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目不轉睛地看著長鬆下筆如有神,那些日日夜夜的屈辱此刻化為筆下的才華傾瀉而出。


    楚凜眉頭微皺,這人一副男妓模樣,難不成還真有幾分本事在身上?這場文試之中的題目明明都極難,別說是他,近幾年的狀元估計都寫不這麽流暢,難不成他是隨意寫的?


    沙漏中的沙子一點點落下,代表著時辰一點點先前推。


    眾人本來眼也不眨地瞧著,可瞧著瞧著便累了,東倒西歪,甚至有人都想離開了。


    楚凜卻是目光炯炯地看著長鬆,若是如他預料的那樣,這場文試的內容足以讓一個人答上一天,兩個時辰本來就是十分勉強,即便他有才也不可能這麽快……


    可他浮現出的想法還沒消散,啪一聲便打斷了他的思緒,正是放筆的聲音。


    楚凜下意識瞥一眼沙漏,剛剛過了一個時辰他就寫完了?


    落筆的聲音也驚醒外頭東倒西歪的眾人,重頭戲來了!眾人個個都是精神抖擻,期待著結果。


    楚凜拿起卷子,剛一瞧,目光便定住了,他從不知,治水的方法可以這般詳盡而有力,若是天儀十年的水患有此法,必不會叫當年的百姓喪命於水患之中。


    還有過去這一個個解決的不盡人意的事件在長鬆的筆下一一都有了對應之法,不是紙上談兵,連楚凜都能看出來他提出的策略具有極強的可實施性。


    “怎麽樣?看到了嗎?”有人伸長了脖子瞧。


    “什麽都看不到!”有人一把推開擠在自己身上的人。


    眾人再次吵吵嚷嚷起來,都想看到這場比試的結果。


    就在這時,一句話如同冰水一樣澆在了眾人頭上,使得眾人冷靜下來:“煩請諸位讓一下。”


    有人正想脫口而出你是個什麽東西,我讓你!可當這人迴頭瞧去,黎青鸞站在那兒,他立刻喪眉搭眼地噤聲。


    眾人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路讓黎青鸞走過,而黎青鸞身後跟著美名其曰“碰巧遇上”的沈滄瀾。


    沈滄瀾跟在黎青鸞身後,低聲道:“我不認為楚家會這麽輕鬆讓長鬆通過這場比試。”


    “他隻需要通過這場比試。”黎青鸞淡淡道,“這是他的擔子,可除此之外的事便是我的擔子,無須他多想。”


    沈滄瀾聽聞此言,先是一愣,隨即笑說:“姐姐對每個人都是頂好的。”


    此時的學堂中,楚凜輕聲咳了咳,道:“此卷需要家主來判,需要等上三日。”


    長鬆微微一笑:“好,那就勞煩家主了,希望不要出了什麽岔子。”


    楚凜聽了這話,一挑眉:“即便出了岔子,也不會是楚家出的。”語罷,他施施然出了門。


    長鬆看著他的背影,心裏卻是湧上來不好的預感。


    楚凜前腳剛出門便看到了黎青鸞,他衝她一躬身:“公主殿下,您這是哪裏尋來的人才?答的卷子可是一等一的好。”


    楚凜狗嘴吐不出象牙,這話絕不會隻是誇讚長鬆,可黎青鸞卻是微笑地接下他的誇讚:“這位的確有才華,比之楚大人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楚凜聽到她毫不謙虛的話,臉上的笑容一僵,可嘴上還是不得不說:“殿下說的是。既然如此,在下便先告退了。”語罷,他轉身離開,長鬆從學堂中出來,有些不安。


    “怎麽了?”黎青鸞問。


    還未等長鬆迴答,一聲驚恐的叫聲便自不遠處傳來!


    發生了什麽事?眾人齊齊瞧去,隻見楚凜站著,滿麵疑惑,而他麵前則是跌坐著王雲深,正驚訝地看著手中的卷子。


    就在此時,楚凜似是壓抑不住聲音:“不可能!你在說什麽!”


    王雲深好像又小聲說了什麽話,楚凜竟是狠狠踹了他一腳:“再胡說八道,我命人把你趕下山!”


    王雲深被踹得往後仰,可他仍是爬起來:“大人!您不要輕信了小人啊!”


    戲都演得這麽精湛了,不上前瞧一瞧都對不住他們這麽精湛的演技。


    因而一眾人跟著黎青鸞皆是上前,黎青鸞開口:“楚大人,不知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楚凜一臉氣憤,奪過王雲深手中的卷子,憤聲道:“這位可是公主殿下極為看重的人才!特地給他這個進擎蒼書院的機會,他怎麽可能會偷題!”


    偷題?


    一語驚起千層浪,眾人開始竊竊私語。


    “怎麽迴事?偷題?”


    “我就說他再有才華也不可能做的那麽快!”


    “對啊!兩個時辰本來就有些勉強,可他偏生一個時辰就完成了!要是說偷題的話這一切便可以理解了!”


    長鬆聽著耳邊飽含惡意的話,臉色蒼白起來,他怎麽可能偷題!這個機會可是殿下費盡心思為他爭取來的!就算是為著殿下,他也不可能偷題啊!


    沈滄瀾卻是微微低著頭,淡定地站在黎青鸞身後的位置,像是已經站了無數次那般熟悉。他就說楚家不可能這麽簡單就讓長鬆進擎蒼書院,沒想到又是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明明是名門世家,人才輩出,可到了如今的楚家主手中,這楚家做出的事皆是手段下作,當真是令人唾棄啊。不過……


    他看向黎青鸞,隻見她淩厲的目光同柔和的長相格格不入。而後他收迴目光,悠悠歎了一口氣,楚家栽到她手上,是楚家的榮幸。


    “偷題?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是我偷題?”長鬆終於忍不住站了出來,質問道,他厲聲道:“我敢對天發誓!若我真偷題了!便教我天打雷劈!”


    長鬆這般信誓旦旦地發誓,倒是引得眾人稍微改觀了。畢竟在大多人的心中,鬼神仍是可信、可敬、可懼的。


    “誰都知道!這世上根本沒有真正的神!”王雲深霍然站起身,“可既然你敢發誓,我也敢發誓!我若是撒謊,便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長鬆發誓,王雲深也緊接著發誓,倒是讓眾人一時間疑惑了,不知到底該信誰。


    這時,黎青鸞平靜問:“你是如何知道長鬆偷題的?”


    “我當然知道!因為是我親眼看到的!”王雲深不屑地看了長鬆一眼,“昨日我如廁,看到長鬆在學堂前鬼鬼祟祟的,跟上去便看到長鬆從學堂中拿出了今日文試的卷子,謄抄了一份。”


    “那為何你剛開始不說,偏生要等到他答完之後再揭露?”黎青鸞反問。


    “因著此事我睡的遲了,今早起晚了,剛到這兒便正好撞上了楚大人!這才及時揭露了這人的陰險手段!”王雲深一副慶幸的模樣。


    長鬆上前一步,正要說些什麽,卻被黎青鸞橫過手臂擋住了。


    長鬆對上她平靜如水的目光,急忙道:“殿下,您要相信我,我沒有這麽做。”


    此時,楚凜開口了:“既然雲深和長鬆各執一詞,那便搜一搜長鬆的住處,若是他真的偷題,定然會留下痕跡。”這般說著,他看向黎青鸞,似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黎青鸞卻是看向長鬆:“你覺得呢?”


    長鬆跪在了地上:“我問心無愧,但憑處置!”


    “好,那便搜吧。”黎青鸞輕飄飄一句話。


    楚凜沒想到搜查來得這般簡單,他清了清嗓子:“那便請諸位一同去見證?”


    眾人都是看熱鬧的一把好手,立刻表示當然可以。


    一群人就這麽浩浩蕩蕩朝著長鬆的住處也就是黎青鸞的鹿鳴院前進。


    因著黎青鸞為公主之尊,分給她的院子僻靜而大,一進大院子之中除了主院之外,還套著三進小院子,黎青鸞自認不是講究之人,平日裏隻住主院,其它三進小院子都是頗有些荒廢的狀態,而長鬆則是住了進了其中的一間小院子。


    待指出長鬆所局住的院子,小廝一擁而上,眾人也有些摩拳擦掌,有些按捺不住的竟同那些小廝一起去搜查了。


    長鬆的行李本就少得可憐,經過一眾人翻箱倒櫃之後竟是翻不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這時一個小廝敏銳地發現了床下那塊木板是鬆動,他當即滑到闖下,將那木板之下的東西取出,那是一個木匣。


    小廝將木匣呈給了楚凜,楚凜皺著眉,一副不解的模樣打開了木匣,一張宣紙從木匣之中晃晃悠悠地掉落了出來,掉落到地上,恰到好處地展現了上麵密密麻麻的字,全是今日文試的內容。


    楚凜看到那掉落在地上的宣紙,整個人看起來都十分震驚,他喃喃道:“怎麽會?明明這是公主殿下帶來的人,怎麽會偷題呢?”


    ——


    “父親,你要陷害他嗎?”楚文心看著高高在上的楚江。


    “陷害?”楚江冷笑一聲,“若是真稱之為陷害,那承祥公主難道就沒有陷害登達嗎?害得登達被流放。”


    楚文心凝視著自己的父親,這個永遠意識不到自己的錯的父親。


    “承祥公主鐵了心要對付楚家,若是再讓她的人混進來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這人絕不能進擎蒼書院!”楚江一掌拍在桌子上。


    楚文心目露諷刺:“所以你不擇手段就要去陷害別人?”


    “文心!”楚江喝止道,“你以為你為什麽還能站在這兒?我可不是讓你來說風涼話的。”


    “父親,我說的不是風涼話,是實話。”楚文心淡淡道,“楚登達並不是因為承祥公主而被流放,不僅僅是因為他貪汙受賄,根本上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父親!你就像是一把衡量價值的尺子,若是誰沒有價值,你就毫不猶豫地拋棄!楚登達被流放,即便楚願寧的騎馬技術那樣爛,可仍舊是騎馬下山,緊趕慢趕也要在楚登達流放之前見到他,給他打點好。可你呢?隻會在這兒使些下三濫的手段陷害別人!沒有半點文人風骨!”


    “楚文心!”楚江怒喝道,“我是你的父親!”


    楚文心對他的怒氣視若無睹,她站起身:“就是因為你是我的父親,所以即使你曾對我見死不救,你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


    隨即她轉身:“父親,承祥公主不是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就能毀掉的,還請您好自為之吧。”語罷她抬步就離開了。


    看著楚文心的背影,楚江眉目俱是無法掩飾的怒氣,他一袖子掃下了放在手邊的茶杯,茶杯掉落地上被摔碎,隻聽楚江擠出牙縫的一聲:“逆女!”


    可楚文心卻是頭也不迴,因為對她來說,身後的人不是過去那個在她心裏高大的楚家家主了,而是一個平庸無能的跳梁小醜。


    ———


    楚凜的話引起眾人嘩然,沒想到啊,這人還真是偷題了!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聚集到了長鬆身上。


    長鬆卻是白著一張臉:“我從未見過這個木匣!更不別提木匣之中的宣紙了!”


    眾人當然是一副不信的神色,他們認為他定然是在狡辯。


    長鬆反駁:“我若是真的偷題,為什麽還等著楚大人來搜!這張宣紙你們又怎麽會發現?偷完題之後就應該燒得一幹二淨才對!”


    眾人聽了他的話又開始遲疑了,這長鬆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啊。


    看著眾人開始信他,長鬆放鬆了幾分,下意識看向黎青鸞。


    黎青鸞卻是撿起了地上的宣紙,她草草掃了一眼宣紙,指著宣紙上的字跡問:“這是你的字跡嗎?”


    長鬆聽聞此言,三步並作兩步趕忙上前查看,果然!這宣紙上的字跡乍一看雖然同他有七分相似,可終究是同他的字跡還是有區別的!


    “可這不更說明了他偷題嗎?”楚凜挑眉,“若是偷題時的字跡板正才是真的不對勁吧?”


    “你莫要血口噴人!”長鬆就要上前同他理論一番,被沈滄瀾拉住,長鬆迴頭,隻見沈滄瀾衝他搖搖頭,示意他看黎青鸞。


    “楚大人說得對,那我們就不論這字跡問題,而是談一談這比試的內容。”黎青鸞將宣紙寫著密密麻麻的字的那一麵展示給眾人,隨即遞給眾人,讓眾人傳閱。


    “請諸位好好看看,不對勁的地方到底在哪裏!”黎青鸞掃視著眾人。


    半刻鍾之後,眾人抬起臉,臉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轍的呆愣。


    黎青鸞微微一笑:“諸位,找出問題在哪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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