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鶴山碼頭


    十八歲的顧清風,十五歲的餘鬥,都是初入江湖的熱血少年,經此“誤會”,越是無話不談。


    有時候插科打諢,胡言亂語,在艙內鬧作一團,看得船尾老李忍俊不禁。


    至於顧清風所言,餘鬥之“天賦非凡”,豈能逃得過老李的眼睛?


    五年前初見,餘鬥就曾在鏡水湖畔,施展剛剛入門的天賦戰技。老李一眼便可定論,那就是戰魂甲。


    當時心裏合計——土河戰意,天賦戰技戰魂甲,簡直是天作之合!


    老李心思暗藏,且隨著緣分,陪著餘家小子釣魚,助他修身養性,引他走入正途。


    ——


    半日之後,鶴山碼頭。


    此間風景怡然,江畔秀竹成行,郊野鮮花遍地。


    江風輕拂,驅趕著夏日之炎。


    循著碼頭之後的山道看去,南側地勢漸隆,似有臥鶴之形,此為鶴山。


    在山勢深處,有一奇峰參天而起,是為“鶴頂峰”。


    破舊的烏篷船尚未靠岸,遠遠可見碼頭上人影重重,皆是身穿白綠衣飾的鶴山宗弟子。


    到了鶴山碼頭,並不意味著準許進入鶴山。


    停靠於此的雜號船隻,多是前來送貨,完成了鶴山宗訂單,便會盡快離去。


    “鶴山位於清瀾國南端,其山勢跨入西荒……”顧清風咂摸著嘴,眼前是一副完好的魚骨,一邊迴味老李烤魚的絕美,一邊推敲餘鬥的計劃。


    餘鬥收拾一番,立於船頭:“隻要進了鶴山,前方迷蹤千萬,清瀾宗的天羅地網不攻自破!”


    顧清風隨口問道:“真去無為學院?”


    餘鬥迴首,烏亮的短發在江風中起伏不定:“顧大哥,小弟的身份你已知曉,老李的烤魚你也吃過,如何選擇,全憑顧大哥心意。”


    老李暗笑:少爺倒是雞賊,轉眼就把我的話學了去。


    “既然如此……”顧清風略作思忖,表情鬆懈的走出船艙,跟餘鬥並立船頭。


    他左手提刀,抬起右手,目光灼灼而視:“你我兄弟兩把刀,同走江湖路!那無為學院,我們同去同歸!”


    餘鬥心頭一熱,也抬起右手,與顧清風緊緊握在一處:“兄弟兩把刀,同去同歸!”


    ——


    船入碼頭,尚未靠岸,碼頭木台之上,有一名手執行船表單的鶴山宗弟子。此人喚作嚴三旗,約莫二十來歲,時任鶴山宗碼頭執事。


    嚴三旗身材單薄,削瘦的臉上,刻著與生俱來的謹慎。


    他掃眼表單,立即衝破舊烏篷船抬起手掌,示意其暫時停下。


    “敢問是哪路朋友,前來訪山?”嚴三旗揚聲問詢。


    這碼頭上下,除了數十名鶴山宗弟子,還有為數眾多的船家力士。餘鬥不敢聲張,就從虛戒之中,摸出一枚黑底金邊的鶴紋令牌。


    “……”


    嚴三旗瞳孔微顫,卻不動聲色,信手指引,令那烏篷船行至僻靜的邊角停靠。


    他打量幾眼餘鬥,又看了幾眼顧清風,疑惑行禮:“鶴山宗碼頭執事嚴三旗,見過二位少俠。”


    倒不是嚴三旗重禮數,而是那枚令牌非比尋常,不得不敬。


    “煩請三旗大哥通傳,就說故友之子前來訪山,拜見掌門伯父。”餘鬥下船上岸,把令牌遞到嚴三旗手中。


    嚴三旗看清令牌真偽,當時不敢怠慢。


    遣出一名師弟手執令牌上鶴頂峰通報,自引三位客人,到碼頭木屋處飲茶稍待。


    “老李,你站著幹嘛?”餘鬥見嚴三旗並不相陪,瞪眼身側的邋遢老頭。


    “少爺,這兩日江畔垂釣,坐得腿麻……”老李表情訕訕,解釋相當敷衍,“我想站會兒。”


    “扮豬吃老虎麽……”餘鬥莞爾。


    老李咧了咧嘴:“那也是跟少爺學的,你看這流風刀宗的少宗主,都讓你給騙了。”


    餘鬥剮他一眼,想爭鬥幾句時,木屋外傳來嚴三旗的聲音:“諸位,宗主有請。”


    “哎嘿?”餘鬥猛的起身看眼窗外,那鶴頂峰高不知幾許,直參雲上。這盞茶的功夫,怎就通傳了個來迴?


    當下也不好意思問詢,出得碼頭木屋,隻見一名劍眉星目的英俊男子,已然等在道旁。


    嚴三旗介紹道:“這位是宗主座下大弟子,嚴飛龍。”


    餘鬥不敢托大,連忙行禮,道:“原來是飛龍大俠,勞煩引見。”


    嚴飛龍身材挺拔,眉宇間透著桀驁鋒芒。身為鶴山宗主首徒,常在東平郡一帶行俠仗義,江湖上素有俠名。


    他掃視一眼三人,並無問詢之意,攤手往裏一請,便在前引路。


    ——


    離了花江之畔,走入鶴山竹徑,夏風輕語,紗紗如縷。


    途中偶見宗內子弟,或在溪邊靜坐,或於林稍漫步,或黑白對弈,或執劍拆招,餘鬥東張西望,好奇不已。


    顧清風、老李則似兩個老江湖,淡然相隨,安心觀景。


    眼看近了鶴頂峰,嚴飛龍倏然駐足,轉迴身來。


    “……”餘鬥連忙刹住腳,投目以問。


    “你就是餘家小子?”嚴飛龍麵無表情,星目之間寒光凜冽,“餘鬥?”


    餘鬥置身鶴山,已無他顧,坦然應道:“正是在下。”


    “果真是你……”嚴飛龍臉色一沉,視線落至餘鬥腰間佩刀,以及手上老繭,咬緊的齒縫間,迸出兩個字來,“拔刀!”


    餘鬥心裏抽搐,咱是老釣哥,不是老刀客哇!


    拔刀?


    拔你腦殼!


    “在下刀法稀鬆,不敢在飛龍大俠麵前賣弄。”餘鬥先慫三分,橫豎是鶴山地界,宗主嚴澤跟老爹是生死之交。


    咱就不打,難道你敢出手傷人?


    “嗬……”嚴飛龍冷笑兩聲,忽然眼色一厲,右手並起兩指,一步踏前,猛然向餘鬥逼來!


    嚴飛龍雙指如劍,強勁的鋒芒,剮得那竹林搖曳,草石倒飛——信手為鋒,玉品中級戰技!


    餘鬥再如何見識淺短,也識得鶴山宗的招牌武學。


    他連忙退避,但嚴飛龍來勢極快,巨大的修為差距,讓餘鬥好似腳下生根,哪裏閃得開身?


    嘭!


    電光火石間,斜刺裏躥起一道寒光,迸發的刀氣有如實質,徑取嚴飛龍腹下丹田!


    那刀氣又狠又刁,驚得嚴飛龍轉攻為守,落指格擋,這才發出了猛烈的撞擊聲!


    ——


    “找死?”一擊攔下嚴飛龍的不是別人,正是顧清風。


    流風刀宗的少宗主,有刻在骨子裏的霸道。喝問之聲,猶如山林虎嘯,令得那竹林撲簌,顫抖不已。


    嚴飛龍未能討得便宜,暫退三步之外,冷眼哼聲:“你是何人?”


    “我是餘鬥的把兄弟,顧東風!”顧清風一本正經,隨口胡謅。


    嚴飛龍心下暗忖:莫不是東海顧家?可是東海郡顧家之中,似乎並無名叫顧東風的傑出小輩。


    他皺起眉頭,眸子裏怒火騰燒:“這是我兩家之事,與外人無關!”


    顧清風才不吃這套:“有話就說,有屁快放!我兄弟是來拜訪鶴山宗主的,不是來看你唱大戲的!”


    “放肆!”嚴飛龍聽得對方囂張之極,氣得劍眉倒豎,猛然捏拳之時,渾身綻出一片碧翠青輝,眨眼匯聚成一朵拳頭大的青色火焰。


    “《林字卷》,木榫戰意。”餘鬥的身後,老李悄聲提醒,“機巧精妙,銳利非常。”


    話音才落,爆出一層戰魂的嚴飛龍全無廢話,左右雙手各聚鋒芒,欺身而至——依舊是玉品低級戰技,信手為鋒!


    雖是同一戰技,此刻的嚴飛龍卻有戰魂振幅,加上左右開弓,一時間鋒芒極盛,劍氣溢滿竹林!


    顧清風抿唇冷笑,為免餘鬥遭到波及,他一步踏前,右手屈指成爪,刹那間刀氣匯聚,形同惡虎。


    而在戰技將成的一瞬,一朵色澤烏亮的黑色戰魂,出現在了顧清風身畔!


    “破!”


    顧清風右手聚出猛虎之勢,口中曆喝一聲,與嚴飛龍的信手為鋒拚到一處!


    砰轟……


    短促有力的爆炸聲,掀起一圈肉眼可見的衝擊波,鋒芒綻開處,秀竹平斬,葉分兩半。就連那道旁頑石,也被劈出深痕。


    餘鬥被兩人對撞的氣勁,逼得連退七步,才勉強站穩身形。僅是戰鬥餘威,就讓他胸口憋悶,難以唿吸。


    “顧大哥是九星戰鋒……”餘鬥瞪大眼睛,深怕錯過任何戰鬥細節,“對麵的飛龍大俠,恐怕也有與之相當的實力!”


    此刻遭逢危機,餘鬥不氣不惱,因為他可以輕易猜到,嚴飛龍為何會出手。


    ……


    “顧家小子,倒是有幾分本事!”嚴飛龍再次被顧清風攔下,雙方平分秋色。他心底明白,若不能拿下“顧東風”,便沒有教訓餘鬥的機會。


    顧清風的黑色戰魂一閃而逝,他隱匿潛行多日,正有些手癢,大笑道:“你來你來,要是不把你打趴下,我就認作你爹!”


    “乳臭未幹的小子,盡逞口舌之利……”嚴飛龍嗤笑,身為鶴山宗主首徒,顧清風話裏的陷阱,他焉能不察?


    倒也不往心裏去,輕哼之間,渾身光芒再綻,又一朵深灰色戰魂隨之爆出!


    雙戰魂加持,嚴飛龍所帶來的壓迫,已經孑然不同。稍稍動下手指,都讓餘鬥有種無處遁行的錯愕之感!


    或者說,那強大的威壓,已經激發了弱者求生的本能!


    激發了弱者心中,本能的恐懼!


    老李適時講解:“《山字卷》,石磷戰意。大巧不工,攻守兼備。”


    餘鬥硬抗兩大戰鋒的威壓,唿吸滯澀,臉色隱隱發白,但他竭力睜大雙眼,決不允許自己錯過此番對決。


    觀摩強者之間的戰鬥,哪怕隻有零星感悟,也是血賺不虧!


    眼看顧清風右手按向腰間佩刀,嚴飛龍亦有取出兵刃之意,那竹梢之上,倏爾傳來一聲俏喝——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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