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元天儀四十三年八月十五,南齊六公主黎窈窕與北元謙王大婚。


    黎青鸞抬眸看著陰沉沉的天色,不知在想些什麽。


    春花已經抖落開一件宮裝:“陛下,更衣吧。”


    黎青鸞收迴目光,隨意便穿上了宮裝。


    春花看著異常沉默的黎青鸞,禁不住開口:“若是拖一拖呢?把婚期拖後怎麽樣?”


    黎青鸞搖頭:“無法拖後了。黎綠腰那邊絕對等不得,天儀帝也有意撮合,強行拖後隻會對窈窕不利。”


    “既然如此,您要不要在此時再去見一見六殿下?”春花問。


    黎青鸞頷首:“現在備馬車出發。”


    “是!”春花轉身就出門,誰料一轉頭,目光就撞上了立在門口的沈滄瀾。


    “你來做什麽?”春花語氣不善。


    “我要同殿下單獨說句話。”他向來溫和平靜的神色此刻卻是帶了些焦急。


    “你覺得我會放你進去嗎?”春花抱臂。


    “主子說了備馬,你不應該先去備馬嗎?”他淡淡道。


    他的語氣雖是平和,但態度卻讓人憋屈,仿若隻有他才是應該站在黎青鸞身邊之人。


    春花昂頭,囂張至極:“那是你的想法,我的想法是要先保護主子的安全!誰知道你進去會不會對主子有僭越之舉。”


    沈滄瀾深吸了一口氣:“若是今日我不進去,殿下的安全才無法保證!”


    春花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她眯起眼睛:“你什麽意思?”


    “我要同殿下單獨說。”他道。


    春花倒是沒有遲疑,目光看向屋內,請示黎青鸞。


    黎青鸞的聲音傳出:“春花,你去備馬吧。”


    “是!”春花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沈滄瀾,像是在警告他什麽,隨即才抬步離去。


    沈滄瀾看著春花離開,這才慢慢進了屋內。


    黎青鸞一身青色宮裝端坐塌上,像極了在南齊時還未登基的模樣。


    沈滄瀾喉結滾動了一下,他下意識就要跪在地上,誰料坐上的人疏離開口:“沈世子不必客氣,隨意坐便是。”


    沈滄瀾聽到此話的一瞬驟然抬眸,卻看到了她猶如看陌生人的眼神,他閉了閉眼,待睜開眼睛時,眼中浮動的情感早已褪去,僅剩平靜,他迴道:“是。”


    “沈世子有何事?”她問,“若是不是要緊事,便不必費心了。”


    沈滄瀾唇色蒼白,但還是維持著平日的模樣:“殿下,您不要參加他們的大婚。”


    “為何?”黎青鸞垂眸瞧他。


    沈滄瀾卻沉默著,不肯說話。


    “既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就不勞沈世子費心了。”她站起身。


    眼看著就要離開,沈滄瀾撲通一下跪到了她的麵前,低下頭,聲音極低:“求您,別去。”


    看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跪倒自己麵前,黎青鸞走到了他跟前,他下意識仰頭去見,可隻看了一眼,他就如同被燙到了一樣收迴目光,頭顱放得極低。


    “你的下跪這麽不值錢嗎?”她嗤笑一聲,“何必這樣假惺惺。”


    “殿下……”他眸中情緒晦暗不明。


    下一刻,黎青鸞卻是將他扶了起來。


    沈滄瀾的目光頓時亮了亮。


    “世子,我可擔待不起你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跪拜,你好自為之吧。”她撤迴手,不再停留,直接走出了院子。


    沈滄瀾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隻覺唿吸都是不暢的,攥緊了手指,正想上前解釋什麽時,有人擋在了他跟前,銀質麵具讓人瞧了渾身發冷。


    是阿平。


    “賀子行。”他沙啞的聲音響起。


    沈滄瀾抬眸:“你來做什麽?”


    阿平的聲音涼薄如水:“我若是不來,又如何阻止你?”


    “你要阻止我?阻止我做什麽?”沈滄瀾眯起眼睛。


    “你對那個承祥公主一往情深……”


    “住口!”沈滄瀾袖風颯颯,威壓盡顯。


    阿平卻是絲毫不懼,身姿挺拔如竹,他道:“你想救她,與我為敵,我便隻能先將你解決了。”


    “你若是想殺我,真的能成功嗎?”沈滄瀾挑眉。


    “不殺。”阿平言簡意賅,“四殿下還要我帶你迴去。”


    “四殿下?”沈滄瀾那張溫潤如玉的麵容上浮現了嘲諷,“她是你的主子嗎?”


    “不。”阿平冷淡道,“她是能告訴我身世之人。”


    沈滄瀾勾起唇角,盡是諷刺:“為了你的身世,你能做一切事,對嗎?”


    阿平卻是不想同他廢話,飛身而起。


    “你可真自私。”他道。


    阿平聽聞他這句話,驟然停了下來,他站在沈滄瀾麵前:“若是我沒猜錯,你也是知道我的身世,可你為何不告訴我?”


    沈滄瀾臉色一白。


    “或許,自私的人應該是你。”阿平的語氣毫無波瀾,僅僅是在敘述一個事實。


    “既然如此。”沈滄瀾眸色逐漸變深,“那我便在此殺了你。”


    “盡管來。”阿平抽出劍,直指沈滄瀾。


    隻論兩人的武功,其實是不相上下。


    故而兩人纏打在一起,不分勝負。


    待分開之時,兩人相對而站,氣氛如同繃緊的弦一樣,隨時都會斷。


    “好慢啊。”慵懶的哈欠聲傳入兩人的耳朵,打破了僵硬的局勢。


    阿平和沈滄瀾齊齊側目,隻見穿著寬大衣袍的秦還征如同閑庭信步似的進入了兩人的視線。


    “阿平,你拖的時間太久了。“秦還征的語氣說不上是責備抑或是不滿,隻是尋常地嘮家常一樣,聽上去竟是有些親昵的味道。


    看到秦還征若有似無落到阿平身上的目光,沈滄瀾咬牙:“你和她竟是廝混到了一起!”


    咻一聲,淩厲至極的袖風自沈滄瀾側臉劃過,沈滄瀾猝不及防,那道袖風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傷痕。


    “世子,廝混也太難聽了。”秦還征低著頭漫不經心地整理著袖口,“換個詞吧,合作如何?”


    沈滄瀾目光在兩人身上一頓:“正巧了,合作的兩位一起死在這兒,去地府合作吧。”


    秦還征“嘖”了一聲:“好大的口氣。”


    沈滄瀾卻不再同她廢話,飛身而上,可還未等他施展,他隻覺身體一軟,竟是硬生生從半空中掉落下來,內力全無。


    他跌倒在地,渾身發疼。


    隻見阿平緩緩走上前:“你以為為什麽我同你周旋?不過,你放心,隻是限製一會兒你的行動罷了,不要你的性命。”


    沈滄瀾唇舌發麻,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秦還征饒有興趣地上前,蹲在了沈滄瀾跟前,她伸出手勾住了沈滄瀾的下巴,道:“我早就好奇了,你一個男子,皮膚怎得如此細膩?”


    沈滄瀾垂下眼眸,想是聽不到她的戲言一樣。


    秦還征向來是唯我獨尊的人,自然不會在乎沈滄瀾的想法,隻見她一手勾過沈滄瀾的下巴,一手向下探去。


    沈滄瀾這才掀起眼簾,眼神中俱是晦暗的深意。


    秦還征探出的手有了結果,她訝異一挑眉,但隨即又勾起唇角:”原來如此。”


    沈滄瀾雖是看起來平靜,但被他攥住的衣角幾乎要爛掉。


    “秦家主,時辰不早了。”阿平的聲音突然響起。


    秦還征有些不耐,但仍是站起身,主次之事她還是分得清。


    兩人出了公主府,有人就跪在了兩人跟前。


    下跪之人出示腰牌,是鈺王府的腰牌。


    “你家主子又有什麽廢話?”秦還征抄著寬大的袖子,十分不耐。


    “霽王殿下那邊,主子已經尋了個由頭讓他去守皇陵,但時辰終歸是有限,霽王也會發現,所以還請兩位快些。”


    秦還征已是懶得迴話了。


    阿平則是道:“我們知曉了。”


    那人垂首,閃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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