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抹金色日光透過濃厚的雲霧照在擎蒼書院的牌匾之上,將其上氣勢縱橫的四個字照得更為耀眼。


    “父親,東西來了,我下山去照應。”楚登達拱手匯報。


    “這麽快?”楚江捋著胡子,像是有些詫異。


    “他們個個腦袋裏都是晉位,可不得趕緊巴著送來嗎?”楚登達頗有些得意,得意之中還夾雜著些許不屑和居高臨下。


    “不管如何,這次也太快了些,你務必小心些。”楚江叮囑。


    “父親就放心吧。”楚登達腰板挺得筆直,轉身離開。


    “等一下。”楚江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父親,還有什麽事嗎?”楚登達疑惑問。


    “今日的課程是什麽?”


    “射箭。”楚登達脫口而出,怪不得他記得如此清楚,因為今日本應是他授課,可奈何此事緊急,他不得不先行下山,而此時教授射箭的人是衛流庭。


    “登達。”楚江看著眼前這個資質平庸的兒子,有些語重心長,折了一個能幹的楚文心,便隻能讓這個資質平庸的兒子頂上了。畢竟楚凜為嫡長子,行事穩重,他不能去冒險。


    “父親?”楚登達意識到楚江要給自己交代事,立刻變得穩重起來。


    “楚家岌岌可危,若是不進便隻能退了,你能懂為父的意思嗎?”楚江語氣鄭重。


    “您的意思是……我們另尋靠山?”


    “皇上不重視楚家,擎蒼書院的學子亦是在逐年減少,我們若是不另尋的話,唯有沒落這一條道路。”楚江歎息道。


    “但憑父親吩咐。”楚登達單膝下跪。他自認是個混賬,也不搞兄友弟恭那一套,可他骨子裏流著楚家的血,他要為支撐楚家出一份力!若是如此做,定然能勝過楚凜,超越楚凜在父親心中的地位,繼而成為下一任楚家主。如今父親要重用他,定然也隱含著這層意思。


    想到這兒,楚登達的眼裏多了幾分激動和欣喜。


    “讓願寧代你下山,你去幫為父辦一件事。”楚江扶起楚登達。


    楚登達極力抑製自己的激動:“什麽事?”


    楚江輕聲道了幾句話。


    “一個弱女子罷了,用得著這麽大費周章嗎?”楚登達聽了楚江的話,皺起眉頭。


    “若是她真是弱女子,連擎蒼書院的門都進不來。”楚江眯起眼睛,“此人不可小覷,趁她根基還不穩時斬草除根,這是利於楚家最好的選擇。而且,她的手段你還沒有見識過?”楚江的話意有所指。


    “父親,我曉得了。”楚登達驀然想起被囚禁的楚文心,立刻道,“我這就去校場。”


    此時的校場之上,眾人已然排成一排,衛流庭站在高位之上,俯視著下方的眾人,眾人之中隻有此次入學的學子,那些世家子弟自請與他們分開學,因著上次後山之事給了他們陰影。


    是的,衛流庭這個苦主還沒有陰影,這些捉弄人的世家子弟卻是率先有了陰影。有人甚至私下已經找衛流庭要和解,誰料衛流庭大度得很,大手一揮說他不在乎,也不會讓衛家出手,讓他們放心。


    世家子弟被衛流庭的胸襟感動,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敢再靠近衛流庭了,雖說衛流庭嘴上說不會讓衛家報複,可他們個個都是世家出來的,心眼兒比誰都多,自然知曉甚為世家子弟雖然享受著潑天富貴,可對於家族卻是反抗不得,因為家族是他們的靠山,是他們的天地。


    所以,對於衛流庭的話,他們將信將疑。因而他們才要遠離衛流庭,唯恐衛流庭又出了什麽事,借此事賴在他們頭上。


    現在,站在校場之上的那群世家子弟僅僅剩衛延枝一人了。


    他還是低著頭,看起來唯唯諾諾,同那個說出“不死不休”的人判若兩人。


    衛流庭跟沒有看見他一般,半個眼神也沒有瞥過去。


    黎青鸞站在人群之中,盯著站在高位之上的衛流庭,她在想謝霽給她的折子中寫的事。


    楚登達借官員升降之事收取賄賂,而交易之日就在今日,所以今日的射箭課程才由衛流庭頂上。


    她已經派春花去跟蹤楚登達了,就待核實之後動手。


    這般想著,她的目光虛虛落在了衛流庭身上。


    衛流庭觸及她的目光,腰板挺得更直了,她真是喜歡我喜歡得連目光都不舍得離開我啊,他陶醉地想。


    直至鍾聲響起,打破了他的幻想,他用力清了清嗓子:“今日由我來為各位教授箭術。”他擺出的姿態一本正經,十分鄭重,但許是因著世家出身,他眉目間卻是極為放鬆。


    因著入學比試箭術之時衛流庭隨意射出的一箭,令眾人也十分敬佩,故而沒有像那些世家子弟一樣有所不滿,反倒是個個都十分聽從衛流庭的話。


    眾學子乖乖拿起弓箭,照著衛流庭朗聲說的射箭方法開始練習射箭。衛流庭則一一走過去,手中拿著箭,用箭羽那一端時不時指點眾人不太標準的動作。


    黎青鸞看著身邊的弓箭,在這日光之下弓箭居然泛著冷白色,看著那抹冷白色,黎青鸞垂下眼簾遮住眼中的情緒。


    此時的衛流庭正巧走到了黎青鸞身邊,隻聽他道:“公主殿下,可是出什麽事了?”


    黎青鸞轉過頭,道:“這弓箭上有木刺,給我換一把弓箭。”


    “木刺?”衛流庭抬頭,看著那弓箭之上泛起的冷白色,淡淡笑道:“公主殿下,您確定是木刺?”


    “我十分確定。”黎青鸞自然沒有注意上麵有沒有木刺,可若是換弓箭隻能用這個借口。


    就在此時,黎青鸞忽覺眼前一暗,低頭一瞧正是遞來的一把弓箭,她順著弓箭瞧去,盡頭正是林壯憨憨的臉:“要不您用我的,我不怕木刺。”這般說著他就要去拿黎青鸞的那個弓箭。


    黎青鸞抬手用手腕擋住了他的手:“多謝,讓衛夫子幫我換就好了。”


    林壯也沒有被拒絕的尷尬,隻憨憨道:“那好吧。”說完,他也不再談話,轉而一心一意地練箭。


    “有英雄要救美,你怎麽不順著台階下了?”衛流庭嘴上雖是這般問,可心裏卻是更為得意了,她為我拒絕了其他人,當真是喜歡他喜歡到了骨子裏。


    “衛夫子更為英武,那就請衛夫子幫我拿吧。”黎青鸞不知他嘴角為何掛著那般詭異的笑容。


    衛流庭聞言卻是笑了笑:“這點小事用不上我,說著他指使小廝抬走弓箭。


    可還沒等小廝走近,黎青鸞故作不經意往後退了一步,精準地踩住了弓箭,腳下用力。


    堅硬的弓箭瞬間斷成了兩半。


    “不小心踩斷了,不必收了。”黎青鸞對小廝道,“直接去拿新的來。”


    小廝有些惶恐地看向衛流庭,衛流庭擺擺手,示意他照做。


    衛流庭看著她腳下的弓箭,目光中劃過疑慮,這弓箭是有什麽問題嗎?


    黎青鸞觀他神色不變,不像是會在弓箭上下毒的人,再加上衛流庭這樣的人,怕是也不會用這種明顯而低劣的手段。既然這樣,那在弓箭上下毒之人會是誰呢?


    她接過小廝遞來的弓箭,開始不緊不慢地射箭,完全忽視了一旁的衛流庭。


    衛流庭也知道身在課堂之上,他沒在黎青鸞身側停留,抬步就走。


    他走到了靶子的盡頭,那兒孤零零站著一個射箭的人。


    按理說靶子與靶子之間的距離是固定的,可這最後的一個靶子與其它靶子卻是隔了老遠。


    衛流庭止步,看著那人射出的箭勢如破竹,正中靶心。


    “比一場?”那人抬起頭,看向衛流庭。


    同衛流庭有五分相似的臉倒映在衛流庭眼中如同在照鏡子,可鏡子之中的人長相卻是更為像他的母親,衛家主母。


    “衛延枝,你是不是太過囂張了?敢同我比試?”衛流庭抱臂,臉上笑眯眯的,倒不是嘲笑,反而教人瞧了是那種心裏暖暖的那種笑意。


    衛延枝不為所動,將手中的弓箭遞給衛流庭。


    衛流庭亦是不客氣,取代了衛延枝的位置,抬手就隨意射出一箭,箭的氣勢倒不如衛延枝那般淩厲,可射出的箭卻是同他一樣,正中靶心。


    “該你了。”衛流庭將弓箭遞給衛延枝。


    衛延枝一遍搭上箭一遍瞄準靶子,還不忘道:“衛流庭,你為何來擎蒼書院?”


    “父親和母親說了,是為曆練。”衛流庭倒是沒有隱瞞,如實說道。


    因為這算是人盡皆知的事,京城消息靈通之人怕是無一不知道他因曆練而入擎蒼書院。這是其一,其二就是幫助擎蒼書院吸引那些世家子弟前來,可誰料起了反效果,不僅沒有吸引到世家子弟,反而讓原有的世家子弟有些沉寂。


    “曆練?”衛延枝鬆開手,箭在弦上,飛一般衝了出去。


    毫無意外,正中靶心。


    兩人平手。


    他放下弓箭,嘴角勾起嘲笑:“也就你肯信這樣的理由了。”


    “什麽意思?”衛流庭蹙眉,隻覺這衛延枝身為旁支怎地如此古怪?旁支子弟皆是像他這樣古怪嗎?


    “沒有什麽意思。”衛延枝唇邊的嘲笑變得有些篤定了,“一切的一切,你都會明白的。”


    衛流庭卻是不想再同衛延枝糾纏,抬步就遠離了他,衛延枝則是目送著衛流庭越走越遠,他收迴了目光,不死不休可不是稚子的玩笑,而是真真正正的不死不休。


    就在此時,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練習射箭的一眾學子們紛紛停下了射箭的手,齊刷刷側目瞧去。


    隻見楚登達走了進來,身後的一眾小廝牽著好幾匹馬,正巧與在場的學子人數對上。


    看到楚登達,黎青鸞瞳孔一縮,他不是已經下山了嗎?怎麽出現在了這兒?


    “各位剛入擎蒼書院不久,許是對彼此還不太熟悉,為了培養諸位之間的默契,今日謹遵家主的吩咐,來一場比試。”


    什麽比試?學子們十分茫然地麵麵相覷。


    楚登達便講解了規則,在場的眾人分為兩組,每人在腰間掛香囊一枚,然後在馬背上施展箭術,被射中香囊之人便算是輸了,哪一隊的人數率先耗盡,哪一隊便是輸了。


    在場的學子加上衛延枝是八人,加上楚登達和衛流庭正好是十人,分為兩隊。


    幾人挨個抽簽之後,楚登達和衛流庭加上三個學子一隊,黎青鸞則是同衛延枝一起,再加上三個學子,而這三個學子包括林壯和馮秀成。


    小廝把眾人各自的馬牽到了黎青鸞手中,突如其來的比試已經引起了黎青鸞的警惕,當韁繩遞到她手中之時,黎青鸞卻是沒有接,轉而對著楚登達意有所指道:“若是我接了這馬,這馬還會如同上一次那般出意外嗎?”


    她的話不加矯飾,直截了當,使得楚登達有些掛不住臉。


    眾人聞言也低頭看著手裏的韁繩,有些後怕,若是身邊的馬如同承祥公主馴馬時一樣死了,而後被誣陷故意害馬,他們可沒有承祥公主那樣的好運氣,還能從牢裏完完整整地出來。


    校場上的緊張氣氛十分明顯,九雙眼睛都齊刷刷地落在楚登達身上,好似都在索要一個承諾,一個可以令他們安心的承諾。


    楚登達暗罵一聲,這承祥公主可真是敏銳!難道她察覺出不對來了,所以才故意這般發難?


    黎青鸞也在好整以暇地瞧著他。


    楚登達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可麵上仍是強裝鎮定:“諸位放心,此次的比試之中,若是馬兒死了,我一力承擔責任。”


    有了楚登達的承諾,在場之人心裏都安穩了下來,紛紛放心地上馬,黎青鸞卻是沒有上馬,她的手輕放在馬鞍上,細致地摸過馬鞍的每一寸。


    看到她的動作,楚登達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這承祥公主過真是個掃把星,到哪兒都不讓人順心,不夠也無妨,因為,這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


    馬鞍摸起來沒有任何異常,黎青鸞這才慢吞吞上了馬,拉緊了韁繩。


    看到黎青鸞上了馬,楚登達的心放了下來,事情已經完成了一半了。


    想到這兒,他的目光又帶了些憐憫,可惜了,這麽個有才的公主,即將葬身馬蹄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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