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靖安王娶親(二)


    且不管什麽“許提司”,隨著日漸高升,王府來客越來越多,接親隊伍也到了出發的時辰。


    八伯將隊伍排出王府大門外,令人奏響迎親喜樂,已是準備妥當。


    餘鬥穿著紅黑配色的新郎裝,喜慶亦不失沉穩大氣,再出家門時,迎來了水月城百姓,以及江湖俠士的喝彩。


    無數人紛紛道賀,說聲“恭喜靖安王”、“賀喜靖安王”。亦有相熟的街坊長者,不拘禮數,說“恭喜餘少爺”。


    餘鬥行至迎請隊伍前部——幾匹毛色雪白銀亮,帶有特殊紋路的神駿寶馬,已經披紅掛彩,裝扮妥當。


    正是西荒國提供的地品戰騎——裏飛沙!


    他就在隊伍最前拱手作揖,朝著各方行禮。王府前不知萬人,見得此狀,都默契的靜了下去。


    隻有相隔遠處之人,不知此間情形,才有些許喧囂。


    餘鬥嘴角噙笑的掃視一圈,忽的蹬鞍上馬,扶正馬頭上的大紅花,揚聲唱道:“接媳婦去喔!”


    劈裏啪啦,劈裏啪啦!


    他一出聲,安靜不到數息的場麵立即恢複熱烈。


    隨隊的樂手立馬奏響迎親喜樂,王府門前燃起鞭炮,隊伍出發!


    ——


    靖安王的接親隊伍浩浩蕩蕩,宛若一條紅色巨龍,在水月城得到各方祝福,緩緩行出西門。


    就沿著西北道,向著河間集而去。


    沿途還有郊外紮營的各路人士,夾道圍觀。


    虧是有不計其數的清瀾子弟預先清理路況,才保證接親隊伍暢行無阻。


    而到郊外空闊處,隊伍的速度越來越快——水月城離著東平郡城,有超過百裏之距,從東平郡城到鶴山又有百裏水路。


    接親的兄弟須得全員戰鋒,才能有這般腳力。


    餘鬥是春風得意馬蹄疾,與身邊的顧清風有說有笑,提起“魚雀之亂”之處,兩人都在河間集選擇南下花穀,命運之巧合,真是玄奧無常。


    不知不覺,待得日頭有些火辣時,遠遠見的東平郡城,接親隊伍便拐而向南,選擇繞城而走,直奔花江碼頭。


    早有清瀾子弟列隊相迎,為首二人,赫然是年過古稀的清瀾二君子:王欽、王逸。


    他們預先安排好船隻,就待靖安王到來——由是花江鶴山段較為狹窄,大型鐵甲船無法掉頭,故而安排了中型快船。


    皆已裝扮妥當,格外喜慶。


    “有勞二位前輩。”


    接親隊伍依序上船,餘鬥下馬招唿。


    直麵“七兇”的最後兩人,他的眼裏不見一絲仇恨,反而麵色溫和,像是交情不錯的故人。


    但是王欽見狀,心裏卻閃過幾絲異樣。


    每次見到他,皆有不一樣的感受。


    很久以前,所謂“俠之大者”,還隻是一個遠大的目標。


    而今,昔日那個需要自己手下留情才能勉強活命的小子,已經功成名就,成了東南大陸一代大俠,一代王者!


    “殿下大喜,亦是我清瀾大喜。”王欽躬身行禮,正色道,“我等奉雲霄司之令,確保東平郡內,沿途暢通!”


    “辛苦各位了。”


    餘鬥無暇多言,接親隊伍都卡著時辰通過各點,不得耽誤。


    於是乎,地麵的紅色巨龍踏入花江,因著戰意行船之故,猶如龍飛破浪,直奔鶴山而去!


    ——


    餘鬥有些緊張,船上氣氛倒是活躍。


    許多人見著裏飛沙神駿非常,都在好奇觀望。虧是有西荒馴獸師隨行,安撫妥當——西荒戰馬多少有點烈性,尋常人品頭論足,怕會將其激怒。


    顧清風則是跟他老爹說起當年之時:“嘿嘿,你是不知道,那年我和靖安王,吃著火鍋唱著歌,就把清瀾宗的追兵甩在身後。坐著小船兒,悠哉悠哉去到鶴山碼頭,見到了今天的新娘子!”


    顧雪堂高大威猛,又是戰魁強者,本該有些江湖大佬的氣度。


    不過聽起這些“靖安王軼事”,還是興致勃勃,臉上滿是好奇,與旁邊圍著的一圈人別無二致。


    顧清風很給餘鬥麵子,人前說故事,不再稱唿“豆豆”,而是稱唿“靖安王”:“不過見到新娘子前,我們遭到鶴山大弟子飛龍大俠的阻攔。”


    “好家夥,飛龍大俠殺氣騰騰,一記信手為鋒,直接要取靖安王首級!”


    “當時靖安王還在修行之初,哪裏抵擋得住?說時遲那時快,眼看靖安王就要腦袋搬家,隻見一道烏光躥過,與飛龍大俠強勢對撞,平分秋色。”


    “那出手之人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臨危不亂、豪情萬丈——哎嘿嘿,沒錯沒錯,那就是我!”


    “當時天昏地暗,煞氣橫飛,我與飛龍大俠在鶴頂峰下鏖戰三百餘迴,不分勝敗……”


    ……


    餘鬥聽得直樂,有顧大哥在身邊,真是永遠不知煩悶。


    又聽他說到嚴雀從竹梢落下,腦海裏便浮現出當時情景——那傾世之顏,絕世之姿,在某些極為艱難的時刻,曾給餘鬥無窮的力量。


    如果不是心裏有她,餘鬥斷然走不到今日。


    顧清風說得天花亂墜,幾乎把肚子裏的所有讚美之詞,都用來形容嚴雀——船上接親之人也都深信不疑。


    嚴雀去過餘府多次,多數人曾經見過。


    那位鶴山宗的大小姐,當得起如此讚譽!


    “當時嚴小姐勸說,讓餘家棄了水月城,遠走高飛,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靖安王鐵骨錚錚,當時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如此跪地求生,我不喜歡!”


    這話一出,大家不由想到後續餘鬥所為。


    歡喜的氣氛,霎時得到升華,一下子莊重起來。


    顧雪堂道:“不虧是我餘老弟,覺醒墨梅戰意者,自有一副傲骨!”


    “閉嘴吧你……”顧清風恨恨的瞪了自家老爹一眼,接著道,“當時僵持不下,嚴小姐問道:餘公子,意欲如何?”


    說到這裏,顧清風的眸子裏仿佛躥出火光,戰意迸發。


    “好家夥,靖安王上前一步,昂然道:殺局如此,死門當前。我欲——向死而生!”


    ——


    昔日年少,意氣風發。


    此等豪言壯語,令人熱血沸騰,紛紛叫好。


    ——


    就在眾人崇敬的看向今天的新郎官時,餘鬥悠悠一笑:“水路行程才到一半,我也來給大家將個故事?”


    大夥兒聞言,頓時麵露喜色。


    伴郎說的故事已經足夠精彩,新郎官的故事,想必更為跌宕起伏。


    餘鬥稍作斟酌,語調輕輕——


    八年前,魚雀之亂。


    鶴山宗大公子嚴豹假扮我,助我金蟬脫殼,逃出生天。


    在河間集時,遭遇王欽盤查,嚇得我不敢直走東平郡。無奈之下偽裝成賣魚的農戶,南下花穀。


    又在進入花穀道前,扮成追殺我自己的江湖人士。


    我遭遇謝坤盤查,謊稱自己是流溪城“陶子謙”,勉強躲過一劫。


    卻在下山道上,碰到了尋找刀傀的顧大哥。


    我們因一壺“流風山泉”相識,就此亡命天涯。


    從鶴山道進入噬魂山脈,那段日子其實很難。


    好在挺了過來……


    逃出清瀾國,又在苦樓城,在荊棘之地曆經艱險,終於一起考入無為學院。


    當然,前麵的事情,你們多少曾有聽聞。


    你們不知道的,是無間地獄的那一段。


    ——


    五年前,我遭遇不測,落難無間地獄。


    僥幸改換身份,得以潛藏,並在飛魚幫混出“碎玉修羅”的名頭。因為擔心親友,所以利用職權之便,改了飛魚幫的旗幟。


    嘿,顧大哥剛來不久,便看出端倪。


    我尋思你知道也就得了,偏要尋根究底,查個不停!


    四年,飛魚酒館擊殺榜,詭麵修羅第一,我第二——咱是幫會組織,經常打群架,斬首自然極多。


    他個“散兵遊勇”,居然硬踩了金鬥修羅一頭,以至於無間地獄的許多亡命徒,聽到“山楂茶”、“極為有理”字樣,便會望風而逃!


    ——


    話說到此,旁人亦才知曉,原來顧清風在過去的四年,亦是經曆了無數廝殺。


    為了尋找兄弟,硬闖中土世界的無間地獄!


    這份情義,世間罕有!


    有人好奇追問:“為何聽不得‘山楂茶’、‘極為有理’?”


    餘鬥莞爾:“無間地獄有半數荒漠、沙海,常常酷熱難當。顧大哥逢著茶肆,進去便要山楂茶。”


    “他出現的地方,自然有他的目標。”


    “尋著目標,他常常理論一二,道出‘殺你極為有理’之後,便要砍人腦袋……”


    “久而久之,顧大哥便有了‘顧山楂’、‘顧天理’的諢號。”


    ——


    那些事情,並未過去多久。


    顧清風自嘲道:“還是別‘顧山楂’了,那‘顧天理’的說法聽著霸氣些!”


    餘鬥看向兄弟,眼裏有幾分愧疚:“因你追查太急,殺心極重,我不得已設下埋伏,請詭麵修羅將你刺傷,打斷你的搜索計劃。”


    “嗐……”顧清風見餘鬥有悔愧之意,把手一揮,“也怪我當時糊塗,明知是你留下的暗號,就該按兵不動。”


    “可是心裏著急啊,心想著就算還有什麽危險,我至少能和兄弟一起扛……沒曾想,險些坑了你。”


    餘鬥笑意暖暖,安慰道:“好在惡有惡報,那人死後,一切都好了起來。”


    ……


    言下所指,自然是玉尊者。


    ……


    船上之人聽聞,又是感慨,又是敬佩。


    非凡經曆,造就非凡之人。


    命運多舛、流年不利之時,或許就是上天賜予的機會。


    或者,換個說法,不把那些磨難當成機會,就隻有死路一條!


    ——


    將兩人的故事拚湊一處,大致是過去八年,東南大陸轉危為安的曆史。


    品嚼之間,過了郊野之處,花江兩岸漸漸出現大片人影。


    分辨打扮,多是鶴山村的百姓。


    隔著鶴山碼頭還有數裏之遙,便有村民燃起鞭炮,沿岸奔著,高聲唿道:“靖安王來接親啦,靖安王來接親啦!”


    那岸邊等候的鑼鼓隊伍,捕捉到船隊上的喜樂節奏,卡著點兒加入進來,隻見江邊村道上“飛”起雙龍,後有八對“雄獅”。


    伴隨著歡快的鼓點,在綠水青山間龍行虎步,氣勢非凡。


    八伯見狀,大手一揮——隻見船上的餘家子弟紛紛爆出戰魂,一個健步平掠數丈江麵,穩穩落於兩岸。


    就沿途飛奔,一邊道謝,一邊散出紅包,待到了江水拐角處,再紛紛躍迴船上。


    那些村民得了紅包,光是捏個厚度,便都喜笑顏開。


    ——


    “攢了這許多年的家底,除了擴建三城,以及一些送出去的寶物,便都用在成親上了……”餘鬥並不覺得心疼。


    自己的婚禮,能夠令得普天同樂,亦是一種榮幸。


    這些錢財,基本源自海神虛戒。


    說是用去招攬、培養流星蝴蝶劍的兄弟,在無間地獄打通人脈。而後獲得的利益,早已翻倍的賺了迴來。


    想來溫暖——當年在三戟島決戰海神的,正是自己、嚴雀、秋玄清。


    ——


    看看到了鶴山宗地界,碼頭早已清空,隻在很遠的位置,看到送親的船隻——皆是東平郡的官船,氣勢非俗。


    待餘鬥船隊靠近,碼頭各處掛起的鞭炮立即燃響,遠處更有清瀾子弟望天釋放戰技,在朗朗晴空上,炸出五彩斑斕的焰火。


    碼頭上立著老少二人,分別是鶴山宗大長老嚴海,刑堂首座嚴豹——當年前往水月城退婚者,如今卻在山下迎親,想來也是一段佳話。


    ——


    雙方相見,氣氛熱烈。


    有過之前的重逢,大家都不再煽情。


    多說些喜慶話兒,彼此聽個樂嗬,旁人也都高興。


    不過餘鬥往前一瞅,發現鶴山竹徑似有人影閃動,心裏警惕。


    當即犯了嘀咕:“大舅子,前邊什麽狀況?”


    嚴豹笑道:“倒也沒什麽,本門女弟子外嫁之時,通常會有一些‘闖關小遊戲’。那些癡情郎君必須闖過關卡,才能見到鶴頂峰上的新娘子。”


    “闖關小遊戲?”


    餘鬥近日都在探聽各方消息,卻連半點風聲也未聽聞。鶴山宗的保密工作,比起以前倒是進步了許多。


    “你且說來。”他信步向前,身後的接親隊伍浩浩蕩蕩,陸續上岸。


    嚴豹麵藏狡黠,一邊引路在前,一邊道:“沒什麽,憑殿下本領,想是隨機應變即可輕鬆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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