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安心當個工具人


    “啊呀!流氓!”


    嘭!


    剛出淺海的鳥船,平穩的船體忽的一顫。


    隨著嚴雀一拳擊出,猝不及防的餘鬥狼狽滾摔,險些撞出船舷。船上漁夫見了,頓時哈哈大笑。


    “笑什麽,我本來就打不贏她……”餘鬥掙紮起身,嘴裏委屈道。


    他揉了揉脹痛的屁股,見到嚴雀衝自己吐了吐舌頭,瞬間的可愛模樣,又讓餘鬥把疼痛甩到九霄雲外。


    正打情罵俏呢,有船員提醒道:“進入外海地區,船上之人最好收斂戰意。強大的海生異獸,對戰意波動極為敏感。咱們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遭到攻擊,發生船毀人亡的慘劇。”


    餘鬥扶在船舷上,看向藍色的汪洋,眺望水天一線的美妙景觀,奇道:“海生異獸?豈不都是大魚?”


    船員笑道:“確實會有體型龐大的魚類異獸,咱們這艘鳥船呀,還不夠天品魚類異獸塞牙縫的。”


    “謔?”餘鬥驚得瞪大了眼。


    他們乘坐的出海鳥船,長約七丈,寬有兩丈餘,這般尺寸絕對不小。


    卻不夠天品魚類異獸塞牙縫?


    “得是個大家夥。”餘鬥唿口氣。


    旁人還以為他是被大海的神秘所震懾,不料餘鬥轉臉一笑:“得用多粗的魚竿,多大的魚鉤,什麽餌料,才能把天品的魚類異獸釣上來?”


    一眾船員水手當場僵住,嚴雀以手扶額,直感“家門不幸”——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釣魚?


    ——


    兩人在甲板上飽餐一頓,各自都有些困倦。


    比起清瀾江客船的緊湊空間,這艘鳥船倒是寬敞不少。餘鬥、嚴雀都有獨立的房間,各自道聲午安,便迴房休息。


    餘鬥關上門,有些失落的躺倒在床,嘴裏嘀咕:“飛龍大俠真是虎,竟敢單槍匹馬登上東萊島,真不知道他有什麽依仗……”


    “嗯?”


    無心之言,卻讓餘鬥有些警醒:“對哦,依仗?”


    嚴飛龍身為鶴山宗大弟子,除了行俠仗義,據說還文武雙全——況且,嚴澤那樣的老狐狸,帶出來的弟子不可能是個莽夫。


    哪怕愛極了秋焉夢,也定要有所“依仗”,才敢孤身登島。


    “可是,他能有什麽呢?”餘鬥無從得知,一時頗感頭疼,“他麵對的,可是富甲東南的東萊閣啊……”


    ——


    空猜無果,餘鬥索性不再去管那些千頭萬緒,閉上眼時忽而想到,如果嚴飛龍和秋焉夢算是門庭懸殊。


    自己和嚴雀呢?


    鶴山宗在清瀾國內已是二三流,餘家這種十八線小家族,更是不值一提。


    “門不當戶不對,果真會引來許多麻煩呢。”他憋壞的笑了笑,卻不知細碎的低語,讓隔著木板的耳朵聽了去。


    “大傻子?”嚴雀的聲音傳來,讓餘鬥渾身一個激靈。


    原來,兩人的房間隻有一牆之隔,而且鋪位都挨著中建的木板牆——既然是木板牆,自然談不上隔音。


    “說什麽門不當戶不對,瞎琢磨什麽呢?”嚴雀微蜷著身子,麵向牆內。因是正月天寒,這海上更是沁人,她的身上蓋著舒適的被毯。


    餘鬥仿佛感受到了心上人的氣息,不禁伸出手指,遲遲的摩挲眼前的木板牆。


    他道:“上迴我們見到秋姐姐,便知道她的武境深不可測,遠遠勝過大師兄。如果大師兄沒有足夠的依仗,此去東萊島,便是死路一條。”


    “依仗麽?”嚴雀聽聞,倒是若有所思,“我爹倒是說過,大師兄在刻意壓製武境。憑他的天賦,不說超一流,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二十來歲還是戰鋒。”


    “有底牌就好……”餘鬥鬆了口氣,“希望大師兄解除壓製之後,能夠讓秋家之人刮目相看。”


    話是這麽說,兩人都未感到樂觀。


    如今的東南大陸,除了清瀾國、西荒國、大圩國、玉荊國,就隻有兩處超然所在。其一是無為學院,其二便是東萊閣。


    就算嚴飛龍火力全開,又能達到什麽層次?


    餘鬥在小輩之中已經足夠強悍,但是平心而論,他在無為學院的應屆生中,僅僅位列中上。


    嚴飛龍有戰魂甲、戰魂翼?


    他有戰魂融合境,或者融合後的第二境?


    如果都沒有,嚴飛龍擱在無為學院就是一個菜,他憑什麽打動秋家?


    ——


    “傻子,上迴被烈擎天揍了,不好受吧?”嚴雀忽然提起一茬,“差距有那麽大?”


    “手底下功夫差太多,幾乎沒得打。”餘鬥在規則上取勝,卻在對決中慘敗,“最後這幾個月,我得加練了。”


    嚴雀聽出他的意思,沉默了數息,柔聲道:“就那麽想找王城報仇?”


    “嗯。”餘鬥很是篤定,複仇的念頭,已在心裏持續了將近兩年,“當初在西平郡,為了掩護我跟顧大哥,三個江湖兄弟當場喪命,九人重傷——我後來打聽到,那九個兄弟康複之後,再也無法凝聚戰意靈元。”


    行走江湖,憑的就是一個“義”字,這樣的血海深仇,怎能不報?


    嚴雀輕聲歎息:“可是餘鬥,王城的師父是清瀾劍仙、清瀾帝王,你與他死鬥,或有不妥。而且那些‘江湖朋友’,皆為太子死士……既然付出了性命,或是成了廢人,自然也換取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嗯……”餘鬥倒也考慮過這一層,但他沒有放棄,冷靜的道,“之前我還一直顧慮,死咬著王城會否惹來更大的禍端。不過今早在河間集,王欽說我隻是個‘工具人’,我反倒想開了。”


    “唔?”嚴雀若有所思。


    餘鬥自嘲的笑了笑,解釋說:“隻要我繼續當個‘工具人’,就不會走入死局。是否死磕王城,跟那些仇怨無關,而是取決於清瀾國高層,是不是希望在清瀾宗之外,出現一個王城的死對頭。”


    嚴雀稍稍鬆懈:“你這大傻子能明白就好,就怕你一根筋,硬去招惹麻煩。”


    這話讓餘鬥有些不好意思,訕笑道:“旁人都說我狡猾奸詐,怎麽在你眼裏,我就是個大傻子、一根筋呢?”


    “啊呀……”木板牆後的嚴雀聲音弱了些,“就覺得你憨憨的嘛。”


    餘鬥啞然失笑:“好吧好吧,你喜歡就好。”


    “誰喜歡你,哼!”嚴大小姐有些羞怯,岔開話道,“剛才跟船家聊了幾句,聽說東萊島上也有城鎮村莊,倒是便於我們渾水摸魚。”


    餘鬥先是“嗯”的應聲,卻不敢掉以輕心:“島上環境閉塞,我們不知道秋家的防禦機製,一切都應小心為妙。”


    ——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現在想著登島,還為時過早。


    休息不到兩個時辰,就被船身的異常震動驚醒。餘鬥衝上甲板時,太陽已經垂在西邊,昏暗的天色下,感覺海麵上的每一道波濤,都能將鳥船撕碎。


    而鳥船除了借助風帆,幾位擁有戰意的船夫,亦在釋放戰意,驅策著鳥船飛速前進!


    衝開波浪之時,那甲板上就似下了一場暴雨!


    嘩啦一聲,所有東西都要被洗刷一遍。


    “不是說在海麵上要遮掩戰意,否則會引來海生異獸?”嚴雀聞訊而來,也對眼前的狀況感到十分詫異。


    後方的老船長一邊掌舵,一邊解釋道:“某些海域的海生異獸太過密集,想要通過,必須迂迴拋出誘餌,再全速通過。”


    餘鬥恍然明悟:自己乘坐的鳥船,正在通過這樣的海域。船員所使用的誘餌,竟是未經洗煉切塊的靈元礦石。


    “哈哈,公子、小姐快迴船艙,莫要被浪頭打到海裏去。”老船長見他二人驚魂不定,放聲大笑。


    餘鬥的腳下有些踉蹌,再穩的下盤,來到海上都得重新學習。


    好在他和嚴雀天資過人,劇烈的顛簸並未難倒他們。幾句話間便在甲板上站穩腳跟,看著船舷之外末日般的驚濤駭浪,各自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老船長的笑聲再度傳來:“這都還沒什麽,天還亮著呐,二位若想練膽,等過半個時辰天色全黑,再上甲板來。”


    說著,還有些憋壞的挑釁道:“不知多少年輕人,被黑夜裏的大海嚇尿了褲子!”


    餘鬥、嚴雀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幾分鼓勵——咱們也算見過世麵的,屍山血海裏都走過幾遭,怎會被嚇尿?


    “橫豎也睡了這麽久,不如——”餘鬥橫走幾步,在甲板上拉開架勢,“我練刀,你練劍?”


    嚴雀欣然點頭:“也好,給你喂喂招,加強一下基本功!”


    兩人相視一笑,取出練習用的精鋼刀劍,各走幾路之後,甲板上果真傳出刀劍交擊的響動。


    嚴雀握劍,瀟灑寫意。


    連串疾點時,用的還是餘鬥所贈的戰技“雨點飛花”,又待疾穿突襲時,換成了戰技“金縷葉”。


    餘鬥拚力遮攔,甚至還結合船上的步伐,試圖反製進攻,但他愕然的發現,無論自己如何發力,嚴雀都顯得遊刃有餘。


    哪怕應對“霸王擊鼎”的招式,這名身姿輕盈的女子,亦能留有餘力。


    “專心對招!”嚴雀看出未婚夫的失神,肅聲輕喝,“宗門子弟,皆是自幼習武。無論是拳腳、器械、身法,都有著你難以追趕的熟練程度。”


    餘鬥“嗯”的點頭,瞬息的失神,已讓自己在刀劍對決中處於極大的劣勢。不過甲板的地形,倒是給了他一定騰挪空間。


    一番上躥下跳,反把掌舵的老船長嚇了個激靈。


    嚴雀鬆弛有道,帶他漸入佳境,一邊出劍喂招,一邊細細指點:“刀法銜接,須有計算。我們這種武境,以招算招,最是好贏。”


    餘鬥連忙記下,自己的謀算之能,在同輩之中堪稱翹楚。


    臨陣對敵,也多次印證。


    招法虛虛實實,目的不盡相同。


    一些是為了壓製身法,一些是為了尋找漏洞,而真正的殺招,往往藏在不經意處,才最有奇效。


    “你有些盲目自信。”餘鬥剛有些自得,就被未婚妻潑了一頭冷水——事實上是翻騰的海浪越過船舷,嘩啦一身撲了過來。


    兩人的衣衫,皆已濕透。


    嚴雀俏臉緊繃,表情很是嚴肅:“是不是以為自己很會算計,甚至有點‘無招勝有招’了?”


    餘鬥瞳孔一顫,借著海浪撲打,往後拉開些距離。


    他沒有隱藏自己的想法,點頭應道:“是。”


    “所以你打不過烈擎天。”嚴雀今日像是換了性格,偏就逮著餘鬥的傷心事,稍顯嚴厲的道,“烈家的底蘊,你也見識過了。烈擎天掌握的戰技數量、品級,都遠勝於你,你拿什麽‘無招勝有招’?”


    結果已經說明一切,餘鬥雖然達成了戰術目的,但在武境等級幾乎持平的狀況下,除了兩個靈竅戰技占得些便宜,算是被烈擎天單方麵吊打。


    單論摘星鬥場的那一戰,反倒是烈擎天做到了“見招拆招”,無非是迫於局勢,才選擇放棄戰鬥。


    “我的底蘊太差了,要從最基礎的做起!”餘鬥坦然接受自己的缺點,雖然被冰涼的海水澆透,他卻感覺自己的身體裏,藏著一團熾烈的火焰!


    嚴雀麵色稍緩,美麗的眼眸透出些鼓勵:“海上行船本就枯燥,正好給你加練!”


    話音才落,船首忽的破開一道巨浪,水花落下時,嚴雀身形靈動,在濕滑的甲板上疾躥如風!


    劍光閃動時,破開粒粒水珠,餘鬥氣息一凝——動真格的了!


    他習慣性的想要抓住嚴雀的步法落點,可是船行大海,實戰身法本就不同。嚴雀看似直來直去的身法,卻在三丈之內,竟然接連兩次變速!


    最後一步落在何處,餘鬥根本無從判斷。


    或者,他甚至無法確定,那是否最後一步?


    是了……


    就是這個感覺!


    光憑身法,就帶來極強的壓迫感!


    烈擎天能辦到,嚴雀也能辦到!


    “會讓我陷入猶豫,陷入慌亂……”餘鬥的腦海裏隻來得及閃過兩個念頭,便已錯過了時機。


    餘鬥閉上眼,那道破浪而來的劍鋒,穩穩定在了喉前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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