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信等人的營地不大,四頂小帳圍成圓形,臨水而設,帳中圍著一堆燃著的篝火。


    眾人圍坐在篝火旁邊吃飯,邊閑聊,可就在此時,一群匪人已經悄悄圍了上來。


    麵對突如其來的危機,眾人卻都沒有太過慌亂,項柳青一把將宗信拉在身後,交給師弟項羽護好,他則環抱鐵劍守在前方,準備應對接下來的情況。


    戰虎三人則並沒有什麽動作。


    “各位好漢,兄弟是西麵來的合吾,過寶地宿一晚,這些是孝敬好漢們的跑腿錢,謝過,謝過!”


    項柳青從懷中掏出一個裝著十貫錢的布袋,放在一名打著赤膊的壯實漢子麵前,拱手笑道。


    “合吾”是江湖人的切口,意為同道中人。


    項柳青一邊亮明身份,一邊留下買路財,這是江湖同道過境的一般規矩。


    赤膊壯漢所站位置正是江湖人熟知的坤位,把錢放在他的麵前,項柳青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大家都是自己人,給個麵子相安無事。


    “少來這套,你們是要去一全塢參加會盟的吧?把請柬交出來,保你們沒事,不然的話,一個也別想走!”


    赤膊壯漢沒有搭理項柳青的客套,一腳踢飛麵前的錢袋,陰沉沉的拔出了劍,根本不等項柳青再多嘴,直奔宗信而去。


    其他匪人也都一個個嘴角陰笑,各自拽出家夥圍了上來。


    項柳青見這些人的目標如此明確,便知道這些人根本不是來劫道的,他們的目標就是阻止旁人進入一全塢。


    “動手!”


    一旁的蘇赫話音未落,戰虎三人二話不說手中弩機扣響,不一會兒,江岸邊便是鬼哭狼嚎。


    赤膊壯漢首當其衝,麵門、胸口各中一箭,瞬間斃命。


    戰虎三人所使都是溫貞重新鑄造的溫弩,拉杆上弦,極大的提高了弩箭的射擊速度。


    隻是盞茶功夫,衝在前麵的劫匪就一個沒跑,全部葬送在弩箭之下。


    剩下的匪徒見狀,一個個嚇得臉綠,顧不得其他撒腿就往迴跑。


    “都別動,誰再跑,就殺了誰!”


    剛剛在混亂中,赫連嫣然已經和護衛巴圖爾繞到劫匪後方,此時赫連嫣然見劫匪要撤,頓時抽劍劈倒一個跑得最快的小賊,嬌喝一聲,震的剩餘劫匪都是一愣。


    一愣之間,戰虎、赫圖圖和巴克迅速散開成犄角之勢,將所有劫匪置於弩箭的射擊範圍之內。


    “行了,駐防!”


    控製住了局麵,蘇赫立即下令停止射擊。


    士兵戰鬥不同於江湖人,下手狠,效率高,指揮官不做聲,他們會殺光所有的敵人。


    就這幾個唿吸間,已有十幾人中箭身亡,另外十幾個受傷的抱著傷處在地上打滾,慘烈的哀嚎驚起江邊成片的宿鳥。


    幾人很快將剩餘二十幾人圈禁在一起,等待蘇赫的發落。


    蘇赫在赤膊壯漢等人的屍體旁查看了一番,轉過頭來說道:“說真話還能活命,有一句假話,就送你們跟他們一起上路,知道嗎?!”


    剩下的人早被之前的場景嚇了個半死,殺人越貨的事兒他們沒少幹,但像這樣的手段,他們這些人無論如何是做不出來,也做不到。


    “好好,好漢爺!有問必答,有問必答!”


    “說說,你們是什麽人?這是怎麽迴事?”


    蘇赫淡淡一笑,指了指赤膊肩頭上的一條大魚紋身。


    “哦,好漢爺,小的是洛水幫的一魚丁,這次是隨祝首座……”


    不用蘇赫再多說,赤膊立即就將他們的來曆,以及到此劫掠的意圖和盤托出。


    原來,這三十幾名劫匪中隻有十幾個是洛水幫的幫眾,剩下的都是洛水幫近些日子吞並的洛陽城小勢力的人。


    他們來此是奉了龍頭手諭,劫殺一切前往一全塢會盟的塢堡之人,意圖用劫來的請柬混入一全塢,伺機破壞塢堡會盟。


    “難道你們自己人手不夠嗎,需要外人來撐場麵。”


    洛水幫之名蘇赫早有耳聞,想當年他與西冥剛剛逃離鄴城時,就知曉洛水幫是豫州界內的大幫派,把持著中原的奴隸貿易。


    如此久負盛名的大幫派還需要用這些閑雜之人撐場麵,這讓他頗有不解。


    “好漢爺有所不知,小的們都不是豫州之人,最近半年來,幫裏從冀州、徐州等地調來大批幫眾,散布在洛陽四周的大城和要道上,與關西馬幫和鹽幫搶地盤,因此人手奇缺,所以才把周邊一些小勢力納進來充數。”


    “你這所謂的一魚丁又是個什麽意思?”


    “好漢,小的這一魚丁是洛水幫裏最小的頭目,能領三人;再往上有二魚丁、三魚丁,直到最高長老八魚丁,然後就是大龍頭了!”


    赤膊是條小魚,知道的本身不多,問出些皮毛後,蘇赫便將其帶迴,讓戰虎將他綁到俘虜之中。


    “好漢爺,您不是說要放小的一條生路嗎?這是……”


    赤膊見又被綁了起來,心中惴惴不安。


    而早先被綁起的俘虜,以為赤膊知道了什麽,馬上又都求饒起來。


    “放心,既然你如此配合,我自然說話算話,不殺你們,所以我會把你們綁在此地,是生是死全看你們的造化了。”


    見蘇赫不殺人,俘虜們這才安靜了下來。


    蘇赫擺擺手,戰虎等人會意,開始將死去的劫匪往江邊拖,準備丟到江裏衝走。


    “等一下!各位好漢,把屍體丟到江中容易造成瘟疫,還是把他們埋了吧!”


    蘇赫當然知道將屍體隨意丟入水中有可能產生瘟疫,但胡晉軍隊都是這麽個做法,他也就入鄉隨俗,畢竟省時省力。


    讓蘇赫詫異的是,在這個時代,居然有人能知曉出來此事。


    他來到那個說話的年輕俘虜身前,上下打量一番,頓時嚇得其他俘虜紛紛後退。


    “何以見得?”


    “這……”


    年輕人喊一嗓子全憑本能,等兇神到了他的麵前,也被嚇的渾身冒汗。


    “人……人身上都隱藏著疫病,隻是因為身體好所以疫病不能爆發,但人死後就無法再壓製這些疫病,故而把屍體丟進江中,這些疫病就會隨著江水產生瘟疫。”


    “你是郎中?這些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青年的表現已經出乎了蘇赫的預料,沒想到這群匪徒之中還有懂這些的人。


    “某不是洛水幫之人,原本是遊方的郎中,機緣巧合之下被洛水幫逼迫成為匪徒,來此劫掠……”


    青年名叫孫道靈,他的師傅是前朝皇城藥師,主要為皇城中的貴人們配製延年益壽的藥方。


    他們一門師徒三人,孫道靈是最小的徒弟,上麵還有師兄、師姐。


    前朝滅國後,孫道靈師徒便離開都城隱居山中,以販賣草藥和藥方為生。


    孫道靈的師父離世後,中原形勢更加不堪,師兄妹三人時常是居無定所,顛沛流離。


    他一路從冀州逃到洛陽,不想又被洛水幫擄了,成了傀儡。


    “孫郎,你的醫術不錯,在洛水幫裏是浪費人才,洛陽城西南六十裏,洛水與汝水的交匯處有座河口鎮,可以去那裏安身。”


    按照孫道靈的要求,蘇赫讓俘虜們重新埋葬了屍體。


    當晚離開,天明時便到了一全塢外。


    一全塢還是那麽雄偉壯闊,可此時蘇赫再看,又有了另一番心境。


    遞上請柬入城,一全塢將眾人安頓在下城,昨晚大家都沒有休息好,趁著這個時機人們抓緊補覺。


    離會盟之日還有一天,蘇赫毫無睡意,他悄悄離開住處,準備故地重遊。


    一全塢的巷道依舊是雜亂無序,蘇赫憑借記憶,七拐八繞,終於在一處山腳下的小院前駐足。


    蘇赫拾階而上,輕推院門,發現院門從裏鎖著。


    敲過幾下,時間不大院門打開,從裏麵走出一位年輕的姑娘。


    “公子找誰?”


    開門的是位姑娘,也讓蘇赫為之一愣。


    “請問盤頭大師在嗎?”


    蘇赫左右環顧,又瞧了瞧院中的大桃樹,這才確定自己不是走錯了門,於是狐疑的問道。


    “公子,盤頭大師已經西去了!”


    “西去了!”


    聽到女子的話,蘇赫首先想到的是大師圓寂了。


    看到他吃驚的表情,門內女子也察覺出了異樣,連忙補充說大師隻是離開了一全塢。


    “大師去了哪裏?”


    “這個大師沒有明言,公子是?”


    “我是大師的一位故交,有幾年沒有見他了,這次專門來拜訪,他不在就算了吧。”


    “公子可是姓蘇?”


    “正是!”


    “大師臨行前給蘇公子留下一件東西,請公子稍候,小女子給你取來。”


    女子說罷迴屋,很快捧著一個包裹走了出來,遞入蘇赫手中。


    蘇赫打開一卷帛書,隻見卷首用雄渾的筆力書寫著《佛說阿彌陀佛經》。


    “大師說,緣起緣滅,皆由因果,望蘇公子珍重,來世有緣再見!”


    一聽這話,蘇赫心中不由一沉,這已不是一句普通的別言,更像是訣別的話。


    謝過女子,蘇赫收好經卷,沿著來時的路返迴。


    ……


    迴到住處,宗信等人已經在等他,見到蘇赫迴來,忙將一麵旗幟遞了上去。


    “蘇郎,剛才來了幾個金門塢的保丁,說咱們河口鎮屬於他們的地盤,讓咱們以後聽金門塢的節製,連堡旗也讓換成他們的!”


    “你們答應了?”


    蘇赫接過堡旗,問道。


    “沒沒,他們直接把旗子丟下,根本不問咱們的意見。”


    抖開堡旗,上麵繡著一個大大的“秦”字。


    蘇赫點點頭,將旗子疊好還給宗信,笑道:“人家送了你就收著,迴去當個樣板,把你城頭那塊破綁腿布也換換!”


    宗信收好旗子,正要開口,項柳青又飛快的跑了進來。


    “堡主,剛才有人給你送了封信,讓你晚上務必賞臉!”


    宗信接果信函打開一瞧,竟然是檀山塢堡主唐舉的親筆書信,信中邀請他當晚赴宴,美其名曰接風洗塵。


    “蘇郎,這怎麽辦?”


    “宗大哥,既然別人邀請,那自然要去,你去了他不一定記得,但你不去他肯定能記住!


    金門塢和檀山塢都是此地的大塢堡,咱們哪個也得罪不起,會盟還沒開始小動作就不斷,我看明天必定要有好戲上演!”


    與蘇赫所料相差不遠,金門塢、檀山塢和一全塢本來就是豫州數一數二的大塢堡,三家早早聯合在一起,度過了不少大風大浪。


    可惜,世上的事情多是共患難易,同富貴難。


    這幾年燕、秦、晉三國都沒有在豫州之地舉兵,這讓三大塢堡趁著三國罷兵的時機,大肆斂財,擴張地盤,發展勢力,把塢堡周圍的鄉縣一點一點納入自己的版圖。


    三大塢堡本身就相距不遠,再一擴張,衝突就時有發生,三堡聯盟如今早已名存實亡,隻不過沒有撕開最後一張遮羞布罷了。


    如果沒有燕帝遷都,導致幾大勢力混戰洛陽,三家也許再過一年半載就免不了一場大戰,攪局者的出現,一下又把三家塢堡捏到了一起。


    不過三大塢堡雖然被洛陽城的這些勢力再次逼到了一起,可內心還是各打各的算盤,麵合而神離。


    次日,塢堡會盟如期舉行。


    讓蘇赫意外的是,一全塢這次沒有把會盟場地像上一次一樣放在上城,而是選在下城的堡營中進行。


    一全塢下城雜亂,根本沒有合適的殿堂招待各方來客,於是一全塢就地取材,直接用帳布圍起一塊數十丈大小的區域,大家就在帷帳內露天會盟。


    作為這次會盟的東道主,一全塢堡主謝飛虎的臉上卻陰氣沉沉。


    一方麵是因為來會盟的塢堡數量大大低於他的預期,即便會盟能達成共識,效果和力量也會大打折扣,對接下來的行動助力甚少。


    再者,他已得到金門塢和檀山塢在背後搞鬼的消息。


    會盟還沒開始,這兩個塢堡就已經開始各劃各的地盤,這讓他對會盟的前景蒙上了一層陰影。


    “諸位堡主,大家都是豫州境內千人以上的大堡,今日請諸位堡主來,就是想商議一件事關大家塢堡生死的要事!”


    謝飛虎清了清嗓子,將眾人的目光集中到他這裏,才開口繼續說道:


    “諸位都知道,近半年來,洛陽城裏聚集了近十萬流民,這樣龐大的百姓都被幾支外來的勢力控製了起來!


    本來我們塢堡與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可這些家夥不但壞了規矩,把手伸進了我們的地盤,還與我們各家爭奪百姓和資源!


    最近,他們更是變本加厲,頻頻向洛陽周邊的塢堡挑釁,要把塢堡也納入他們的麾下!


    他們的做法已經觸及到了我們的底線,威脅到諸位塢堡的生存,諸位都說說,我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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