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反過來,嚐試站在侯爺角度去推一下,宮望才意識到,這種事對於真正的上位者而言,意味著什麽,對於侯府這尊新建立的體係,意味著什麽。


    其實,根本原因還是在於;


    當初鄭侯爺「損公肥私」占大頭時,頭上的,是田無鏡,老田對這種憑本事吃飯的一幕,就算知道了,也是默許的。


    不僅僅默許這個,


    連當鄭侯爺說野人王在自己手中時,


    老田也隻是迴一句:


    知道了。


    而宮望頭上的,是鄭侯爺自己。


    「咳咳……」


    宮望開始咳嗽起來,


    道:


    「是為父,欠考慮了。」


    當弄清楚真正的問題所在後,宮望反而卸下了負擔;


    畢竟,犯錯,還有認錯的機會,且侯爺的傳話裏,也給了自己去認錯的鋪墊;大不了受罰,自己還能改正,誰能一輩子不犯錯呢?


    比起這個,那種純粹因為晉人身份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才是真正地會讓宮望感到絕望。


    現在,反而好了。


    宮望長舒一口氣,


    道:


    「為父先前是被嚇到了,嗬嗬。」


    這是自嘲,因為先前的他,哪怕在兒子麵前,也沒能完全掩藏好自己驚弓之鳥的狀態。


    「公孫誌部,向南壓了幾十裏,梁將軍部,向西,壓了八十裏。這兩支兵馬,像是兩把鉗子,已經靠上了為父。


    為父還以為,是侯爺,想要對為父動手了。


    現在看來,


    是侯爺還在給為父一個機會啊。」


    宮璘馬上道:「父親,如果侯爺不打算給您機會,就不會讓兒子過來傳這個令了,侯爺這人,最不喜歡麻煩的。」


    可以聽出來,


    自己這兒子,在侯爺身邊待久了,就開始崇拜侯爺了。


    宮望心裏難免有些唏噓,兒子原本崇拜的,應該是自己才是;


    這當爹的,心裏難免會有些吃醋。


    「為父知道了,為父這就準備準備,兵馬全都留在這裏,你我父子,去奉新城,為父要當麵向侯爺請罪,請求寬恕。」


    放下兵馬,孤身入奉新,進侯府,是最好的姿態,比千言萬語還頂用,尤其是對於一個將領而言。


    宮璘卻搖搖頭,


    道:


    「父親,不必了。」


    「什麽不必了?」宮望有些疑惑。


    宮璘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痕,笑著道;


    「侯爺說了,如果父親打算孤身去奉新城的話,就請父親出帥帳。」


    「出帥帳?」


    宮望馬上意識到什麽,離開帥座,徑直走出帥帳。


    一出來,


    他就看見先前從自己帥帳裏出去的文書和親衛被製服在地上,脖頸上架著刀;


    而在自己前方,


    站著好幾排身穿飛魚服的侯府親衛,這些親衛外圍,則站著自己麾下一部嫡係兵馬士卒。


    他們持刀,他們張弓搭箭,


    但刀口和箭口所對準的,不是這些飛魚服,而是自己所在的帥帳!


    甲士中央,


    有一把椅子,


    椅子上坐著一個男子,


    男子正剝著花生,時不時地吹一吹,再丟入嘴裏咀嚼。


    正是平西侯爺!


    而在侯爺身旁站著的,是他宮望一手帶出來的嫡係部將,套用燕人的標準,比如鎮北侯府,這個部將,相當於他宮望的義子了。


    這個義子,手頭兵馬其實並不算多,但平日裏,卻承擔著拱衛自己帥帳充當中軍砥柱的職責。


    這個義子,背叛了自己。


    在自己於帥帳內和兒子說話時,


    他帶著侯爺進來了,還悄無聲息間,控製了自己的帥帳外圍。


    隻不過,也不能說是背叛吧,因為自己本就是侯府下的總兵,他這個義子,其實也是侯府下的將領,聽命於侯爺,也是理所應當。


    另外,在更遠處,宮望還看見了一眾自己麾下的其他將領,他們的表情,很糾結,但他們沒有被束縛和看押住,他們其實也是自由著的,但很顯然,他們不會去為自己調動麾下兵馬了。


    因為,


    大燕平西侯爺,


    他人,


    已經坐在了那裏。


    平西侯爺在穎都,穎都的浪,就翻不起來;


    誰都知道,侯爺真正的威望,其實在軍中。


    沒道理他在穎都可以壓得住場子,在軍中,就壓不住了,哪怕,這是晉營。


    宮望沒有再猶豫,


    很幹脆走上前,


    兩側飛魚服護衛沒阻攔他,


    待得走近後,


    宮望對著坐在椅子上的鄭侯爺跪伏下來:


    「罪將宮望,犯下大錯,請侯爺責罰!」


    鄭侯爺沒急著做聲,


    而是攤開手,


    手掌裏,有一把剝好的花生,


    他吹了吹,吹起了一片「紅妝」,


    然後,


    將手攤送到跪伏在自己腳下的宮望麵前,


    輕聲道:


    「來,吃花生。」


    第四百五十八章 鐵馬冰河入夢來


    宮望抬起頭,


    看了眼鄭侯爺,


    再將目光落在鄭侯爺掌心上被剝好的花生。


    來,吃花生;


    言外之意,


    我給你的,你才能吃;我沒給你的,你不能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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