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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兒少東家心情不好,整個府裏的人都知道。今兒少東家心情不好,所以奴婢仆人們前所未有的對事兒格外凝重。


    連罵人都極少的少東家今兒居然動手打了人,這事兒往常哪裏瞧見過?而且挨打的小廝犯的也不算是什麽大錯,至少在以前府上就沒為這樣的錯挨訓過。


    胡老漢也看的心驚膽顫。


    剛進府,一個小廝不小心撞上了自家的少東家。這還沒把少東家撞倒呢,這邊少東家就怒了。奪過馬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狠抽,嘴裏還罵著:“眼瞎了瞧不見麽?大白天都能撞上人,如果是晚上還走不走路了?瞧你們一個個的,淨吃府裏的幹飯。早前領了我的好不尋思著感恩,現兒卻來撞我。養隻狗也知道看家報主呢?現在呢?”


    那些話雖沒帶什麽髒字,可拐著彎兒的讓人就聽著極度不舒服。


    胡老漢就沒見過自家少東家發過脾氣,原來少東家發脾氣這麽厲害?老頭子以後得小心些,一會兒冒死勸諫的事兒都先斟酌一下。


    府裏沉悶極了,整個府上似乎都病怏怏的。丫鬟仆役們睜大著眼走路,興怕一不小心撞上自家的少東家,雖說少東家現在還在後院裏悶頭睡覺呢。


    天,啥時候才晴啊?也奇了怪了,少東家心情不好這天氣都變得暗沉沉的,看起來像是要下雨,卻又老不下。


    天沒有晴,但郭善臉上有了笑。滿府的婢子仆役們一見到少東家終於變迴了過去都忍不住鬆了口氣。胡老漢卻曉得少東家是不想府上的人兢兢戰戰的過日子,這才強顏歡笑哩,沒瞧見王蘇蘇和寧姐兒還在府牢裏關著呢麽?


    “哥,蘇蘇姐和寧姐兒是不是迴不來了?”飯桌上唐綰忽然開口了。


    哪能說實話啊?郭善假裝不在意的埋頭扒飯,嘴裏含含糊糊說:“沒有的事兒,胡管家不是拿了錢去京兆府打點好了一切嗎?估計要不了多久京兆府的人就會把他們放了。”


    “哥,你說謊,哪裏那麽容易就放人。”唐綰一口飯菜都沒動,連她最喜歡的那盤百合炒蝦仁都沒動,郭善知道小姑娘是真舍不得王蘇蘇和寧姐兒了。但自己能咋辦?自己也不是萬能的。得,撒謊騙她吧?除了這麽做外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


    “你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有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尤其是那些貪官更逃不出錢的籠絡。京兆府亂抓人能圖啥?誰給錢他就幫誰,咱家砸了那麽多錢進去,難道還聽不到一聲響?是不,胡管家?”郭善開始問話了。


    “是啊小姐,少東家說的沒錯。”胡管家多忠心的奴才?哪能不明白自家少東家的意思?


    事實上倆憨貨都把唐綰當做小女孩兒哄了,說的謊話一點技術都沒有,唐綰不傻,一聽就知道這倆瞎掰呢。眼淚在眼眶跟前轉,不哭也不鬧,就哽著嗓子看著郭善:“你騙我,騙我。”


    郭善那個鬱悶的啊,頓時就不知道說啥好了。


    現在還能愉快的把妹妹當傻子哄麽?那自己就成二傻子了。可是說實話?那不就是直接承認自己先前是在騙她的嗎?


    進退兩難的啊,郭善沒轍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壓,憋屈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伺候吃飯的丫鬟見了,心裏肝兒顫的不敢靠近自家少東家。誰成想,吃頓飯也能吃出事兒來?


    “哥,你能不能想個辦法,把寧姐兒和蘇蘇姐都要迴來?京兆府的府尹想要什麽咱們都給他好麽?咱們把宅子賣了,田也不要了,咱們想法子把她們從牢裏買出來,我瞧寧姐姐今天這樣子,如果再呆在裏麵她一定會瘋掉的。”她抓著郭善的手腕央求道。


    誰說小姑娘傻?人家聰明著呢。


    得,先前還覺著隨便哄哄小姑娘等再過幾天她或許就忘了,哪怕最後聽到什麽噩耗也不會那麽傷心。


    郭善覺得自己多傻呀?太想當然了。


    “小綰,沒用的,倘若真有那麽一點法子我早就把寧姐兒和蘇蘇姑娘救出來了。”郭善搖頭歎氣,徹底跟妹妹坦白。


    “不,一定會有法子的。哥哥不是常說,這世界上沒有解決不了的困難,隻有不想解決困難的懶人。哥,你是不是不想救寧姐姐和蘇蘇姐?”


    郭善聽了唐綰的話真想一頭撞死。


    自己當初都教了這妮子啥呀?現在作繭自縛了吧?


    “怎麽會,你瞧你哥是那樣的人麽?”郭善立刻否定了唐綰的想法,胡老漢很適時宜的上前替自家少東家助陣了,軟語的對唐綰道:“是啊小姐,少東家可不是那樣的人,他心好著呢。”


    一幹丫鬟也紛紛點頭,稱讚郭善的好。


    唐綰笑了,看著演戲一樣的一屋子人,冷笑著說:“你們都在哄我。”


    那冷冰冰的眼神讓郭善心驚膽顫,覺得這冷冰冰的眼神如此熟悉。這眼神,不正跟王蘇蘇冷笑時候一樣嗎?


    “小綰。”郭善起身就去拽唐綰的手,卻抓了個空。


    隻瞧見唐綰起身後退了,央求著看著郭善道:“哥,京兆府既然不肯放寧姐姐和蘇蘇姐出來,那咱們去找能夠讓京兆府放人的好官去成嗎?”


    看她又恢複了以前的模樣,郭善鬆了口氣,他還興怕唐綰變成王蘇蘇那樣的人。


    別瞧著王蘇蘇骨子裏就透著一股比平常小姑娘更聰明的成熟,但那種早熟是極端可怕的。沒經曆過三災六難,沒受過天大的委屈,是練就不出那種聰明的過冷的眼神。還好,自己妹妹沒變成她。


    “小綰,哥哥確實說過,這天下間有壞官自然也有好官,可你卻要知道,肯為你做主的不一定是好官,不為你做主的人也未必是壞官。這世道,忠奸難分,你說我們能去求誰?”郭善絕不想帶著妹妹往坑裏跳,所以他不想賭。


    “忠奸雖然難分,但我不信滿長安城的人都是奸人。哥,你以前跟我說過,人但凡有一點希望就不該退縮的。其實蘇蘇姐和寧姐兒還有救,隻是你不想救是嗎?你是不是怕指使京兆府對蘇蘇姐動手的人最後再來對付我們?”


    郭善都快氣瘋了,以前咋沒瞧出自己妹妹這麽聰明?竟然把自己的想法都給摸透了,他又羞又憤,怒問道:“是王蘇蘇讓你來求我的麽?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沒有誰教我說這些話,這些話是我自個兒想說的。”唐綰瞧著郭善,道:“哥,我知道你瞧不起蘇蘇姐她們,嫌她們的身份太卑賤。可以前你常跟我說,這世界上的人是不分高低貴賤的,難道這些話你自個兒都忘了嗎?”


    “我沒忘。”郭善替自己解釋了一句。


    “那以前咱們從蘭州城裏逃出來時,你說‘人命大過天’這話是不是真的?”唐綰逼問。


    郭善眼睛都紅了,看著自己的妹妹,他一字一句認認真真的說道:“自然是真的,打從那時候起我就告訴自己,人的性命隻有一條,不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小綰,那時候看見蘭州城的府兵為了百姓一個個的死去,看著你娘為了我們最後被人殺死,看著你姐姐被吐穀渾的軍隊抓走,那時候我就發誓,以後我不要人再因為我而死一次,更不要自己身邊的人去死。人命大過天,我沒忘,也不敢忘。”


    兩人都想到了過去那一年的事情,正是那一年兩個人才走在一起親密無間。郭善一直以為,他們兩人能從蘭州城那座死城裏逃出來,這該是上天給的多大的眷顧?那時候就發誓,要好好的活著了。


    “哥,你沒忘,我也一輩子忘不了。那時看著姐姐把我藏在洞裏自個兒卻被人抓走,我那時就知道我沒姐姐了。現在好不容易有兩個待我好的人,哪怕她們不是我的親人,但是我也把她們當姐姐。哥,我娘沒了,爹也不知去了哪裏,最後姐姐也丟了,現在我不想再丟掉任何人。”唐綰哽咽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似乎又迴到了過去。


    眼看著吵鬧越演越烈,胡老漢不知道該咋辦了。聽著兄妹倆跟唱詞兒一樣的述說過去,他胡老漢真不知道該如何插嘴。


    擺手喝退了眾人,郭善收住了眼裏的淚,看著淚眼婆娑的妹妹,最終冷靜的機械道:“小綰,你年紀還小。現在這些事兒我們管不了,也不用管。聽哥哥的話,好好迴屋子去睡一覺,等過了幾天就能把這些不愉快的事兒給忘了。”


    唐綰反問:“您忘得了?”


    郭善篤定的大聲說:“一定能忘,必須忘掉。”


    她卻搖著頭,瞧著自家的哥哥,苦笑無奈道:“可我忘不了哥,我明白了。你說什麽也不會救蘇蘇姐她們的是不是?你覺得她們隻是一個過路人對不對?你覺得,她們不值得你盡力去救?”她說一句話就倒退了一步,直退到了門口,最後轉身徑自往外去了。


    郭善心中一慌,衝著屋外喊道:“你去哪裏?”


    沒聽見唐綰迴話。


    郭善心裏更加慌了,又怒又恐:“小綰,你敢去救人以後就永遠別想認我這個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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