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越二王子的確是曾想同我合作,但我卻認為其人奸詐狡猾,早就打發他走了,哪裏來的與他合作一事?”黎綠腰說的謊話渾然天成,臉不紅心不跳。


    黎霓裳卻是不慌不忙,“那就來談一談你謀害先皇,殺害太後,在邊疆刺殺賀將軍以及賀家軍,致使賀家軍悉數身亡!”


    黎綠腰驟然眯起眼睛,眼尾向上的弧度卻因此更加勾人。


    但朝堂之上卻不再能維持表麵的平靜,終於忍不住沸騰起來,你一言我一語。


    可最終,這你一言我一語成了黎綠腰的催命符。


    “四殿下!還請您解釋!”


    “若是您真謀害了先皇和太後,老臣便是拚上這條命也不能讓您登位!”


    “四殿下!長公主說的話是否屬實?”


    一瞬間,一聲聲的質問紛遝至來。


    但黎綠腰終究是黎綠腰,她下頜微抬:“長公主空口無憑,汙蔑本宮!若是這樣,本宮還說是她謀害了太後和先皇才對!”


    “四皇妹,你當真是油鹽不進啊。”寬和的長公主麵色卻變得有些悲傷。


    看著這位向來溫柔大義的大皇姐,黎綠腰也禁不住歎息一聲:“大皇姐,一切都迴不去了。”


    “隻要你……”黎霓裳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就聽黎綠腰高聲道:“來人!長公主謀害先皇,意圖汙蔑本宮,拉下去暫押天牢,擇日處斬!”


    “你說什麽?”黎霓裳不可置信地看著黎綠腰。


    黎綠腰也攥緊了手,可麵上卻是毫無波動:“皇姐,數日前我就在你府中搜尋出了你謀害先皇的證據,但苦於心軟,不忍揭發你。可如今你竟來誣陷我,這教我如何再不忍?”


    黎霓裳站在原地,從未覺得初冬的寒風那般冷、那般冷。連唿出口的熱氣都恨不得被冷風一窩蜂地包裹。


    “駙馬溫嶺精通醫術,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他製毒,而你利用先皇對你的信任,下毒謀害了先皇。”黎綠腰雖是身軀微微顫抖,但吐出口的話卻平靜得冷酷。


    她知今日黎霓裳不會眼睜睜看著她登位,故而便設下了這一出,在囚禁黎霓裳的時候,她已經派人在長公主府內藏了毒,一切都合情合理,致使黎霓裳無以辯駁。


    皇姐,不要怪我。


    黎綠腰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黎霓裳,若不是你步步緊逼,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春蟬。”黎綠腰喚道。


    春蟬立刻揮揮手,殿前侍衛立刻團團圍住了黎霓裳,黎霓裳閉上了眼睛。


    同為手足,何苦至此。


    此時鎮國公卻上前,想要說些什麽,卻被黎綠腰厲聲打斷:“擾亂登基大典,皆為殺頭之罪,若有事,推後再處理!春蟬!”


    “是!”春蟬很是機靈,揚聲道:“登基大典繼續!”


    黎綠腰撚起刺著龍紋的袖口,起身就要坐在那龍椅之上。


    “陛下駕到!”


    橫空一聲打破了此時朝堂因黎綠腰帶來的寂靜。


    陛下駕到?哪位陛下?


    百官震驚,看向殿門口,就連黎綠腰也不禁看向殿門口。


    金鑾殿門,那人一襲簡單的素衣迎風而立,身形纖細,眉目溫婉,瞧上去明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又哪裏來的陛下?


    可當黎綠腰觸碰到那雙眼睛時,一怔。


    她知道,她來了。


    僅僅一眼,她就知道是她。除了她,沒有人會有那樣的眼神!


    那樣令她厭惡、令她仇恨的眼神!


    可縱使黎綠腰知曉是她,卻也不會承認,她緩緩下了台階,與她相對而站。


    眾人紛紛讓開了路,驚詫地看著兩人。


    “你又是何方神聖,怎得敢稱陛下!”黎綠腰滿臉厲色。


    “我是誰,你再清楚不過,四皇妹。”她平靜地看著她帶著濃烈恨意的眼神。


    “這又是哪裏來的瘋子!跟本宮攀認親戚!”黎綠腰高聲喝道,“李肅呢?命他來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拿下!與長公主一並壓入天牢!”


    可她厲聲之下,卻無人動上一動,連百官都噤若寒蟬。


    “四皇妹,李肅何時成了你的人?”黎青鸞淡淡道,“李肅是禁衛軍統領,是忠於朕的人,你有何權調動他?”


    “你!”黎綠腰看著她氣定神閑,忽而想起李肅投誠時怪異的神色,當時自己太過得意,竟是沒有過多計較!


    “為了穩固勢力推阿窈去和親。黎綠腰,你當真做的出來。”黎青鸞凝視著她憤怒的神色,似是能從那憤怒的臉後看到黎窈窕俏皮的笑臉。


    “殺我,殺母後,殺歲安,殺賀家軍。”她一字一句吐出,“我與你自小長大,從未想過你會如此心狠手辣。”


    看著平靜到死寂的黎青鸞,黎綠腰不知為何也平靜下來。也或許知曉自己無法逃脫,她顯得更為鎮定。


    相對而站的兩人似是又迴到了過去,朝堂之上,各執一詞,唇槍舌劍,卻又歲月靜好。


    “我心狠手辣?”她反問,可隨即又釋然一般,“是啊,我心狠手辣。我若是不心狠手辣,又哪裏來的如今地位?”


    “黎青鸞,你在高位上坐久了,自然不會知道地上的冷。”黎綠腰唇邊仍是帶著笑意,可笑意卻不複過去的高傲,反之帶著蒼涼。


    “你母親出身高門,祖父雖死但卻為國之棟梁。我呢?”她重重拍著自己的胸口,“我母親不過是一個戲子,若不是因著懷了我,哪裏來的入宮的機會。”


    “她入宮之後一生下我,就去世了。可她身體向來康健,又怎麽會這麽輕易就因病去世!她分明是活生生讓人給害死的!”黎綠腰眼尾泛紅,“是你母後!是她給我母親灌下一杯毒酒才使得她撒手人寰!”


    不知何時,殿內之人已然離去,整個金鑾殿內僅剩下裏綠腰和黎青鸞,空落落的金鑾殿迴蕩著她歇斯底裏的叫喊。


    “所以……你才殺了我母親?”黎青鸞不知何時也紅了眼眶。


    “是啊!”黎綠腰瘋狂道,“我命人拿琴弦勒死了她!還命人割下了她的頭!盡管如此,我也難泄心中之憤!”


    “黎綠腰!”黎青鸞咬牙,禁不住上前狠狠揪住了她的衣襟。


    因太過大力,黎綠腰頭上的冕旒已然落地,重重掉落地上,玉珠掉落在地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看著憤怒的黎青鸞,黎綠腰哈哈大笑,仿若是十分解氣:“我母親被你母親害死,可你母親卻身居後位安然無恙,就連你也登上帝位,可憐我母親一坯黃土就這麽散了。咱們那無情的父皇自然不會在意!若是他在意,我母親又怎麽會死!”


    “我母親從不會主動害人。”黎青鸞盯著她。


    “知人知麵不知心呐。”黎綠腰笑得猖狂,“你瞧,你救下的小太監一步步成了你身邊的大太監,是你的心腹。你的心腹又如何,不還是來拜了我為主嗎?”


    “可惜了,當真是不太忠心。”黎綠腰看著黎青鸞痛苦的神情,心中快感頓生,她贏了又如何,現下的心傷可也是實實在在的,“他趕來時,太後已經被我砍下了頭。他卻沒有為你報仇,反而說要投入我麾下,一想到你身邊的人向我卑躬屈膝,我就再痛快不過。”說著她看向黎青鸞,帶著挑釁的神色,“怎麽樣?後悔吧?”


    “後悔什麽?”


    “救下賀子行。”


    黎青鸞閉了閉眼,卻沒有迴答她。


    黎綠腰卻是嗤笑一聲:“你後悔了。”


    黎青鸞緩緩鬆開了攥著她衣襟的手,睜開了眼睛:“綠腰,你不是我,別妄圖揣測我。”


    “綠腰?”黎綠腰抬頭望向這輝煌的金鑾殿,“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我的名字不過是舞曲的名字,而你的名字卻是神鳥之名。不過生在了不同人的肚子,就被父皇這般看輕,當真是可笑。你又如何得知其中的可笑?”


    聞言,黎青鸞卻是沉默了。


    “敗於你手,我雖是不服,可也別無他法,隻能……”她戚戚然說著,上前一步,手中的匕首卻是毫不猶豫地推送上前。


    可送至一半,那匕首卻是再難推進半分,黎青鸞緊緊製住了她的手腕。


    她垂下眼簾,看著匕首尖端閃爍著冷光,唇邊也浮起了淡淡的苦澀笑意:“很好,你從未改變。”


    “改變?黎青鸞,你在說些什麽?”黎綠腰想抽出匕首,可卻無法動彈,“敗於你手,是我此生最大的恥辱!”


    “可惜了,你終究還是敗於我手。”黎青鸞注視著癲狂的她,“我不殺你,便讓你瞧著自己成為階下囚,瞧著我重登皇位。”


    黎綠腰卻在此刻詭異地笑了:“即便你重登皇位又如何?”


    她的一句話令黎青鸞禁不住眯起眼睛。


    可此刻,李肅早已帶兵趕到,破門而入,押下了黎綠腰。


    “微臣李肅拜見陛下!恭迎陛下迴宮!”李肅跪下。


    “此次順利迴中京,還是多虧了你。”黎青鸞上前,扶起了李肅。


    “能為陛下重新效力,是微臣之幸。”李肅看著黎青鸞,眼中的欣喜難以掩蓋。


    黎綠腰看著這一幕露出了諷刺的笑意,黎青鸞瞥她一眼:“把她押入牢中,擇日發落。”


    “黎青鸞,你也不要得意,本宮且瞧著,你還有幾日能活。”


    她的話極為古怪,可一時卻也無法追究。


    黎青鸞目送禁衛軍押著黎綠腰離開,迴過頭,看向那把孤零零的龍椅。


    她一步一步上前,撫上了冰冷的龍椅。


    “這皇位,當真冰冷。”


    永瑞元年十一月八日,暴斃的永瑞帝死而複生,先國師為證,此乃天意,證實此事,故而永瑞帝複位。


    一月後。


    “陛下,批了這麽久的奏折,歇一歇吧。”春花上前,為黎青鸞斟了一杯茶,“北元那邊消息已經傳來,擎蒼書院已經開始招收女子了。”


    “北元朝臣沒反對?”她問。


    “北元皇帝一力壓下,再加上趙明堂在一旁加持,此事已經順利推行。”


    “那便好。”黎青鸞咳嗽了幾聲。


    “陛下。”春花猶豫了一下。


    “你要走了?”黎青鸞平靜問。


    “您……知道?”春花愕然抬頭。


    黎青鸞微微一笑:“策龍衛合該是翱翔於天的鷹,又怎麽能困於這四方的天地呢?這一路走來,你幫了我許多,無以為報,又怎麽能在此時攔你?”


    “陛下。”春花抿唇。


    黎青鸞看著她,站起身理了理她有些皺的衣領:“照顧好自己……”


    可話還未說完,黎青鸞唇邊竟是一道血線緩緩流下。


    “陛下!陛下!”春花趕緊抱住了黎青鸞,“來人呐!傳太醫!”


    漆黑的夜裏,卻是燈火通明,麵對黎青鸞的昏迷,太醫卻是束手無策,春花趕緊將尚在中京的老國師給請了迴來。


    隻瞧了那麽一眼,老國師便看出了端倪:“逆天命格,怎容於天地。”


    “這是何意?”春花緊緊皺眉。


    “她中了蠱毒。”


    “可您又為何說陛下是逆天命格?”


    老國師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一臉歎息:“她曾服下西越的起死迴生之蠱毒。”


    西越蠱毒,是為傳奇,可起死迴生之蠱毒卻令人聞所未聞。但聞所未聞卻不代表沒有,傳聞西越未建國之前,曾有神通廣大之巫師集萬人之命,淬煉成蠱毒,此蠱毒可使人起死迴生。可傳說終究是傳說,就連西越之人也從未聽信。陛下又怎麽服下這味蠱毒?


    “此毒何解?”


    “以命換命。”老國師言簡意賅,“她是逆天的亡魂,是為死人,可若是有人同她換了命格,她便不再是亡魂。但此事畢竟逆天,即便是活下來,也難以長壽。”


    春花怔住了,這該如何是好?且不說以命換命需得人心甘情願,即便這活下來,也壽命不長。


    “我來換。”春花卻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緊盯著老國師,“師父,我來為陛下換命。”


    老國師驟然看向春花,滿目震驚,可看著春花堅定的神色,震驚緩緩褪去,他搖了搖頭。


    “此事不可行。”


    “為何?”春花焦急問。


    “這起死迴生之蠱毒,是以人血為藥引,才可起效,隻有喂她血之人才可換。”


    “可如今去哪兒尋人?”


    老國師看著昏迷的黎青鸞,喟歎一聲:“三日,隻有三日時間,若是不能及時換命,陛下必死無疑。”


    春花渾身僵住,必死無疑。


    自今晚起,來往皇宮的能人異士不斷,可卻無人能治,眾人隻能瞧著黎青鸞一日一日衰弱。


    就在三日期限即將過去,黎青鸞即將離世之際,有人悄悄進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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