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的是什麽?」


    這是實打實犯忌諱的話。


    陛下當然怒靖南王,大燕軍神,不愛惜自己的安危;


    但要特意問出來,


    仿佛就有一種,


    火鳳加一個郢都,竟然都沒能燒死田無鏡的憤怒。


    陸冰沒迴答,他的身份,隻能傳話。


    大燕有三個人,他們可以互相交流,但沒人有那個資格,去揣摩意會。


    少頃,


    陸冰開口道:


    「王爺,陸冰想說一句,自己的話。」


    「你是陛下的奶哥哥,你當然有說自己心裏話的資格。」


    想當初,


    大家都還年輕時,


    姬潤豪和李梁亭走在前麵,田無鏡跟在後頭,但在最後麵,還有一個人,他負責提著吃食籃子,那個人,就是陸冰。


    「王爺本該是最年輕的,現在看起來,卻像是……老了。」


    「本王,老了?」田無鏡反問道。


    陸冰點點頭,道:「看起來,是。」


    田無鏡不置可否,


    伸手,


    指向城外,


    指向東北方向,


    那裏,


    有一將,英姿勃發,騎著貔貅,於千軍歡唿聲中,緩緩而來。


    「他呢?」


    陸冰看了過去,


    良久,


    道:


    「很像當年的王爺您。」


    平野伯,


    真的和當初剛剛受封靖南侯的田無鏡,太像了。


    田無鏡笑了,


    他終於看向陸冰,


    同時,很認真地道:


    「不,


    他不會過得像本王一樣,


    不會的。」


    第四百零四章 平西侯


    到底是在晉東,


    到底是在奉新城,


    受封的儀式,也到底是簡略了一些,


    但這裏的簡略,並非指的是不用心。


    上萬靖南軍騎士為你列陣,為你抽刀,為你齊聲歡唿,這場麵,已經足夠恢宏大氣。


    更何況,


    在外圍,


    還有很多看熱鬧的其他部士卒、民夫、輔兵正在趕來,相較而言,純粹的百姓,反而是少數中的少數。


    這種氛圍,


    其實才是健康的,才是陽剛的,


    才是軍功封侯本該有的味道!


    不信你讓大皇子去選,


    你看他是想要南望城裏一絲不苟盛大隆重歡慶的封侯儀式,


    還是想要在這裏,感受一次原汁原味的金戈鐵馬;


    軍人,就要有骨氣。


    幹國江南的風,固然迷人;晉地的風,固然迷醉;楚國的風,固然莊重;


    然而,


    大燕的風,


    才是真正的純粹;


    馬刀、鐵蹄,那一麵麵整齊排列招展著的黑龍旗,


    才是當世東方,


    最為強橫的傲骨。


    你說大燕窮兵黷武也好,說燕皇好大喜功也罷,


    但至少,


    如今的大燕,


    除非自己內部生亂,發生兵變,發生割據反叛,


    否則,


    外部勢力根本就不敢出兵來犯。


    遙想當初,


    晉軍趁著燕國攻幹,主動來犯;野人入關,也敢和你嚐試扳手腕;楚人更是早早做了準備,想和你盤算盤算;


    幹人敢叫囂著北伐了,蠻族王庭也敢待價而沽了;


    文人筆下,常常哀嘆,


    民生多艱,


    災起連年,


    說白了,


    再大的災荒,再無情的天怒,再困擾的內部局麵,就算國庫真的開始餓死耗子了,百官俸祿都得拿寶鈔去抵了;


    也總好過敵國兵馬入境,社稷傾覆;


    這倒不是純粹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去思索,


    事實上,


    一國被侵,敵國兵馬在本國境內蹂躪踐踏時,受傷害最深苦難最重的,往往還是最底層的百姓。


    司徒家依舊承王爵,世襲罔替,穎都舊有官僚體係大部分都被保存;虞氏封晉王,在燕京,也是富貴榮華;


    燕軍攻幹時,北麵的大族大戶早早地就趕車備馬地向南麵逃去,鄭伯爺在楚國率軍掘貴族們的墳時,也刻意地沒殺那些貴族。


    幹國西南土民喜好住那種竹樓,下層空懸,以隔濕氣;人住上層,下層則多養豬;


    上位者上位者,顧名思義,住在上頭,下層者則為……


    坐在貔貅上的鄭伯爺現在感慨良多,


    講真,


    他的靈魂帶著一種特殊性,並非指的是他也靈氣逼人,而是兩世為人對事物的看法,和常人有些不一樣。


    饒是如此,


    這輩子自打在虎頭城的客棧臥房內醒來,


    雖然談必及那被郡主拉去做民夫送死做誘餌之事,也常常慨嘆那是自己對這個世界認知的第一課。


    但不可否認的是,


    當你第一次看見鎮北軍鐵騎如摧枯拉朽般將沙拓部的勇士踐踏入泥,


    當你第一次看見靖南侯在靈台前的門檻上一坐,


    當你第一次看見禦花園內鎮北侯坐在那兒烤著羊腿,


    當你第一次看見燕皇在知道自己廢了其兒子後,丟給自己一塊可通向湖心亭的令牌;


    田宅那一夜的慘叫和大火,


    鎮北侯拆解下了傳承百年的鎮北軍,


    燕皇下旨,自他而下,朝中敢有非議前方兵事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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