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之上竟是供奉著一本書!


    香爐上插著三炷香,可三炷香卻是沒有被點燃,香爐上也結了蜘蛛網,顯然很久沒有人來了。


    突然,衛流庭的悶哼聲傳來,黎青鸞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中毒的人。


    她抬起衛流庭的手腕一瞧,許是因為放毒血有了效果,其上發黑的痕跡已經慢慢開始消散,黎青鸞撕扯下衣角,灑上傷藥給他包紮好。


    隨即她才站起,觀察著這個密室,密室之中的布置倒是很簡單卻又別有意趣。


    就如一字排開的刀劍被安置在各自的蘭錡之上,緊接著便是一個書櫥,書櫥擺滿了書。


    黎青鸞上前,隨意抽出一把劍,雖然依舊鋒利,可劍柄處的磨痕昭示它已經跟隨主人身經百戰了。她一把把拿起劍觀察,發現這些劍除了她拿起的第一把都是從未用過的新劍。


    “這兒竟有這麽多名劍。”讚歎的聲音忽地傳來。


    黎青鸞放下劍:“你醒了。”


    衛流庭緩緩坐起身,手臂還是有些麻,她他抬眼去看黎青鸞,無法想象她那麽單薄的身軀是如何背起他逃進了密室,他開口:“多謝,還有,抱歉。”


    黎青鸞這才轉過身,似是有些微訝:“不知衛公子是為拉我下陷阱道歉,還是為衛公子險些打了我道歉?”


    衛流庭一愣,仔細思索,這才慎重迴答:“都有吧。”


    黎青鸞這才緩緩笑開:“甚好。”


    “什麽意思?”衛流庭有些不解。


    “意思就是我不接受你的道歉。”黎青鸞一邊說一邊隨意抽出了書櫥之上的一本書。


    她的話卻令衛流庭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正常人聽到別人的歉意不都應該說無妨,我原諒你了嗎?


    不過,他的目光落在她輪廓柔和的側臉上,她這個人當真同她的長相格格不入。等等!她說她不接受他的道歉,可在此之前即使他將她拉下陷阱,她還是救了他,莫不是她對他……


    衛流庭懷揣著這種想法,目光不禁再次落到了黎青鸞身上。


    此刻的黎青鸞看了一眼書的名字,名為北元山河紀,緊接著她又連續抽了好幾本書,都是關於北元曆史的。


    這間密室就是為了這些劍和書所建嗎?黎青鸞有些疑惑,可突然想起還有那香爐前供奉著的一本書!那是不是這間密室的關鍵!


    這般想著,她霍然轉眼,可對上的卻是衛流庭略帶奇異的目光。


    黎青鸞蹙眉:“怎麽了?”


    衛流庭移開目光,手指攥緊了衣袖,她皺眉了!她在擔心他嗎?看來她果真有些喜歡他!


    黎青鸞卻不知道衛流庭心裏自認美妙的誤會,她疾步走到了桌案之前,將供奉的那本書拿來下來。


    這是一本紅色的書,有些陳舊的書頁火紅如同秋日裏飄然而落的楓葉,灼人眼目。書中記載了什麽內容呢?


    黎青鸞翻開書頁,映入眼簾的第一行字是“天嘉第三十年三月一日,吾自認可稱北元第一商,可竟被區區一個九品官所辱。”


    其下的內容寫了明明這個九品官在這人的鋪子中買東西,卻仗著身份不給銀錢,這人去報官,可卻無官可報,因為七品官護著九品官,這人不僅沒有討迴公道,還被這些官員硬逼著拿出了三千銀兩。


    看到這兒,黎青鸞心想,原來這是一本手記啊。


    她緊接著向下看,目光定格到最後一句話上:士農工商乃天降之理?官官相護乃人之常情?長此以往,北元何在!


    看到這兒,黎青鸞已經明白了,寫這手記之人恐怕就是楚家初代家主楚天闊,因不滿商人的地位以及官官相護的世道而一氣之下參加科舉,入朝為官。


    可這又有什麽問題呢?黎青鸞總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勁,接連翻了好幾頁,可接下來幾頁便是記載的楚天闊的日常,再無其它。


    別無所獲的黎青鸞正想把書放迴去,可她突然摸到了書頁有些不對勁,趕緊又拿來迴來,隻見手記的最後一頁有著薄薄的夾層,若是不仔細查看決計是發覺不了的。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夾層,看到了裏麵龍飛鳳舞地描述著楚天闊成為商人,而後參加科舉的真正原因。


    “幼時家貧,被賣與主家為妾,囿於後宅,依附於夫君,以衣履取悅夫君,以生子為己任,終日與主母明爭暗鬥,厭惡至極。吾生而為人,合該昂首挺胸,如今卻是身披枷鎖,不得掙脫。”


    楚天闊原本不叫楚天闊,而是名為楚柔,起名之初是因為母親希望她柔順,可以更加遊刃有餘地在大宅之中生存。但楚柔被納為妾之後卻是鬱鬱寡歡,她不喜歡圍著夫君轉,以生下夫君的長子為目的,在此期間還要應付大宅之內的明爭暗鬥,她對這一切都十分厭惡,可卻無法掙脫。


    直至有一日,主家一個快要倒灶的鋪子缺賬房先生,楚柔無意之間暫代了賬房先生,這是一個機會,而楚柔也牢牢把握住了這個機會。她不僅把賬算得清清楚楚,還開始著手商品買賣,就此硬生生盤活了主家即將倒灶的鋪子。


    主家發現她十分能幹,當即就將手下幾個快要倒灶的鋪子都交給她打理,這幾個鋪子均是起死迴生,不僅起死迴生還水漲船高,成為主家手下盈利最高的鋪子。鋪子救迴來了,楚柔的價值也利用完了,主家就要把楚柔再次放入後宅豢養著,可楚柔何等聰明,早早發覺了主家的目的,她早就在鋪子之中埋下了線,她一走鋪子必倒,因而在她被再次從後宅之中請出來時,她知道,這局她贏定了。


    緊接著便是以雷霆之手段迅速把主家名下所有鋪子神不知鬼不覺地納入自己手中,將主家架空,最後一腳把主家踢走,憑著手下的這些鋪子硬生生成了這北元的第一商。


    可她的目的卻不止於此,她不僅僅要證明自己身為女子可以在商業之上如火如荼,更能在朝堂之上風生水起。


    在此她在手記中寫道:“我要打破這北元的規矩,我要讓這些禁錮女子的千萬重枷鎖統統看清,我們不比任何人差。我要入朝為官,我將無畏世間惡意與嘲諷,平步青雲。”


    隨即,她便改名為楚天闊,參加科舉進入了朝堂,隨著她奪得了狀元,徹底名揚。她卻並不止步於此,而是不斷提高自己的地位,真如她所說“平步青雲”,最終成為一代帝師。


    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想辦一個名揚天下的書院,這便是後來的擎蒼書院,擎蒼書院隻有一個要求——要招收女子,接收女子前來讀書。


    她為女子,體驗過囿於後宅的痛苦,因而她想為女子搭一條天梯,或許女子暫時不能進入朝堂,可讀的書卻能根植於女子的骨子裏,或多或少地改變命運。


    招收女子。看到這兒,黎青鸞深吸了一口氣,不用看下去,她就知道了故事的結局。即便楚天闊成為一代帝師,手握財富,而且已名揚天下,可皇帝也絕不會允許有挑戰他權威的東西存在,而且招收女子的書院挑戰的不僅僅是皇權,而是整個天下,天下沒有一所女子書院存在,因為女子在這個時代的使命便是囿於後宅,相夫教子。


    為了擎蒼書院的創辦,楚天闊一開始隻得妥協,擎蒼書院迎來了第一批學子,楚天闊也盡心盡力地教導。


    可不過兩年,她便再次提出了擎蒼書院的要求,但楚天闊的要求被皇帝再三駁迴,也因此暴露了她的女子身份,可她已是帝師,聲名顯赫,無法高調處置,當時的皇帝便以欺君之罪將她秘密處死。擎蒼書院卻是保留了下來,被楚家旁支借著發揚光大,再加上楚家本來的財富,奠定了楚家在北元的地位。


    楚家自此借著楚天闊的東風一帆風順,可楚天闊這個人卻成了一抔黃土。


    自此,後人不知,曾有一人雄心壯誌地要辦女子書院,要於水火之中救女子,要奮不顧身地托舉著女子站起來。


    “原來如此啊。”衛流庭不知何時站在了黎青鸞身邊,看完了楚天闊堪稱傳奇的一生。


    “這楚家初代家主竟然是女子,怪不得……”衛流庭摸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黎青鸞合上這本手記,本來輕若鴻毛的手記此刻拿在手中卻是重於泰山。這不僅僅是一個女子傳奇的一生,還是她身處高位之時向世間女子以命遞來的橄欖枝,更是她一番心血。


    她並沒有把手記再度供奉上,而是妥帖地放在了自己身上。


    “你……”衛流庭見到她的動作,驚訝道,“你拿這本手記做什麽?”


    “前人的手記難道不值得時時瞻仰嗎?”黎青鸞一邊再度打量著這間密室,一邊隨口迴道。


    話說這麽說,可他怎麽覺得這承祥公主拿這本手記並不僅僅是瞻仰呢?可要說她要做什麽,他隱隱約約有個想法,可是也不敢多想。


    這麽說來,這間密室是楚天闊所造?黎青鸞的目光再度落在那些劍和書上,這是楚天闊喜歡的東西吧,她或許並不是不知道結局,所以才有了這麽一間密室,這麽一本手記,而後便那般慷慨赴死。


    那群想要捉弄衛流庭的人怕是也沒有想到,他們無意之中挖的陷阱竟是與楚天闊所造的密室所通,今日這密室也算救了他們一命。


    黎青鸞毫不猶豫地跪在了這放著香爐的桌案之前,重重磕了三個頭。


    衛流庭看著她的動作,沉默了一瞬,也隨之跪下磕頭。


    這般傳奇的人物,令人發自內心的尊敬,若是不叩拜,當真是心難安。


    此時的外麵眾人還在急急忙忙地找黎青鸞和衛流庭,準確地來說是找衛流庭。


    順著陷阱的方向,眾人已經開始挖了,可剛挖了一半就發現挖不動了,因為這麽大的陷阱竟是被一大塊石頭所埋上了,怎麽挖也挖不動了。


    看著那已經被石頭填滿的陷阱,眾人紛紛看向楚江,楚江陰沉的目光卻是看向那些世家子弟,世家子弟們紛紛搖頭擺手,臉色慘白,他們的確挖了陷阱,可卻隻是虛掩上了,絕沒有拿這麽大的石頭填滿陷阱。


    楚江看著那塊石頭,閉了閉眼,看來衛流庭怕是已經兇多吉少了,可即便兇多吉少,也得找。


    “去找幾個力氣大的,把石頭給我敲碎了,務必要找出衛公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兒怎麽這麽熱鬧,可是出什麽事了?”懶懶散散地聲音傳入,與這緊迫的氣氛格格不入。


    眾人轉過頭,隻見謝霽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兒。


    不論霽王如何不受寵,可王爺終究是王爺,眾人齊齊行禮:“參加霽王殿下。”


    “平身。”謝霽揮揮袖子,隨即走到了陷阱前。


    “霽王殿下前來,可是有何要事?”楚江語氣很是不耐。


    “聽聞衛公子被埋於陷阱之下?”他淡淡問。


    幾個世家子弟不知為何,聽著他的語氣,齊刷刷打了個哆嗦,不敢多說一句話。


    “沈露安也在下麵?”他又問。


    眾人不自覺點點頭。


    “還不快挖?”他道。


    眾人立刻哆哆嗦嗦地開始挖。


    可楚江揣測的眼神卻是在謝霽身上掃來掃去,他為什麽會在這兒?起初疑惑,可後來他自以為是地明白了,這謝霽拒絕了楚家,定是想拉攏衛家,所以才在此等待。


    這個想法一起,楚江立刻起了警惕心,想要把謝霽神不知鬼不覺地趕走,誰知謝霽眉眼間閃過不耐,將手放在了那石塊之上,微一用力。


    隻聽轟隆一聲,眾人皆是被嚇得向後退一步,更甚者還臥倒在地,生怕有什麽東西傷到自己。


    待聲音過去,眾人都小心翼翼抬頭,看向那填滿陷阱的石塊,石塊竟是碎成了小塊小塊的石頭!


    這霽王看著手無縛雞之力,竟是有這麽大的力氣!


    “挖。”他言簡意賅地吩咐。


    眾人再次哆嗦了一下,開始奮力地挖。


    眾人自是不知,謝霽看似雲淡風輕,可袖子已經快被他攥出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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