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西域老僧


    一全塢下城依山傍水,呈半圓形環繞在大山外圍,裏麵至少居住著三四萬堡民。


    堡民房屋隨意而建,根本沒有規劃可言。


    堡中道路狹窄且多如牛毛,橫、豎、斜隨心所欲,斷頭路、分岔路隨處可見,走在其中迷失方向是常有的事情。


    民房之中還摻雜了不少手工作坊,打鐵聲、燒窯聲交織在雞犬聲和叫罵聲中,熱鬧無比。


    作坊裏的鐵匠們把石頭敲碎、熔化、冶煉,製成一件件鐵器;窯工取土、和泥、製坯、上爐,再變成一件件形狀各異的容器。


    每一家的娘們兒都會把絲麻織成衣料,每一家的漢子都能用簡單的工具加工出所需的物件,小孩子們也會結隊去山林河邊,尋找可以入口的食物。


    淹沒在市井的喧囂聲中,蘇赫的心卻感到從未有過的寧靜。


    踱步間穿過這片作坊,來到一處民房前,民房一般無二,隻是院中多了一棵粗大的桃樹。


    蘇赫不禁多看了兩眼,如此大的桃木,說不好和這塢堡的曆史都一般長了……


    看了一會兒,正待蘇赫轉身離開之時,民房的木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蘇赫抬眼看去,先入眼簾的便是那棵粗壯的桃樹。


    院子很小,幾乎都被桃樹的樹冠遮住。樹下一塊蒲團上,盤膝坐著一位白眉白須的老者。


    ‘僧人?!’


    老者頭頂光光,手中拿著念珠,蘇赫刹那間便看出了他的身份。


    “施主,既然有緣,就進來吧!”


    老者低垂雙目,手中捏著一串念珠,眼皮未撩,淡然的說道。


    “打擾大師清修了。”


    蘇赫合十雙掌,施了一禮,走到老和尚麵前,也盤腿坐下。


    “施主,你怎知老衲是佛門中人?”


    見蘇赫坐下後,老和尚又閉上雙目,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蘇赫一愣,那麽大的一個光頭,手裏還拿著念珠,雙腿盤坐,就差披件袈裟來宣示身份了,別人能不知道嗎!


    不過轉念一想,此刻是魏晉時期,佛家剛剛興起,絕大多數百姓還是不知道佛教的,老和尚有此疑惑也屬正常。


    老和尚白眉白須,目光清明,自有一副飄然出塵般的清逸。


    在這方世界,蘇赫看慣了渾濁的眼神,一見這老者,就知他非是凡人。


    “大師剛才不是還說緣分嗎?我這人也信緣分,看您老第一眼,就覺得您是位大德高僧。”


    “哦?既然施主不肯說實話,想來與那謝飛虎也是一丘之貉,還請離開吧。”


    蘇赫聞言,內心一動,看來這個老和尚應該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大師,佛家講究不打誑語,你說我和那謝飛虎是一夥的,若無憑證,豈不是破了戒?”


    蘇赫並沒有離開,而是依舊神色如常,笑著迴道。


    老和尚聞言,撥動的念珠的手一頓,再次睜開眼睛,仔細打量起對麵的年輕人。


    “我壓根兒就不認識大師所說的謝飛虎,在大師門前逗留,也隻是被這棵桃木所引,佛家講究一個緣字,您說與我有緣,我何嚐不能與大師有緣呢?”


    蘇赫所言句句屬實,並無虛言,老和尚思索片刻,竟然無言以對,隻能搖頭苦笑。


    “施主字字珠璣,深得佛門真解,是老衲著相了!”


    “大師不必如此,佛家有言,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我想您定是被某些俗事纏身,才會亂了心境!”


    “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


    老和尚聽過,眼中神光一閃,口中喃喃自語幾遍,才意猶未盡道。


    “施主慧根深厚,教訓的是,老衲確實被俗事纏身,誤怪了施主,請施主原諒!”


    這一次,老和尚坐直了身體,竟然一躬到底,向蘇赫深深的拜了一拜。


    “大師不必如此,我不過是旁觀者清罷了,當不得如此大禮!”蘇赫趕忙扶起老和尚,沉聲道。


    “阿彌陀佛!”


    老和尚道了一聲佛號,接著道:“施主,聽你所言,似乎與我佛家頗有淵源,不知施主師從哪位大德?”


    “不瞞大師,我雖略通佛理,但卻並未入佛門,隻因自幼家母便信奉佛家,所以才耳濡目染,更算不得什麽大德。”


    “原來如此,施主謙虛了,佛渡有緣人,看來令堂定然是位不出世的佛學大家,老衲真是向往的緊,不知可否與令堂討教一二?”


    “這恐怕不太方便了,她現在與我們已不在同一方天地!”


    聞言,老和尚神光一黯。


    對麵的年輕人談吐不凡,教授他的人一定是這世間少有的大德。


    可惜現在天人兩隔,實是一件憾事。


    “施主,莫要傷心,令堂離苦得樂,往生淨土,你我都應感懷,高興才對!”


    蘇赫就知道老和尚會這麽理解,自然不會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便主動把話題岔到了旁處。


    “不知大師先前提到的謝飛虎是什麽人,為何會覺得我是他派來的?”


    老和尚聞言歎了口氣,道:“謝飛虎乃一全道掌門,也是這塢堡的主人,謝小子不知從何處聽到老衲的名號,常派人來請老衲去上城講經。


    隻是他一道家弟子,不好好修他的《道經》,聽老衲講什麽?老衲不應,他就常使人來送些吃食,以為可以感化老衲。


    謝小子想的倒是挺美,老衲要是能被這點施舍感化,就不會千裏迢迢從貴霜國來到這裏了!”


    “貴霜國?”


    蘇赫不禁恍然,沒想到眼前這老和尚居然不是中原之人,難怪剛剛就覺得其眼睛是棕色,而非黑色,而且身形也比一般的晉人高大許多。


    “不知大師可否講講貴霜國的風土人情,在下對此頗感興趣……”


    “施主與老衲有緣,老衲自當解惑,這貴霜國……”


    兩人聊得投機,老和尚講述了他在貴霜國修行的各種見聞,蘇赫也時不時說出一些後世經典的佛家學說。


    在老和尚眼裏,蘇赫簡直慧根驚人,挖的越深,收獲越大。


    不覺間,天色暗淡下來,蘇赫謝絕了老和尚的挽留,約定好轉日再見後,匆匆趕迴宗家。


    ……


    當晚,納勒如音把蘇赫叫到她的房間。


    幾日不見,納勒如音已無宮廷女官的神采,她換了一套普通民婦的衣衫,眉宇間也掛著淡淡的憂愁。


    “蘇郎,來坐我旁邊。”


    進門後,蘇赫就察覺到氣氛不對,誰知納勒如音還是拍了拍她身旁的草墊,示意他過去坐好。


    “蘇郎,這兩天大家都在忙建屋開荒的事情,你去哪了?”


    “姐,你知道我不擅長這些活計,我琢磨著找些其他賺錢的門道,總不能一直勞煩宗大哥吧,所以這幾天就在塢堡裏麵轉了轉,是出了什麽變故嗎?”


    “你別瞎想,沒人找我們的麻煩,宗大哥對我們很照顧,姐姐知道你心思縝密,所以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你覺得宗大哥這人怎麽樣?”


    “還行吧!為人忠厚,辦事踏實,也不算窮人家……等等,姐,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他有意娶你吧?”


    蘇赫見納勒如音的表情,再結合她的口氣,一下就猜出了內情。


    果然,納勒如音也不做作,認真的點了點頭。


    “宗大哥找過我,說想娶我入門,我也答應了他,宗大哥說等他兒子迴來跟宗德說過後,就辦了酒席。”


    “姐,宗大哥雖然人品不錯,但你和他認識也就一個多月,現在就做這種決定,我怕你將來會後悔……”


    “況且姐姐貴為皇宮女官,以你的條件找個門當戶對的也不是難事,何必急於一時呢?”


    “哎,這些都是前塵往事了,如今姐姐已經二十有七,人老珠黃,本來在宮裏是打算終老一生的,哪想過還能找個人家嫁了。”


    “你不是說一切隨緣嘛,既然你覺得宗大哥這人也不錯,而他又願意娶我為正室,我還有什麽其他奢望。”


    “蘇郎,以後姐姐就得站在宗家人的立場上,替宗大哥當好賢內助,雖然咱姐弟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能體會到你把我真當姐姐。


    姐姐知道你身世定然不一般,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也知道你的本事放在宗家是屈了材,所以姐姐支持你的任何決定。”


    “本來姐姐這兒還有些積蓄,可惜都陷在都城裏了,這次出來的急,手上隻有這對金鐲是件值錢的物件,你拿去想法變賣了,做事也好有個本錢。”


    說著,納勒如音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綢緞包,遞到了蘇赫麵前。


    “姐,金鐲我不能要,你嫁入宗家本就受了委屈,手裏再沒點嫁妝,將來說話也不硬氣,東西你自己留好,我自有辦法。”


    “哎!姐身上就這點值錢的東西了,以後姐姐進了他宗家,吃喝用度都得他宗家管,你要認我這個姐姐,就休要再推辭!”


    金鐲入手之際,蘇赫內心也被觸動了,他知道這對金鐲的分量,也知道此刻納勒如音是真心為了他好。


    當年,納勒如音任職宮中,認下他這個弟弟可能更多的是覺得他有些價值。


    再次重逢後,一同經曆生死,之前那條看不見的枷鎖早已消失殆盡,剩下的隻有真情實意。


    “姐,你放心,短則一載,長則三年,弟弟一定出人頭地!”


    離開納勒如音的房間,蘇赫在夜色裏獨站了許久。


    在這方世界,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也有了該在意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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