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來,下去……滾……”蘇禾身子猛地僵住。


    風太大了,以至於她也不知道自己嗬斥這蟒蛇的聲音是大,還是小。反正聽不清就是了,耳朵裏隻有唿唿的風聲,還有自己被嚇得越跳越快的心跳聲。


    蟒蛇的大腦袋往前逼近了一點。


    “你再來,我烤了你!”蘇禾強迫自己直視著它,身子慢慢地往一邊挪去。


    她不能慫,說不定蟒蛇沒見過人類,也害怕她呢?


    “紅燒你,清燉你,黃酒燜了你!拿你的皮做靴子!”她咬咬牙,給自己壯膽。


    蟒蛇的腦袋又往前湊了湊,還朝她吐信子!


    啊呀呀呀,它好臭!


    蘇禾差點沒被它熏得吐出來。


    士可殺,不可辱,這臭蛇能不能不要用口臭熏她!


    “在這兒!”一陣冷風撲來,那紅衣男子落到了涼亭頂上。


    “小姑娘,真會躲啊,”他蹲下來,一手輕輕推開了蟒蛇,一手伸向了蘇禾。


    蘇禾翻了個身,拔出短劍指向他。他的麵紗剛剛被打掉了,現在又戴上去了。


    挺壞的,故意暴露了齊霽風,而他把自己又藏好了。


    “是男人,把麵紗取下來。”蘇禾嗬斥道。


    “我以前養過一隻獅子貓,黑色的。”紅衣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眸中興奮地一閃而過:“它兇我時,就如同你一樣。後來,我就把它的眼睛挖了,把舌頭割了,把皮也剝了。”


    蘇禾哇的一下就吐了出來。


    紅衣男子躲閃不及,被蘇禾一口野果殘噴了滿臉。


    “你混賬!”他頓時大怒,五指一抻,又朝蘇禾抓了過來。


    蘇禾聞著他身上的香氣,更想吐了。


    很奇怪,明明是香氣,為何比那條蛇的臭氣更讓她想吐?


    蘇禾隨意揮了一下短劍,鋒利的刀刃劃破了男子的紅衫,在他的手臂上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隨著鮮血湧出,香氣瞬間更濃鬱了。


    “你幹什麽!”齊霽風躍上涼亭頂,一把拉開了紅衣男子,一向沉穩的他此時徹底暴怒了:“你非要在今日鬧?”


    “我為何不鬧?他在送來的美玉上下了沉毒!”紅衣男子嘶啦一聲扯斷了被劃破的袖子,露出了整條胳膊。


    蘇禾抬眸看時,不禁驚呆了。


    大雨越下越大,把紅衣男子澆得透濕。雨水淌過他那條胳膊,隻見血管根根鼓起,正迅速變成烏紫色。


    “原來如此。”齊霽風閉了閉眼睛,麵上現出幾分無奈,“終是小看了他,他竟如此……”


    “下作!”紅衣男子咬牙罵道。


    “是你們下作!連後宅婦人的銀錢都要騙走!那些男人的錢,我不管你們怎麽騙!可女子在後宅本就困頓,若非過得苦悶,哪會被哄得加入你們的巫蠱教!隻要過得開心快活的,才不會想信這個信那個!可你們竟連這些可憐的婦人都不放過,把她們的錢財都卷走了!”蘇禾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這是亭子頂上,風大,她纖細,在狂風咆哮中,幾乎無法站穩。


    頭上戴的侍衛小帽早已掉了,一頭青絲在雨水浸透下,在肩上,臉上、背上糾纏在一起。山中的春雨寒意逼人,她的牙齒都已經開始打架了。


    紅衣男子還想上前,卻被齊霽風抓著手腕,一把拖開。


    “別任性了!忍了整整十八年,為何不能多忍幾日!”齊霽風咬牙問道。


    “忍他娘的狗屁,我為什麽還要忍?滿京城的豪門貴族,有一半家眷都吃了我賞賜給他們的神丹,蠱種進她們的身體裏,若是我死,母蠱死,她們就跟著我一起死。”紅衣男子笑了起來,他轉過頭看向蘇禾,頭歪了歪,問道:“你不是想知道我長什麽樣嗎?”


    “滿足你。”


    他一字一頓地說完,手指尖挑住耳邊的金勾,輕輕一挑……


    紅紗揭開。


    嫣嫣,魏長淵。


    “血月出,新主現。那晚裴駙馬死的時候,你在現場,這血月新主原來說的是你。”蘇禾恍然大悟。


    之前一直不往魏長淵身上想,是因為他是當年唯一的目擊證人,而且年紀太小,不像兇手。


    “忍了十八年了,那晚我跟著師父去見裴駙馬,先給下毒,再打開院門,放進刺客。”魏長淵咧了咧嘴,抬起劃傷的胳膊,低頭往傷口上吮了一口血。


    “那男人死於我的麵前,每一把鋼刀都穿過他的身體,真是解氣啊。就因為我父王得知了這狗皇帝是冒牌貨的事,他與那狗皇帝一起,殺了我父王母妃,殺我兄弟,殺我姐妹……姓裴的就是條狗!看著正義凜然的樣子,實則幹盡了雞鳴狗盜的齷齪事。”


    “他是被皇帝騙了,他後悔了!所以他那晚上拿命還了你們。”蘇禾雙手在臉上飛快地抹了一把,大聲說道:“他當時不讓這秘密透露出去,是因為那段時間天災不斷,邊境戰火不停,若是朝中再生動蕩,那大庸就完了!”


    “放屁!齊霽風,你看看她,她在替姓裴的說話!你們溪山一族,哪個不是淒慘殘缺的!你還要護著她嗎?我告訴你,裴琰我殺定了!”魏長淵眸光一寒,再度朝著蘇禾撲來:“先殺了他最喜歡的女人!”


    “長淵!”齊霽風揮掌,擋開了魏長淵的攻擊:“不要動她!”


    “到底為什麽?你說啊!”魏長淵怒不可遏地咆哮道。


    “因為整個溪山族,隻有她看懂了那本溪山手冊。她是重振我溪山族唯一的希望。”齊霽風凝視著蘇禾,驀地苦笑道:“當年我們族人數百人從苦寒城逃出來,存活下來的不過區區數十人,手藝也斷了。這些年族人生存艱難,隻要被抓到,就是死罪。”


    他頓了頓,喟歎道:“長淵,你體諒一下,好嗎?你要複仇,我要讓溪山匠的手藝傳下去。而且,論親緣輩分,她還得叫我一聲小舅舅。”


    他說著,轉頭看向了蘇禾,“蘇禾,你外祖母與我生母是親姐妹,她們兩個本就差了十歲,我又出生晚。你外祖母當年親手給我接生,我們逃出來時,也是她親手背著我。那時候,我就是全族的希望。”


    “可是,你是齊郡王府的長子啊。”蘇禾看著他,震驚地問道。


    “我爹年少時與齊郡王私交甚厚。我出生時,我們族人已經在苦寒城生活了二十多年。每個族人身體都是殘缺的,所以我出生時,我爹把我藏了起來。對官府說,我生來是死胎,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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