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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協律郎哪兒是那麽好當的。


    郭善麵對老張的疑惑他羞臊的要死,虧這老張足夠老實,但老實人的老實話有時候是最傷人自尊的。


    悻悻然,郭善道:“連您都拿不準兒,我怎麽敢胡亂出主意?要不,您拿琵琶試試?”


    老張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這話倒也在理但當局者迷,我委實不好拿主意,屆時還需要小郭大人在一旁旁聽斧正。”


    郭善冷汗都流了下來,訕笑著說:“到時候老大人不要嘲笑我就是。”


    老張這便不再跟郭善嘮叨了,自己埋頭處理公務。


    這終於沒人來羞他了,郭善把目光重新聚在了厚厚的一摞公文上。


    公文裏的工尺譜一類記譜方式郭善在來唐時就學習過,也跟著寧姐兒和王蘇蘇身邊時偷學過許多其他記譜方式。但先前老張給他的譜,那是四弦琵琶譜還是五弦的來著?


    看著公文上直行而記的譜,郭善頭疼無比,賊眼一亮,笑著從老張那兒抽出一本書來道:“這是那本失傳的《樂譜》。”


    “小郭大人也知道它?”老張笑了,捋著胡須道:“此乃前朝衛尉少卿蕭吉所撰,我常攻讀。其書主討蕭梁時代之音律,見解獨到高明。小郭大人現在手裏的隻是其中的一卷而已。”


    郭善驚訝,道:“不知道老大人肯否借我閱覽?”


    “有何不可。”


    郭善喜道:“我亦有前朝遺留音律著作十數部,盡是孤本,老大人若有時間盡可以來我府上閱覽。”


    郭善知道,在這個時代,肯借給你錢的人未必肯借給你書。老張為人厚道,郭善不能坑他,所以把徐老頭府上的音樂書籍借給他閱覽實在算不得什麽。


    老張果然大喜,立刻起身拱手:“多謝小郭大人。”


    郭善嘴皮抽了抽,您都多大歲數的人了,至於跟我這樣麽?


    人家起身行禮他也非得起身行禮不可,無奈放下書籍還禮迴道:“要謝也是郭善先謝過老大人了。”


    兩人不再多說,老張繼續辦公,郭善幹脆就坐迴開始讀書了。


    到得正午,鼓聲響,這邊是下班時間到了。


    郭善抱著衣服往外走,走下廊而到廣場,整個皇城都是散值外出的官吏。


    猛然身後有人喊道:“小郭大人等等我,等等我。”


    郭善轉身迴頭,就看見老張健步如飛,風馳電掣的往這邊跑。


    郭善嚇了一跳,這老頭怎麽捏著袍擺跑的如此之快?


    “老大人這是有事?”郭善疑惑的停下身了。


    老張氣喘如牛,好容易趕上郭善,差點兒沒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郭善真怕這老張來個啥高血壓,心髒病,突然心肌梗塞啥的,到時候他可就得擔幹係。


    “老大人別急,您先允口氣再說。”郭善擔憂道。


    老張擺了擺手,終於直起身道:“不礙事,我雖一文弱書生,但正值壯年,並非是年過花甲不能動彈的老者,小郭大人毋庸多慮。”


    老張沒心肌梗塞,但郭善聽了這話差點沒心肌梗塞起來。


    合著您才四十歲啊?我特麽看你這一頭白發飄飄,滿臉皺紋的一直以為您就是那不能動彈的花甲老人呢。


    嘴皮抽了抽,郭善幹笑了兩下,道:“老大人沒事就好,您找我有事兒?”


    老張扭捏著道:“小郭大人先前在殿裏說的話不知當不當真,真肯借書給我看?”


    郭善好一陣無語,合著為這事兒來的。


    笑道:“郭善豈會食言?隻要張大人有時間,盡可來我府上。”


    老張臉紅了紅,道:“多謝小郭大人高義了,那咱們就走吧?”


    “啊?”郭善愣了愣,恍然大悟,嘴皮扯了扯,嗬嗬幹笑了一下:“張大人請隨我來。”


    一老一少,一個是年齡小但顯老的。一個是年齡沒那麽小,但身子卻很小的,一起說著話出了皇城。


    那邊丁三兒百無聊賴的在皇城外等候,一見自家主子出來立刻高興下馬吆喝:“老爺,老爺,這裏。”


    郭善抬頭正看見丁三兒,沉著臉道:“莫擾了其他的大人。”


    跟老張解釋了一句:“這是我家門房,頗不懂事。”


    老張擺手說無妨。


    官吏們各自上了自家的馬車離開了,也有一大部分官吏是沒有馬車的。


    郭善年齡雖然小,但他家有良田富有無比。這些馬車中,就他家的馬車最漂亮,最華貴。


    老張讚歎的看著郭善的馬車,道:“小郭大人的令尊是?”


    郭善笑笑,道:“我自小是個孤兒,無父無母。”


    老張更加驚訝了,看著馬車不敢置信。


    郭善也不解釋,便請老張上了馬車,自己也隨同上了車。丁三兒架馬,直往來庭坊走。


    郭府上下知道老爺這個點兒會散朝迴來吃飯,早已備好了酒菜等候了。


    臨了胡老漢打頭站在府門外,領著一班下人丫鬟恭候大駕。丁三兒的馬剛從西街出現,一群人就嘰嘰喳喳叫喚了:“老爺散朝了,老爺散朝了。”


    “咱們快迎接老爺。”一幫人又叫喚。


    這邊丁三兒馬車剛停,一幫人簇擁了上來。


    早有健壯的婦女端著盆過來要給‘老爺’洗去臉上的風塵,早有小丫鬟拿來帕子要給‘老爺’拭去額角的汗漬。


    一幫家丁站在街道上氣勢洶洶,似乎隨時準備跪倒在地三唿萬歲。


    馬車裏的郭善受不了了,終於撩開車簾鑽了出來瞪眼:“這是想造反嗎?”


    胡老漢出列,道:“老爺上值辛苦,咱們這是來迎接老爺來的。”


    郭善臉都紅了,忍不住恨鐵不成鋼的指著胡老漢開罵:“早前就說過,不就是做官了麽?有什麽大不了的。府上不必興師動眾不必興師動眾,你怎麽也不肯聽。先是府上添了許多不必要的馬匹,後來又給我安排了什麽貼身的丫鬟。又花錢買了三十個伎樂現在,你又想玩兒什麽花樣?總也想著法子的讓我在人麵前丟臉嗎?”


    他心裏還有一句話沒說‘八品的小官兒,至於嘛?’


    迴頭尷尬衝車裏的老張道:“讓老大人看了笑話。”


    老張笑了笑,下車忍不住道:“小郭大人這座宅子隻怕花不少錢吧。”


    丁三兒很得意,很想告訴老張他家老爺家有良田千頃,伎樂三十。長安城最大酒樓一座,陋室也是他家老爺開的。


    “這是我朝中同僚,張文收張協律郎。”郭善算是介紹了一句。


    眾人忙唿張大人。


    胡老漢忙興奮的招唿著丫鬟們迎客,把健碩的婦人一腳踢迴了府裏讓她快去沏茶。


    郭善氣的不行,覺得這胡老頭就是故意給他丟臉的。


    這請了張文收入府,又讓人端上酒菜同席吃飯。老張吃著美食不住讚歎,臨了卻沒吃多少口。他的心思全放在郭善的孤本上了,無奈下隻能讓胡老漢把書都拿出來。


    老張是個真愛書的人,從他一頭紮在書堆對著書籍手舞足蹈就可以看得出來。在學習方麵,哪怕也頗為自負的郭善無法不感慨,自己是真不如這老張啊。


    “張大人,你若真喜歡,屆時我差人把這些書送到你府上去。等您什麽時候看完了,再把它還給我也是成的。”郭善害怕老張在這兒賴著不肯上朝,到時候樂子可就大了。


    老張不知道郭善把他當成了書呆子,感激涕零捧著書躬著身,湊在郭善跟前道:“能成?”


    “那哪兒有不成的,以後郭善有不懂的地方還得仰仗您的指教呢。”


    “不用送到我家,我一會兒帶到太常寺去。”老張道。


    “在太常寺能看書?”郭善驚訝。


    老張擺手:“咱們在蕭大人手下做事兒沒那麽多規矩,隻要把事情辦好了不給蕭大人惹麻煩就可以休息。”


    郭善心中興奮大過於驚訝,笑道:“那就依您的意思,我一會兒讓人給您找包裹將書給您帶上。”


    “一本,一本足矣。其餘的,我下次再看。”


    老張很實誠,不貪,郭善就喜歡跟這種老實巴交的人打交道。


    飯畢後穿了官服戴了烏紗帽,並著腿在地上跺了跺看了看自己腳上的官靴。


    他的官服比老張的官服新的不止一星半點兒了,畢竟是才製出來的成衣,穿在身上還帶著一抹熏香的味兒。


    出了後院,請在門口等候的老張一起上得馬車直奔皇城。


    果如老張所說,相比較早上緊張的工作氣氛,下午時的工作就不顯得那麽忙碌了。


    主薄把整理好的文案丟給了下麵的人去辦,祝史悠閑自得的背誦祝詞時而呷一口水。老張把最後一件要辦的事兒交代了清楚後報出郭善借給他的書然後自個兒去領悟去了。這邊郭善也沒怎麽閑著,坐在小木紮兒上學習音律。


    臨到後麵,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蕭大人’來了。


    一幫人全部起身,巴巴的看著門口。


    老張扯了扯郭善袖子,跟他道:“蕭大人很少到這兒來,但來了想必有事兒。”


    果然,門口走進來著紫袍官服的蕭瑀。這位大人身後跟著兩個深綠朝服的人物,按照老張跟他的嘀咕郭善知道那就是太常寺的兩位少卿了。


    蕭瑀沒有搭理下官們的獻媚,眼睛掃了一圈在場的諸人,道:“郭善何在?”


    被主薄大人的腚遮住了臉的郭善忙舉起了手:“蕭大人,下官在此。”


    眾人迴頭一望,才察覺自個兒這些人站起來把小郭大人給擋住了。


    一些官階比郭善小的,比如祝史那幾位忙騰出了位置,站在郭善身後。主薄也急忙側過身,給蕭瑀騰出視線來。


    望了郭善兩眼,蕭瑀點了點頭,開口問道:“來我太常寺過的還習慣?”


    “早上還不怎麽習慣,現下兒習慣了。”郭善忙答。


    蕭瑀道:“有什麽地方不明白的麽?”


    郭善忙道:“蒙諸位大人們點撥解惑,不明白的地方現下兒也明白過來了。”


    蕭瑀點了點頭,便沒多說什麽了。


    沒了郭善啥事兒,郭善退下自個兒看書去。


    蕭瑀在屋子裏逛了一圈後帶著倆太常寺少卿出了門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按照郭善的想法,興許不定這位老大人這是逃班了。


    不過蕭瑀來了一趟,倆主薄大人就顯得忙了起來。他們一忙起來,下麵的人也跟著忙了起來。


    整個太常寺,就倆協律郎沒啥事兒做在那兒坐著幹看書。但到底沒能一直閑著,倆主薄抽出蕭瑀帶來的文件道:“老張,小郭,這幾件事兒須你們來辦了。”


    老張忙放下書,上前道:“什麽事兒?”


    主薄把一摞紙遞給老張,道:“陛下的秦王破陣樂如今要重新填詞,侍中大人和長孫大人等人已零碎的寫了一些。但音律一事是我太常寺司職,怎麽可以讓朝中的幾位老大人勞累而我們卻在旁看著呢?”便把一摞紙遞給了老張了。


    老張捧著紙迴了桌,郭善湊上前去看了。


    上麵滿滿的是一堆詞兒。


    老張從桌上又翻出了幾張紙,用鎮紙壓住。


    郭善掃了一眼,得悉老張從桌上翻出來的紙上記著的是繁雜的曲譜,再看了一下這曲譜的名字,驚訝道:“這是秦王破陣樂?”


    老張點頭,道:“這是秦王破陣樂但以前的詞兒不能用了,陛下爺想要重新換些詞兒。你再看看主薄大人給我的這幾張,這幾張上麵寫著的是魏征大人和長孫無忌大人他們寫的詞兒。”


    老張犯難的道:“陛下連魏征大人和長孫無忌大人都叫來填詞了,而秦王破陣樂一度作為軍中戰歌使用。所以,這次修改乃是一件不能疏忽的大事。我隻怕,輕易間改不好。”


    郭善卻臉露喜色,道:“填詞兒的事兒讓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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