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鸞還有些恍惚,沒有迴頭,愣在了原地,他叫她什麽?


    “黎青鸞。”他像是知道她的恍惚,又喚了一聲。


    黎青鸞即將要轉身時,謝霽以為她要否認,他淡淡道:“你先別急著否認,我知道你就是黎青鸞。”


    “你義無反顧去救賀歲安。”


    “你費盡心思地要對付黎綠腰。”


    “過去的沈露安手無縛雞之力,如今的你卻武功高強。”


    “一聽說黎窈窕出事,你立刻就趕了過來,不顧一切為她討迴公道。”


    “還有這枚荷包……”


    說著他拿出黎青鸞繡給他的荷包。


    黎青鸞也在此刻轉身,看到了那枚荷包。


    荷包上的繡工醜的驚天地泣鬼神。


    那麽醜的荷包,他卻保存得很好。


    “黎窈窕說這刺繡的繡法和她死去的三皇姐一模一樣。”


    他的話娓娓道來,平淡如水,像是在敘述無關他的事。


    “一切的一切都因為你是黎青鸞。”


    夜間掀起的風微涼,越過窗揚起屋內人的衣角。


    兩人在風中靜靜站立。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她打斷:“天儀四十三年二月初一,我重生到了沈露安身上,我不是沈露安。”


    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謝霽,我本名黎青鸞。”


    “死於南齊皇宮的那個黎青鸞。”


    “與你和離的那個黎青鸞。”


    “你避如蛇蠍的那個黎青鸞。”


    他僵在了原地。


    隻聽她低聲道:“抱歉,謝霽。”


    “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感到自己被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她被緊緊抱住了。


    他高她半頭,此時卻垂首靠在了她的肩上。


    她感到肩頭淡淡冷意。


    “壞女人。”


    他以為他背著她愛上了旁人,自從遇到像她的沈露安之後他就陷入了焦灼的狀態。


    在黎青鸞和沈露安之間搖擺,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喜歡黎青鸞亦或是喜歡沈露安身上像黎青鸞的地方了。


    幸好,幸好是她。


    她還活著。


    謝霽更緊地抱住了黎青鸞。


    黎青鸞卻在想,她可不是壞麽?她一開始懷疑謝霽同黎綠腰合作殺她。


    後來為了和他在一起又隱藏身份,不顧他原本就有心悅之人。


    黎青鸞有些唾棄自己,她低著頭推開他:“是我的錯。既然如此,我們之後就再無瓜葛,你就可以去尋你心悅之人,不必因我而猶豫了。”


    “你在說什麽?”謝霽擰眉。


    “你當初與我和離,不就是說你有心悅之人麽?”


    “你!”謝霽被她氣笑了。


    都到了這個時候,她竟還以為他在喜歡其他人!


    黎青鸞還想說些什麽,被柔軟的雙唇堵了個正著,什麽也說不出來。


    她喉嚨裏發出聲,示意著什麽。


    謝霽卻不想再聽她嘴裏再說出些什麽不中聽的話,一手捂住她的唇,一邊道:“我心悅之人一直是你,是黎青鸞。”


    南齊女皇也罷,沈露安也罷,承祥公主也罷,一直都是她,從未改變。


    黎青鸞被他捂住嘴,發不出來聲音,隻能用眼神示意他看身後。


    謝霽緩緩迴首。


    一堆腦袋在門縫處探了進來。


    “殿下!屬下有事要稟!”離底率先開口。


    離扇一把捂住離底的嘴:“殿下,打擾了!我們什麽都沒看見!”語罷,他拎起離底的後領就竄了出去。


    “屬下也沒看見!”離風緊隨其後。


    離盡笑眯眯地退了出去。


    離歌不愧是離歌,麵癱著一張臉道:“殿下,南齊來的消息,沈滄瀾就是賀子行。”語罷,他不緊不慢地直起身,又不緊不慢地關上門。


    “沈滄瀾就是賀子行?”謝霽立刻明白過來,眼神兇狠地盯住黎青鸞,“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呃……”黎青鸞有些心虛地撇過頭。


    “你早就知道了還任由他留在你身邊!”


    說到這兒,黎青鸞還是禁不住反駁:“你不也對我提出了和離嗎?”


    謝霽眼神更兇狠了:“你都要納世家子弟入後宮了!都想坐享齊人之福了!我為何不能提和離?”


    “我何時要納世家子弟了?”


    時間拉迴到兩人和離之前。


    “你說什麽?”高坐龍椅上的黎青鸞聽了眾朝臣的上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啟稟陛下,微臣鬥膽進言。南齊與北元平起平坐,為盟友。北元帝王後宮佳麗三千,這是規矩。您貴為南齊帝王,後宮之中也不應隻有北元六皇子一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黎青鸞懶洋洋道。


    “還請您廣納世家子弟,以充盈後宮!”


    有老臣站出來反對:“這世家子弟可都是要建功立業的男子,被收容進後宮,成何體統?”


    提出納世家子弟那人嗤笑一聲:“您這話置陛下於何地?陛下雖身為女子,一人可抵世家子弟數人!納區區幾個世家子弟怎麽了?”


    老臣被他驚世駭俗的言論氣得臉色都青了,吐不出一句話來。


    黎青鸞立刻安撫老臣,安撫之後,她才緩緩道:“北元六皇子剛入南齊還沒有多久,連皇後之禮還未冊封,此時若是納世家子弟,對南齊和北元之間的盟友關係怕是有所損傷。故而,此事容後再議。”


    那人還想在說些什麽來,黎青鸞瞥了賀子行一眼。


    賀子行會意,馬上道:“退朝——”


    退朝後,黎青鸞和賀子行漫步在禦花園之中。


    賀子行的身形並不想普通的太監,普通的太監總是貓著腰,習慣了卑微和討好,低垂著頭。


    賀子行走在黎青鸞身邊,因著身份,他微微躬身,以示對黎青鸞的尊敬,可修長的身形卻與太監二字格格不入,倒像是哪個書香世家養出來的公子,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站在黎青鸞身邊,姿色出眾,倒像是被納入後宮的男侍。


    “你對朝上所說之事,如何看?”黎青鸞狀似不經意問。


    賀子行垂下頭:“陛下您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黎青鸞勾起唇角:“又來了,你倒是慣會跟朕兜圈子。”


    “奴才不敢。”賀子行躬身。


    “朕不打算納世家子弟。”她突然道。


    “為何?為了北元和南齊的盟友關係?”


    “不,朕想後宮隻他一人。”黎青鸞毫不避諱道。


    她這話一出,便讓賀子行愣住了。


    她想起那人時微揚的唇角,眼中細碎的喜愛,讓他禁不住嫉妒得發狂。


    可就在當晚,南齊女皇要納世家子弟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皇宮。


    當時的謝霽正在聽離歌同他匯報事宜。


    聽了謝霽的安排,離歌欲言又止:“殿下……您……”


    殿下居然要終止盜取南齊布防圖的計劃,為什麽?他們千裏迢迢來到南齊,不惜委身於女子之下,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得到南齊的布防圖嗎?


    他想張口問些什麽時,卻聽到謝霽道:“本殿暫時不迴去了。”


    離歌震驚,他想勸說些什麽,卻對上了謝霽不容置疑的目光:“本殿意已決。”


    離歌隻得退下。


    謝霽站起身,看著遠處逐漸靠近的熟悉的身影,他從未如此期待一個人的到來。


    可就在此時,他聽到了太監們的竊竊私語。


    “陛下要納世家子弟入後宮!”


    “我也聽說了!我親耳聽到陛下說北元皇子桀驁,令人失望,所以才要納世家子弟!”


    “是啊!不過我瞧著賀將軍就不錯,不過可惜他在外平定叛亂,不然他早就被封為皇後了,哪裏還有這北元皇子的事!”


    “賀將軍當真是威武,真是可惜了。”


    “不過也罷,多納幾個世家子弟充盈後宮,也不差那一個兩個了。”


    深宮之內的皇子躲在幕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第一次心動,也準備好了放棄,可卻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若是他足夠冷靜,就能察覺出兩個太監在刻意引導話。


    但情之一字,談何冷靜?


    故而他再次看到那個逐漸靠近的身影時,心髒仍是砰砰砰地跳動,他還是在為她心動,可這並不妨礙他已經被她氣瘋了!


    所喲當黎青鸞踏入殿內那一刻,謝霽卻是一動不動。


    黎青鸞笑著同他道:“謝霽,你怎麽了?”


    他看著她的笑眸,一字一句道:“黎青鸞,我們和離吧。”


    “什麽?和離?”黎青鸞以為他在開玩笑,當即哄著道,“好!我們先分開一陣子,我這就離開。”


    謝霽被氣得眼尾泛紅:“本殿說,本殿要同你和離!”


    黎青鸞這才意識到了不對勁,他來真的?


    “為什麽?”她不禁脫口而出。


    今早他還為她送了紅豆糯米糕,怎麽晚上就成這副模樣了?


    謝霽聽到她問為什麽,卻是閉口不言,他不想讓她知曉自己是容不下其他人才提出和離。


    他的驕傲不允許他說出口。


    “本殿討厭你!避你如蛇蠍!”謝霽自認為居高臨下道,“還有,本殿早就有了心悅之人!你以為你是誰?”


    他這般說著話,眼尾仍是泛紅,像是委屈。


    看得黎青鸞心一顫,他討厭她,恨不得對她避如蛇蠍,最重要的是他有心悅之人。


    “之前呢?”黎青鸞還是不死心。


    “不過虛與委蛇罷了。”謝霽冷冷道。


    黎青鸞的心徹底沉了下去,憤怒亦是自她心中升起:“好!今日朕就同你和離!”


    “來人!擬兩份和離書!”


    賀子行在殿外就聽到了兩人的爭吵,聽到黎青鸞要拿和離書,他垂下眼簾,遮住了眼中的情緒,腳步飛快地拿了兩份和離書在兩人麵前。


    兩人對視一眼,又齊齊冷哼一聲,毫不猶豫地提筆簽上了各自的名字。


    “還望六皇子迴北元之後,莫要忘記對貴國皇帝據實以告。”她佯裝冷靜。


    謝霽看著她的冷靜,卻更覺那兩個小太監說得對,黎青鸞就是想要納世家子弟入宮,不然怎麽會這麽冷靜!竟然還想著讓他告訴那個老不死的是他主動和離!


    故而謝霽冷嗤一聲,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隨即便道:“離歌!走!迴北元!“


    離歌剛踏入殿內就聽到了這句話,他簡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方才還說暫時不迴去了,現在怎麽又迴北元了?


    故而他疑惑著站在了原地,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做。


    謝霽冷冷瞧他一眼:“怎麽?還想留在南齊?”


    冤枉啊!離歌真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又不敢反駁,隻得默默跟在了他身後。


    離開時,謝霽終究還是忍不住,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黎青鸞,她站在原地,身邊有賀子行站著。


    兩人站在一起,仿若天造地設,本該如此。


    他攥起了手。


    “殿下,怎麽了?”離歌不禁問。


    “無事。”他目光看向遠方,不過一個女人了,待迴了北元,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在她這一棵樹上吊死!


    可他從未想過,他抵達北元沒多久,她就駕崩了。


    自此,她是他的愛別離,是他的求不得。


    迴憶自眼前一閃而過,耳畔傳來聲音。


    “你說我要把世家子弟納入後宮?”黎青鸞聽到他的話,氣憤油然而生。


    “是啊。”謝霽看著她氣憤的模樣,竟是笑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當時他初初情動,便陷得如此深,竟被如此拙劣的手段欺騙。


    自她的死訊傳來之後,他一下子想明白了,詭異的賀子行,刻意的小太監,一切的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的。


    無數個日夜之中,他自責,他愧疚,要是當初他沒有賭氣和離,守在她的身邊,她是不是就會平平安安的?


    那廂黎青鸞還在罵罵咧咧,謝霽看著她喋喋不休的唇,淡淡一笑,再次吻了上去。


    時隔多日,這個吻沒有隔著黎青鸞的死,沒有隔著模糊的情愫,沒有隔著對各自心意的試探。


    有的隻是坦誠、歡喜。


    吻逐漸纏綿起來,他們抱緊了彼此。


    錯過的一切在此刻步入不偏不倚的軌道。


    黎青鸞,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他在她耳邊低語。


    她唇邊浮現笑意。


    她說,我也是。


    一刹那間,過往的一切猶如白駒過隙,時間隻定格在此刻。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死而複生,這一次,上窮碧落下黃泉,我護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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