候郭善也摸透了小姑娘的性子,知道她是個性子十分軟弱的人。看她模樣跟高陽的歲數相仿,但性子卻是與高陽截然不同。與高陽相比,這小姑娘就是個絕對溫順惹人憐的姑娘了。


    郭善心中老懷大暢,覺得除夕夜碰見這麽個姑娘也算是不枉白來這府上一遭。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竟然嗬嗬樂了,那邊小姑娘聽見郭善的笑聲,詫異扭頭瞧郭善。就看見郭善也把目光望向了她,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小姑娘嚇了一跳,忙羞惱的撇過頭去。覺得眼前這個小男孩兒既是無禮又是無賴,但奇怪的是也不那麽惱他。


    她正在胡思亂想,猛然覺得一隻腳被人捏住,她臉色大變時隻聽郭善的聲音響起:“你,你怎麽裹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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