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先一步解救連芝的人自然是魏梧,他抱過小雨桐後,同樣全身僵硬。嬰兒軟軟的小小的,像是沒有長骨頭一樣,感覺他隻要輕輕一用力,就能把她弄傷弄殘。


    小雨桐正拉扯連芝的衣服扯得正歡,忽然被另一個不認識的人抱走,她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嘴巴一癟,就要醞釀出一場聲勢浩大的哭泣。


    魏梧心道不好,在她哭泣前,把她塞到了在旁邊看好戲的陳寧懷裏,冷冷指責道:“你的女兒,你自己帶。”


    小雨桐盡管又迴到了熟悉的爸爸懷裏,但還是哭了,小腦袋直往連芝那裏扭,顯然是賴連芝抱。連芝心有餘悸地往一旁躲遠了點,她對別人其實沒有多少耐心的,不管這人是大人還是小朋友。


    魏梧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她跟前,給她整理衣領。她今天裏頭套了條小吊帶,外頭則是男士風格的襯衫,襯衫領口被小雨桐扯得歪歪斜斜,露出一側瘦削平直的肩膀,上頭還有道曖昧的咬痕。


    在看到那道咬痕時,魏梧用陰沉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了季宇一眼。


    連芝身上的痕跡隻有他能看,別的男人多看一眼他就想發瘋。


    季宇收到他陰冷的眼刀,也在暗處迴了他一個嘲諷的笑,他還沒那麽下作,專盯著連芝裸露出的肌膚看,而且就是看了又如何,肩膀並不是什麽隱晦的位置,這占有欲也該適可而止了。


    宴席時,連芝是挨著肖飛的妻子郭可玫坐的,她身材略微豐滿,長相一眼不驚豔,但是五官協調耐看,性情看著也隨和。趁著還沒動筷的工夫,郭可玫笑著道:“連總,沒想到能有機會和你同席。”


    連芝的大名整個海市幾乎就沒有人不知曉,許多世家女更是以她為奮鬥目標,她也曾是那些世家女中的一個。隻是後來發現,要達到連芝這樣的高度太難了,遂放棄了。選擇了聽從家裏的安排,嫁給門第更高能幫扶家裏的世家子——肖飛。


    因為自己做不到,所以對連芝更是打從心裏升起了敬意。


    連芝能察覺到她的示好,微笑著自謙道:“郭女士說得我好像是什麽高不可及的大人物一樣。”


    郭可玫乍然聽到“郭女士”這個稱唿,怔了怔,自從嫁人後,已經很少有人稱唿她的本姓了。她心道,你確實已經高不可及了。


    像她們海市上流圈子的貴夫人,不管認識不認識,隻要有意,都能給對方遞張請帖,邀請她來參加各種沙龍聚會。但她們絕不可能把請帖遞到連芝手上,因為已經自覺不是一類人了。有自己事業的,和沒自己事業的,就像隔著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塹。


    又像連芝可以和季宇、她男人肖飛及任何一個男士企業家平起平坐,但她們就是不行,就算那個企業家身世不如她們的夫家。追根究底全因她們的地位不是靠自己掙來的,而是靠男人給的,靠別人施舍的,本來就平白矮人一頭,或者好幾頭。


    她撩起眼皮看了看連芝,見她臉上沒什麽傲慢之色,眼神也是淡淡的,就知道她說這話並無其他含義。可越是這樣,她越是在敬重中忍不住生出些嫉妒,嫉妒她事業有成,嫉妒她情感圓滿。


    而這兩樣她都沒有。


    她曾惡意地希望網上傳出她和魏梧婚姻即將破裂的說法是真的,這代表她感情失敗了,可魏梧看她的眼神,連芝看魏梧的眼神,專注得容不得第三個人插進去,她就知道那說法隻是一個謠言,永遠當不得真的謠言。


    她莫名地又有點慶幸,慶幸自己的陰暗心思不成真,連芝其實算是個很好的人了,特意稱她為郭女士,而不是肖夫人\/肖太太這種附庸於男人的稱唿,這樣好的人,確實是應該得到幸福的。


    菜色很快上齊了,有人開始動起了筷子。郭可玫沒有再說話,她注意到隔著一個位置而坐的魏梧伸長筷子把離連芝遠一點的菜夾到她碗裏去,而連芝也給他迴夾了幾筷子,兩人麵色都沒露出什麽驚訝,想來互相夾菜這種事已經做習慣了。


    她低頭咽了一口米飯,扯出抹酸澀的笑容。她和肖飛,可能永遠也隻會相敬如賓地度過一生,又或者哪天對方出軌兩人離婚。肖飛心中有人,她是知道的,娶她,隻不過是將就……郭可玫的筷子和想法陡然間頓住,呆呆地望著碗裏多出來的一塊牛肉,然後又木木地轉頭看給她夾菜的男人。


    肖飛不自在地收迴筷子,勾頭過來小聲道:“你不是喜歡吃牛肉嗎?”眼睛時不時就往連芝和魏梧那邊轉,眼神裏的羨慕過於濃重,他想裝作看不到都不行。


    郭可玫小幅度地點點頭,臉上跟著悄悄紅了,她膚色白,一點紅就很明顯。肖飛目光停留在這片粉紅中,心裏起了些異樣和慚愧。他對這個妻子實在忽視過多,結婚快兩年,除了些日常的對話,他幾乎不會找她說話,對她喜歡什麽更是不了解,也沒有興趣了解。


    她喜歡吃牛肉的事,不是他特意去觀察,而是某次偶然聽到她交代家裏的廚師做,才知道的。


    在他有意無意的注視下,他妻子的臉慢慢紅成了天邊絢麗的晚霞,原來她這麽容易害羞,肖飛心想。


    吃過宴席,告辭時,魏梧牽著連芝的手走到了季宇麵前,狀似隨意道:“我們幾個就剩你還孤家寡人一個了,想必季阿姨季叔叔都愁得睡不好了,季總不考慮找個伴嗎?”


    季宇瞥了他一眼,又低頭拉平了袖口的褶皺,才道:“魏導這麽關心我?”六月天裏,他依然穿著一身板正筆挺的西裝,打著規矩的領帶,周身散發著嚴謹禁欲的氣質,很打眼。時不時就有年輕單身的女人故意從他身邊走過,隻不過都被季宇無視了。


    “自然不是。”魏梧穿著休閑慵懶,同他形成鮮明的對比,他一隻手插兜,有點囂張地抬著下巴,“隻是想告訴季總,別再覬覦有家室的……”女人。


    後麵兩個字還沒說出來,腳下就挨了重重的一腳,他不滿地瞪向連芝,連芝卻沒有看他,對季宇道:“季總,魏梧的話別往心裏去,我們先走了。”話說完,她擺脫魏梧的手獨自先行一步。


    “連芝,你落下我了。”魏梧沒再理會季宇,大步追趕了上去。


    季宇莫名有些憋悶,抬手用力把領帶扯得鬆散,才感覺唿吸順暢了些。他沒有轉身,可也能猜到他後麵不遠處魏梧肯定又追上了連芝,然後和她親密地牽手,他們的手上戴著無比契合的同款婚戒。


    陳寧出來送客,見證了這一幕,拍了拍季宇的肩膀:“我覺得魏梧說得挺對的。”成家後,陳寧進入了陳氏工作,再也不是整天跟在季宇身後的公子哥了,也不會因為他一個冷臉就發慫,他的身上逐漸有了一個大家族當家人該有的氣勢和擔當。


    這個“挺對”是指他該找個伴了,還是指他在覬覦別人,陳寧沒明說,季宇也沒問,他把西裝外套脫下,掛在臂彎裏,轉身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他道:“遇到合適的,我會的。”


    百日宴過後,魏梧就要進組了,拍攝基地離別墅有點遠,這部戲還很多戲份要安排在晚上拍,再加上導演不僅需要拍攝,還得處理劇組內各種各樣的事,基本上是迴不了家住了。


    臨走前一晚,魏梧拚命纏著連芝做做做,每次連芝想停止時,他就用濕漉漉的桃花眼祈求般地望著她,和烏烏如出一轍的眼神,太犯規了,也不知他什麽時候學到的。連芝在這樣的眼神攻擊下,防線一敗再敗,抓著床單含糊道:“最後一次。”


    她是要上班的人,譚啟研發出來針對小動物的生物芯片一直拖延著沒有做宣傳,也沒開新品發布會,她計劃是等適用於人體的芯片研究有進展時,再正式發售。隻因這注定是一款轟動全球的產品,一旦發售,等待連氏的將是談不完的合作企劃,以及各種試探,這些試探有些背景太深,是她應付不了的,她需要國家出麵幫她。


    而國家要幫她,她必須要拿出成果來,這成果就是適用於人體的芯片。所以,她一直在拖著,這幾天,譚啟終於給了她確切的消息,說她想要的產品的初代已經研發完成,進入測試階段了。她壓了一年多的新品發布,這下可以舉行了。


    整個連氏的高層都在為這件事忙碌,她這個掌權人自然不能動不動就休假。


    魏梧眉眼彎彎地應了聲,隨即探手去取套子,手碰到那層熟悉的塑膠殼時,又突兀地空手收了迴來。連芝抱小嬰兒的場景曆曆在目,連芝喜歡孩子,連父連母也喜歡孩子,他爸媽雖然不說,可也希望他有孩子。


    他覆下身子,落了一個輕如花瓣的吻在連芝眼睛上,說:“我好愛你。”又落了一個她鼻尖上,在臉頰上,在她的唇邊,每印一吻,他就說一句,好愛你。


    好溫柔,連芝仿若渾身赤裸地被一大片輕柔的花瓣淹埋舔吻著,因為溫柔,所以即使這份愛意很沉重,她心髒負荷起來也不覺得難受,伸手捧起了男人的臉,迴應道:“如果每次看到那人,覺得心裏柔軟,想哭又想笑是愛的話,那麽我愛你,很愛你。”


    魏梧抓住她的手輕輕蹭了蹭,眼裏蒙著的霧氣像是化不開,他道:“那我們要個孩子吧。”不為了那些希望他有孩子的人,隻為了他自己。有人說,有了孩子,兩個人之間的牽絆就再也斬不斷了,就算吵得再兇,離得再遠,也總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牽著。


    很久以前,他就希望和連芝之間牽起很多條線,把她纏繞得緊緊的,再也逃不開。婚姻是一條,可還不夠;連芝愛他是一條,但還是不夠;得到後總想要得到更多,他想,那就用孩子作為最粗最壯的那條線,讓身下的這個人即使日後後悔了,也再無逃跑的可能性。


    為此,他願意付出一點耐心去維護著這根線,名為血脈的線。


    連芝的視線聚焦在男人說話的嘴唇上,顏色妍麗形狀優美,宛若花瓣,他明明是在說我們要個孩子吧,連芝卻覺得他是在說讓我囚禁你吧,永永遠遠地囚禁你。這花瓣像是有蠱惑的魔力,她抗拒不了這蠱惑,於是挑唇露笑,說:“好呀。”


    這一場愛,做得激烈,又做得神聖,那句“最後一次”同時被兩個人選擇性遺忘了,直到超出了他們的入睡時間許久許久,才徹底結束。


    連芝的印象隻停留在最後男人癱軟在她身上的場景,其餘事後男人怎麽幫她清理,怎麽摟她睡覺,又對她說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幾乎是昏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後,男人也已經離開了家。她撐著身子坐起來,緩了好久,才能去盥洗室洗漱,吃過東西趕到公司時,都已經快中午了。


    王特助對她的晚到沒表現出什麽異色,抓緊時間和她對行程,又搬過來一大摞急需她處理的資料,走出辦公室前,才關切道:“連總,你要是不舒服的話,我可以把資料給你送過去的。”連芝走起路來步伐慢吞吞的,明顯是操勞過度,雖然這個“勞”不太好定義。


    連芝倒也沒羞惱,淡聲道:“如果王特助能不送資料,而是幫我處理,那我是很樂意在家休息的。”


    王特助立馬正色道:“那連總還是堅持堅持吧,我先出去了。”要是連芝把本職工作推給他代做,那他估計這個班就不用下了,頭發也等著全禿吧,他媳婦最近已經嫌棄他發際線往後移了,正想買一瓶霸王生發液迴來試用試用。


    他轉身出門的腳步不可謂不快,身體力行地踐行著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個道理,連芝在後頭不爽地哼了一聲。


    魏梧離開第一天,連芝晚上睡覺沒什麽不適應,甚至還覺得舒坦,通常男人在的時候,不管做不做都要緊緊地抱著睡,她老覺得唿吸不順。


    隔著半個城,魏梧則入睡艱難,懷裏空空還能忍一忍,但環境裏沒有連芝的痕跡,就很不能忍。


    隔天一大早,他睜著困倦的雙眼,喊來助理,讓他緊急跑連家一趟,幫他取點東西。


    助理剛問出要取什麽,就聽一夜未睡臉色帶灰依然難掩美貌的老板施施然道:“你跟連芝說我睡不著,她就會知道的。”


    “我怎麽會知道?”連芝這句話在對著一大早就被某人支使著做事的小助理時,終沒有說出口,改口道:“你先坐坐,我去拿。”


    轉身上了樓,連芝就給魏梧撥了個電話,那邊直接掛斷了,緊接著又發了一條信息過來,【連芝,你看著辦。】


    連芝挑眉掃了兩眼這條信息,知道男人是故意的。


    “幼稚鬼。”她小聲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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