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題風波已過的這天晚上,格外寂靜,風拂過草地沙沙作響。


    黎青鸞在榻上練習內力,那日在秦家時乍然而生的內力早已無影無蹤。


    那本裴氏功法之中的內容已經牢記於心,一次又一次的練習。


    她閉著眼睛,感受體內的熱流在經脈之中遊走。明明那般順暢,可為何還是不生內力?


    在運轉了數十次後,她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原來如此。


    她以為的順暢不過是冰山一角,這具身體之中的經脈大部分都是被封住了,可封脈之人卻是僅僅留了個缺口,除去她在秦家突破內力之時,她一直都是在缺口前打轉。


    若是把初始的缺口比作尚未爆發的火山,那麽在秦家突破內力後,這尚未爆發的火山便開始蓄力了,準備隨時爆發,與此相對的,缺口也變大了。但這火山雖在蓄力爆發,但不知為何這缺口變大的火山此刻卻是凝固了,所以她的內力才又消失了。


    時不等人,她必須盡快突破這個缺口。


    黎青鸞調動全身的氣力,全力衝向那個缺口,此法太過冒進,許是對身體有一定損傷,可她也顧不得了。


    此次算計秦還征之後,前路定然危機重重,若是她自身都不能同秦還征抗爭,又如何抵擋整個秦家呢?


    匯聚的氣力如同一柄長槍重重刺向那缺口,可那缺口太過堅固,竟是絲毫也無法撼動。


    黎青鸞額角的汗漸漸沁了出來,一滴又一滴劃過側臉地從下巴滴落。


    缺口還是沒有撼動,但她已經感到疼痛蔓延上了四肢,可她沒有退路了。


    她賭上了這具身體所有的氣力,若是過得此關,便是重獲內力,同過去的她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是此關不能過,便是全身經脈盡斷!


    黎青鸞咬緊牙關,忍著蔓延全身的劇痛,繼續攻破那個缺口。


    氣力在一點點消失,可缺口卻還是毫無動靜。


    黎青鸞的嘴裏已經漫上了鐵鏽味,血絲在嘴角若隱若現。


    她絕不能輸!這如今可是她的身體!


    劇痛使她的意識有些模糊了,她狠狠咬破唇角以保持清醒,血終於從她的嘴角流了下來。


    可與此同時,那缺口動了!它在緩緩裂開!黎青鸞甚至能感到下一刻源源不斷的內力就會湧入從缺口流入她的身體。


    缺口雖是動了,但黎青鸞渾身的氣力已經用盡了。


    不過既是盡力了,即便經脈盡斷她也不遺憾。


    感受著已經搖搖欲墜的缺口,她不得不放下手。


    就在此時,一隻微涼的手落在了她的背上,緊接著一股強大卻又溫和的內力注入了她的身體,在幫助她疏通經脈,突破缺口。


    黎青鸞來不及追究身後那人是誰,便跟隨著這股內力再次開始突破那搖搖欲墜的缺口。


    身後這人的內力注入得恰到好處,既能在最大限度內撼動缺口,又不至於因注入的內力太過強勁而傷害到她的經脈。


    伴隨著這股強大的內力,缺口一點點裂開了!


    就如同長久藏匿在黑暗之中的人見到了驟然大亮的天光,刹那間豁然開朗!


    黎青鸞隻覺源源不斷的內力在湧入自己的身體,這股內力強勁毒辣,遊走在經脈之間竟是衝著經脈都疼!


    這次黎青鸞全身都被疼出的汗濕透了,現在的她終於明白了,沈露安並不是沒有內力,而是內力太過強悍!但這股內力不是屬於沈露安自身的,因為這內力已經遠超過去久經訓練的黎青鸞,沒有幾十年的磨煉是出不來的,所以這內力隻能是裴念慈傳給年幼的沈露安的,為了避免傷害到沈露安才封了起來。


    隨著內力的傾瀉,黎青鸞鬆了一口氣,可這口氣還沒鬆到底,便又提了上來。


    這強悍的內力竟然如同脫韁的野馬還在不斷湧出!


    若是在沈露安幼時沒能封住這股內力,這股內力怕是都能從內裏把沈露安撕成碎片!


    黎青鸞身後那人似是也沒想到這股傾瀉而出的內力竟然這般強悍,他立刻出手開始疏通這股內力。


    黎青鸞也在竭力地抑製住暴走的內力,兩人一個壓製一個疏通,隨著時間的流逝,暴走的內力開始平靜下來。


    “洪水”漸漸被分流,分成了一條又一條“小溪”流入經脈之中,變得平和而又充沛。


    終於結束了。黎青鸞再次調動內力之時,隻覺渾身輕盈而又內力充沛,若不是頂著一身濕噠噠的衣袍,她怕是都忘記方才內力暴走的痛苦了。


    因著內力的暴走,身後之人估計也消耗了不少內力,她緩緩迴頭。


    果不其然,一雙桃花眼彎彎,見她迴頭,瞳孔若有似無籠上了一層光亮:“好久不見。”


    不是謝霽又是誰。


    明明不過幾日,哪裏用得上好久不見,黎青鸞在心裏迴。


    可她也心知肚明,她也覺這幾日那般漫長,這就是傳說之中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她不自覺笑了笑,這些酸腐的文字竟有一日也能出現在她的心中,真是匪夷所思。


    “笑什麽?怎麽?不認識我了?”謝霽笑著捏了捏她的臉。


    黎青鸞卻是收了笑意,拍下他的手,答非所問:“想好了?”


    “沒有。”他倒是十分誠實。


    “那為何來?”


    “情不自禁。”


    流動的空氣默了一瞬,曖昧瞬間滋長。


    黎青鸞閉了閉眼睛,正要說什麽,可就在她閉眼的一刹那,軟而涼的唇覆上了被她自己咬得鮮血淋漓的唇,那即將脫口而出的話便被堵在了喉嚨裏,而後消散。


    取之而代的是驟然闖進的不速之客開始毫不客氣地掃蕩,似是想要把所有東西貪婪地掠奪進自己的口袋,可掠奪之際又帶了幾分挑逗和親昵,挑逗地若即若離,親昵地依偎在一起。


    人人都說秀色可餐,這秀色都懟到她臉前來了?她能不吃?


    黎青鸞比謝霽還毫不客氣,她一把按住謝霽的後頸,迎上不速之客,迴應著他的挑逗和親昵,比起不速之客,她更像是強盜,不容置疑地掠奪一切。


    許是因著在塌上,親著親著,她的手已經習慣性放在了他絲滑的腰帶之上,他亦是習慣性地撥開了她的衣襟。


    頃刻之間,他的衣袍已然散開,白皙而又精壯的胸膛露出,黎青鸞的手已經不老實地放在了那比白玉溫潤的胸膛上。


    而她鬆散的衣襟也露出了大片的鎖骨和其下若隱若現的隆起。


    在南齊雖是隻不過一月的夫妻,可兩人對彼此的身體已是了解至極,即便白日裏天天吵得不可開交,可到了晚上兩人卻是該死的有默契的和諧,就如同現在一樣和諧而又默契。


    就在兩人親密無間、如膠似漆、難舍難分之時,就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時。


    兩人齊齊停了下來。


    因著親著親著,黎青鸞突然想起,現在他們算什麽?過去在南齊皇宮兩人那叫名正言順,可如今他的答案都還沒給出,兩人又能算什麽?


    謝霽也忽地想起,這女人解他的衣袍的姿態怎麽那般熟悉?連指尖撫上他的動作都同黎青鸞幾乎一模一樣。


    一瞬間,混亂的想法就如同一盆涼水潑到了兩人頭上。


    兩人驟然迴過神,借著打進來的月色,彼此的情態顯露無疑。


    她看見了他漂亮的桃花眼波光粼粼,他看見了她眸中的意亂情迷。


    他看到了她紅腫的唇瓣,她也瞧見了他胸膛上指尖擦過的痕跡。


    還有她已然露出鎖骨滑下肩膀的衣襟,更有他鬆散得幾乎一扯就掉的衣袍。


    當真是春色滿園關不住。


    就在此時,敲門聲驟然響起,不輕不重的三聲,是春花。


    她半夜來此,定是有事。


    黎青鸞看向謝霽,卻見謝霽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她,仿佛要透過她的皮囊抵達她的靈魂。


    黎青鸞皺起眉頭,對此不解。


    可謝霽很快迴過神,他任由自己的衣袍鬆散著,而是先不動聲色地伸出手,幫她攏好了衣襟,隨即撫平她衣袍上的褶皺,還不忘為她掖了掖耳鬢散亂的發絲。


    “沈露安。”他突然出聲。


    黎青鸞竟是因著敲門聲一時沒反應過來,沈露安是她的名字,因此怔愣了一下,才抬眸看向謝霽:“怎麽了?”


    謝霽忽地勾起笑:“沒怎麽。”


    “既然沒什麽,就滾吧。”黎青鸞毫不客氣道。


    謝霽慢條斯理地從榻上撿起自己掉落的腰帶,在黎青鸞眼前一晃,示意他要穿衣。


    黎青鸞是個厚臉皮,甭說轉過頭避嫌了,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謝霽看。


    她想,若是當初的謝霽沒有這副好皮囊,整日和她吵得不可開交的謝霽估計早就被她踹迴北元了,再加上他那囂張得不可一世的性子,即便是前來聯姻的皇子她也忍不了。


    他穿衣的動作看著慢其實也挺快,許是因著動作優雅,所以才顯得慢了。


    黎青鸞不耐煩,一腳就要把他踹下床榻,畢竟男色瞧完了,春花還在外頭等著。


    謝霽精準地握住她的腳腕,還不忘順帶在她額頭上蜻蜓點水一吻,言語之間竟是有些意味深長:“希望我們下次見麵,彼此都能滿意。”


    黎青鸞一瞬間便領悟了他話中的意思,今晚被打斷的春情,下次能夠一帆風順。


    “好啊。”黎青鸞毫不留情地打掉他握著自己腳腕的手,微笑著看他,“可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她一把抓過他的衣領,在他耳邊輕聲道:“你若是再不給我答案,我就去找別的男人了,這天下什麽都會缺,可風流倜儻的男子可是不缺。”


    語罷她輕哼一聲,從床榻上起身去開門了。


    謝霽看著她的背影,找別的男人?她要是敢……他好像也沒有立場阻止。


    謝霽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淒涼,過去同黎青鸞和離時,明明做錯事的人是她,可灰溜溜迴北元的卻是他。如今再度動心,又被她絆住了腳步,還被眼前這個囂張的女人死死壓製著。


    淒涼的霽王殿下又灰溜溜地從窗戶中出去了。


    離歌眼睜睜看著在自己心目中形象無比光輝偉大的殿下從窗戶來來去去,最可恨的是他竟還一臉春心蕩漾,絲毫意識不到他的處境有多落魄。


    明明說的是今日來上清山下清點受到損壞的消息網,可自家殿下偏生又“順便”來到了鹿鳴院,這赤裸裸的目的就差沒昭告天下了。


    他家殿下真真滿腦子都是女人!過去是南齊女皇,如今是像南齊女皇的承祥公主,真是沒出息!


    微風拂起謝霽的衣角,隨風飄動的衣角將遮掩住了屋簷下的場景,待風止衣落的一瞬間,凝脂色身影在屋簷下驟然出現。


    一旁的離歌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就連謝霽眼中也閃過一絲訝異。


    要不是沈滄瀾驟然抬起的臉,他們都會誤以為這人是遠在南齊的那人。


    “別來無恙,霽王殿下。”他道。


    謝霽落在他跟前,整個人亦是籠罩在了月色之下,讓人將他身上的細節看得一清二楚。


    白玉的膚色上點點紅印,格外殷紅的唇色,還有眼中擋也擋不住的春色。


    沈滄瀾的衣袖一瞬間便被攥出了褶皺,為什麽到了這時候,陛下仍是這般偏愛這個狡猾的男人。


    “不知沈世子有何要事?”謝霽散漫開口。


    “我隻是好奇。”沈滄瀾微笑著,可眼中卻無半絲笑意,“被破壞的消息網難道不夠霽王殿下奔波了嗎?怎麽還有時間來擎蒼書院?”


    他這話一出,離歌幾乎立刻反應過來,破壞消息網的就是這家夥!可這家夥為何要破壞消息網?


    “沈世子自然是好手段。”謝霽攏著袖子,“可人不在沈世子手下,沈世子又怎知這消息網究竟被破壞成什麽樣子了呢?”


    這是什麽意思?離歌瞬間迷惑了,意思是沈滄瀾破壞了消息網,而且殿下是知道這件事的?


    沈滄瀾沉默著,謝霽懶洋洋諷刺:“井底之蛙,隻觀方寸之地。”


    他的話點到為止,隨即便道:“離歌,走。”


    離歌反應過來,趕緊跟在他身後離開了。


    沈滄瀾披著月色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這廂黎青鸞為春花開門之後,春花立刻低語了幾句話。


    “你說,楚家在拉攏長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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