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黎青鸞驟然看向她,銀質麵具之上浮雕的扶桑花妖冶蔓延,她露在外麵的下半張臉上鑲嵌著彎彎嘴角。


    她早就看穿了她的身份。


    “這一次算你好運,我心情很好。”秦還征直起身,語氣聽來也略帶愉悅,但緊接著她話鋒一轉,“不過……”


    下一刻,她的手呈爪狀直直衝著謝霽而去,而謝霽正躺在黎青鸞的身邊。


    黎青鸞毫不猶豫地伸出手,用力鉗製住她的手腕。


    秦還征瞥一眼黎青鸞用力到爆出青筋的手背,微一挑眉:“我隻不過好奇這個男寵什麽身份而已?用得著這麽緊張嗎?”


    黎青鸞冷笑一聲,她下手的力度一瞧就是直衝謝霽的命而去,怎麽可能是僅僅想要揭開謝霽臉上的人皮麵具!


    “你要阻止我?”秦還征眯起眼睛。


    “你要殺他,為什麽?”黎青鸞覺得自己的手幾乎要脫臼了!這人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測。


    “他的功力不比我差,留著是個禍害。”秦還征狠狠甩開黎青鸞的手。


    隨著一聲骨頭錯位的清脆聲音,黎青鸞眉一皺,胳膊脫臼了!不過這倒是小事,重要的是……


    她抬眸看去,謝霽不過揮袖換了酒杯,就能被她看穿功力!


    秦還征自然也聽見了那聲音,她整一整袖子:“承祥殿下,為了一個男寵,搭上你尊貴的命不值得吧?”


    “少廢話!”黎青鸞霍地衝了出去。


    空有身手而毫無內力的黎青鸞自然被掣肘。


    秦還征一手狠狠攥著她脫臼的胳膊,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憑你?螳臂擋車!”


    “螳螂這玩意兒……太醜了!我可不是它!”黎青鸞被掐得唿吸不上來,可仍是爆發出力量,狠狠一腳踹上了秦還征的側腰,擺脫了她的控製。


    秦還征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從她手中逃脫的黎青鸞,這人明明沒有半分內力!


    黎青鸞大口大口喘著氣,可渾身還在緊繃的狀態,以備應對秦還征的襲擊。


    秦還征竟是被激起鬥誌,她再次衝著黎青鸞襲擊,袖風直衝黎青鸞麵門。


    黎青鸞咬牙,她可沒法躲,身後就是謝霽!躲沒法躲,隻能迎上!


    她站起身,還沒等著踢起一旁的桌子擋一檔這袖風,身後颯颯聲音傳來,她迴眸一瞧,謝霽不知何時醒了,而那道颯颯聲音正是他揮袖而去的袖風,兩道袖風相抵,將整個雅間之內的擺設生生炸得碎裂開來!此起彼伏的都是劈裏啪啦的聲音。


    黎青鸞被他寬大的袖子掩在下麵,半分傷也沒受。


    “秦家家主好功力!”謝霽站起,擋在了黎青鸞身前,“可欺負一個沒有內力的人應不是強者所為吧?”


    欺負?黎青鸞和秦還征對這個詞很不滿意!


    “我們這是切磋。”秦還征率先開開口,黎青鸞緊隨其後點點頭。


    察覺到黎青鸞點頭,謝霽一張笑麵溫和地看向她:“切磋就是把你的命給搭進去嗎?”


    什麽叫做用最溫和的語氣說出最殘忍的話!這就叫!


    黎青鸞盤腿坐著,腹誹道,我不搭進去命就是你搭進去命,掂量著吧!


    謝霽似乎能聽見她心中所想,頭也不迴道:“我還沒有廢物到讓一個女子以命換命!”


    黎青鸞還想反駁,卻被秦還征的調侃打斷:“好一對情深鴛鴦,要不今個兒你們一起葬身鬆柏樓,做一對死命鴛鴦?”


    謝霽不語,眼神沉沉看她。


    秦還征知曉自己勝算不大,也沒有打算再交糾纏下去,她唇邊掀起微笑:“承祥殿下,我很期待以後的交手,我等著你。”她瞥一眼謝霽:“還有,總有一天,你的麵具會被我撕下來!”


    語罷,她轉身就離開。


    可就在這一瞬,一陣淩厲的風卷起那些裂開的花瓶碎片,悉數衝向秦還征的背影。


    秦還征早有準備,揮袖拂落碎片,可誰料這隻是障眼法!


    不過晚了,謝霽已經手持匕首掠來!


    不好!秦還征暗暗道。


    可還沒等她後退,眼前這個妖媚的男寵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她的右臂。


    “我不貪心,你還她就罷了。”謝霽低笑一聲,匕首自她的臂膀上剖開直至手背,最後重重刺進她的手腕又被拔出!


    隨即謝霽就退開,攏袖瞧她。


    秦還征不怒反笑,她硬生生抬起那被剖開的手臂,手臂血流不止,可她卻不在意,隻指指自己的腦袋:“這筆賬我記下了!”


    黎青鸞緊緊盯著秦還征,直至她消失。這是給她的警醒!她空有身手沒有內力的問題到如今還沒有解決!如果今日孤身一人遇上秦還征,她必死無疑!


    看著看著,眼前一黑,她緩緩抬眼,隻見謝霽正在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幹什麽?”黎青鸞沒有好氣。


    謝霽被她氣笑了,手指一彎重重敲在她的頭上。


    “謝霽!疼死了!”黎青鸞暴起,捂著頭把他撲倒在地。


    謝霽竟沒有反應過來,生生被撲倒。


    黎青鸞也沒有想到自己真的能把他撲倒,坐在他身上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兩人四目相對,皆是一臉茫然。


    “……那個……本王沒有要打擾你們的意思……”支支吾吾的聲音響起,齊王捂著頭坐起,隻覺頭疼欲裂,而眼前竟是一副“活春宮”!


    黎青鸞本來就因為打鬥而衣衫淩亂,這下坐在謝霽身上,是跳進黃河洗不清!


    不過她臉皮厚,因而她聳聳肩:“知道打擾我們了還不離開?”


    齊王用力眨眨眼,搖搖晃晃起身,可是最終還沒到門口,又暈了過去。


    黎青鸞、謝霽:“………”


    最終,黎青鸞與謝霽從窗口離開,留暈倒在雅間內的齊王一人。


    至於雅間內損失的東西?既然是秦還征的鬆柏樓,自然是由秦還征來承擔嘍!


    鬆柏樓的隔音效果向來好,因而幾人打鬥的聲音在外頭聽來不過是極為細碎的聲音,不值得一言。


    因而長鬆還在招待客人時,聽到了極低的女聲:“過來!”


    聽著熟悉的聲音,長鬆一怔,轉過頭去,隻見秦還征捂著受傷的手臂正在死角處喘著氣。


    秦還征很虛弱,這是長鬆的判斷。看著這麽虛弱的秦還征,他腦海裏浮現的第一個念頭竟是,他可以不可以趁此機會殺了她?


    “過來。”秦還征已經不耐煩了。


    長鬆一步一步靠近她,剛靠近她,就被她一把拉下,他聽得她在他耳邊低語:“你心裏在想什麽我再清楚不過,可是我再虛弱,殺死你還是易如反掌。”


    長鬆一怔,而秦還征已經閉上了眼睛,像是暈了過去。


    她閉著眼睛,銀質麵具濺上了點點血跡,看起來格外駭人。


    看著這樣的秦還征,長鬆想起她戴著麵具著一身男式衣袍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場景。


    他狠狠咬牙,背起秦還征走向二樓。昏沉日光透過支起的半扇窗落在他身上,背後逶迤出長長的陰影,無法擺脫。


    “主子受傷了?”


    黎青鸞與謝霽與春花匯合時,這是春花的第一句話,她眼裏沒有半點謝霽的影子,直奔黎青鸞而去。


    “無妨,隻是脫臼了。”黎青鸞一邊說著一邊自行把脫臼的胳膊扭了迴去。


    隨著哢嚓一聲,黎青鸞的胳膊恢複如初。


    可本來白皙的胳膊此刻卻是青紫,畢竟秦還征可是在黎青鸞胳膊脫臼時又狠狠捏了她的胳膊。


    還沒等春花扒拉上黎青鸞要給她上藥,就對上了謝霽冷冷目光,一向膽大妄為的春花竟是滯了一瞬。


    而這一會兒功夫,黎青鸞已經被謝霽推上馬車,謝霽毫不客氣的命令驚醒了春花:“趕車。”


    春花雖是不情願被命令,可想想自家陛下的傷,還是冷靜地去趕車了。


    馬車內,謝霽朝著黎青鸞伸出手。


    黎青鸞一躲,正氣凜然:“男女授受不親。”


    謝霽以一種你是不是得了什麽病的眼神瞧她,隨即動作頗為粗魯拉過她的手腕,他的動作看著粗暴,落到黎青鸞手腕上已是輕若無物。


    他掀開黎青鸞的衣袖,動作之輕到黎青鸞忍不住道:“小傷而已……”


    可還沒等她說完,雲淡風輕的神色立刻變得呲牙咧嘴:“謝霽!”


    謝霽的手正按在她的青紫腫脹的胳膊上,見她吼叫,他淡淡道:“小傷而已,何必大驚小怪。”


    黎青鸞:“………”


    接下來,她看著他挽起寬大袖口,應是為了避免碰到她的傷口,而後拿出傷藥撒在胳膊上。


    那傷藥就跟不要銀子一樣往她胳膊上灑,於是她無意間瞥了一眼那盛著傷藥的玉瓶,其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字刺激了她的眼睛:萬金散。


    萬金散!那可是萬金散!黎青鸞驟然瞪大眼睛。藥如其名,萬金一兩的藥!他怎麽敢!


    黎青鸞趕緊收迴胳膊,製止了謝霽的浪費行為!縱使她為南齊帝,坐擁無數金寶,她也不敢如此揮霍!


    謝霽自然不允許她收迴胳膊,他巧妙地攥住她的手腕,既不會讓她感到疼,又讓她動彈不得,直至把藥均勻地灑在傷口之上,他又拿出幹淨的帕子給她包紮。


    動作行雲流水,十分順暢,到最後還不忘把萬金散塞給她。


    莫名其妙!


    看著他一係列的動作,黎青鸞腦子裏浮現出的就是這四個大字!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心了?


    對上黎青鸞不可置信的眼神,謝霽移開目光:“今日你本不必受這些罪。”


    “什麽意思?”黎青鸞蹙眉。


    “你叫醒本王,本王自會幫你解決那秦還征。”他道。


    “首先,我為什麽要叫醒你?我自己都沒同她交手,不知其深淺;其次,萬一我叫不醒你呢?”黎青鸞有理有據,“橫豎還不是要靠我自己,那還不如省去中間叫你的功夫,我自己應對她!”


    “你不要命了是嗎?”謝霽霍然看向她,眼神如刀,“此事因我而起,怎麽輪得到你替我送命?”


    黎青鸞沉默,氣氛沉靜下來。


    “我自然輪不到,畢竟我在霽王殿下心裏什麽都算不上。”黎青鸞平靜開口。


    “你!”謝霽被她的話堵得一噎。


    重生前,她在他心裏不算什麽,所以他同她和離;重生後,她在他心裏亦不算什麽,所以連替他送命也輪不到。


    黎青鸞是個十分想得開的人,她也沒有因此糾結,一會兒便豁然開朗,微皺的眉頭又變得平整。


    過了好久,久到春花的聲音從外頭傳來:“主子,到了。”


    黎青鸞看也不看謝霽:“霽王殿下自己有手有腳,應該不必讓人送吧……”


    她的話音未落,被謝霽一把抓住她毫發無損的那隻手腕,沉沉的聲音響起:“你就不能……不能試著去依靠別人嗎?哪怕隻有一刻?”


    他這般問,黎青鸞有一種錯覺,他在透過她問別人,可也許是她的錯覺。


    因此她道:“我空著脖子,等著別人拿刀來拯救我?”緊接著她嗤笑一聲,拂開謝霽的手:“那我怎麽知道,那把名為拯救的刀會不會捅向我的咽喉。”


    她的聲音有些縹緲,可語氣卻是堅定:“謝霽,我不信別人,我隻信我自己。”


    習習涼風吹起車簾,黎青鸞的聲音一並傳入了在外頭候著的春花耳中。


    車內寂靜,車外寂靜,站在交界線處的黎青鸞半躬著身子,但眉目卻是凜冽。


    春花聽此,心下歎息。名為背叛的魚刺終究還是刺卡在了陛下的喉嚨處,吐不得咽不得,隻能卡在那兒,生生折磨。


    “還有,霽王殿下,今日你我逾越太多次,我們僅僅隻不過是合作關係罷了。”黎青鸞不知是在提醒他亦或是提醒自己,“我迴答了你不該問的問題,你忘記我不小心喚了你的名諱,我們一筆勾銷。”


    語罷,她掀起車簾下車。


    馬車不是將軍府的,因而春花與黎青鸞走進了將軍府,並沒有把馬車趕進將軍府。


    而馬車之內,謝霽端坐著,眸色深沉。


    又是一句輕描淡寫的一筆勾銷!他冷笑一聲,這沈露安當真是好樣的!


    可就在這時,那張冷冷清清的臉再次浮現他麵前。


    謝霽閉上了眼睛,手指收緊,有血滴從他指縫滑落,再次張開手,手掌已是血肉模糊。


    到底為什麽?她能次次牽動他?是因為她與她太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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