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引狼入室


    馬大元,萬寧二十一年進士,到今年已稱得上一聲高壽了,六十有六。


    能官拜三品封疆大吏,絕非等閑之輩,雖然貴州是窮了些,但窮的又不是官,家裏兒孫滿堂,有老妻嬌妾,本可逍遙自在頤享天年。


    孰料,命中當有一劫。


    一封書信自京城而至,同時來的還有整整一隊二十四人的錦衣親軍,十二個跟在自己左右,十二個留在貴陽家中。


    讓這位本已經無欲無求的老先生,不得不盡起貴州的糧草,帶上了三萬不告自來的狼兵,繞路而行,如今已經到了昭通。


    再往前走幾天,就是涼山,那裏還有兩萬狼兵等著自己,湊齊了這五萬人馬後,他要突襲寧遠城,雞犬不留。


    馬大元坐在帳中閉目養神,殺誰他心裏門清,一個是蘭芳國主親王李穹,還一個是皇後陳端。


    能殺得了嗎?


    馬大元緊皺雙眉,他是半點也不想殺什麽李穹和陳端,隻是被逼無奈而已。


    人家逼上梁山落草為寇,我呢,逼上涼山做野人?


    他早就關注到了李穹的行事,尤其是李穹在蘭芳的行政,讓他是大開眼界,又深感驚慌,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父子兩位皇上都要除之而後快。


    有道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你讓李穹做皇上,他能做的一塌糊塗,來個四不像。


    但要讓他搞土地革命和施行新政,不用多說,但凡九年能上下來學的人,照貓畫虎都能完勝千古草莽,所以馬大元這等的官場老油條,一眼看穿了一個事實,二皇必敗!


    因為兩位父子皇上要麵對的是求新政的天下督撫、求生存的天下百姓。


    而以往曆史中可以輔佐帝王的各世家,包括儒家,都被這位親王以利化解。


    心內哀歎,這關怕是過不去了,難道說,我馬大元就要命喪在這涼山上了不成?


    五萬狼兵?


    嘿嘿!


    老夫可是早就自好友盧督撫那裏聽聞,但凡李穹手中能有一千步槍隊,他們就能用各種戰法吃幹抹盡幾萬人。


    那步槍他也見識過的,打得遠打得準自不必說了,關鍵是打的快還能持續不停。


    就算上涼山再給湊兩萬人,也不過是隻會嗷嗷叫喚著挺著長槍砍山刀的蠻漢,他一介文官都能分辨出來孰強孰弱,那兩位皇上怎地還要行險?


    甚至不惜用卑劣手段鉗製官員的家人,一旦事發,天下督撫誰還會聽你們的話呀!


    嘿!


    活該你們要丟了天下!


    恨隻恨老夫貪圖安逸,沒有隨著雲南一起自治。


    正暗自悔恨不甘間,帳篷的門簾一掀,錦衣親軍的千戶板著臉進了來。


    “馬大人,兵貴神速乃是兵家要義。您這般走走停停,哪日才可到了涼山?貽誤了軍機,是您擔著,還是下官擔著?”


    馬大元睜開老眼,無神的望了千戶一眼:“人都有老的時候,老不以筋骨為能,少將軍若是覺著老朽誤事,不如先帶隊出發,老朽歇夠了這把骨頭後,再追上大隊也行。反正,老朽除了露露麵外,根本於事無補,反而成了累贅。”


    千戶一皺眉,把伱扔下?我前腳走,你後腳就能去報信,那可怎麽行。


    現在還不是翻臉時,壓住了怒氣說道:“我給大人準備一抬軟轎,讓兒郎們伺候著大人吧。”


    一揮手,外麵進來幾個膀大腰圓輩,馬大元紋絲不動,任由他們將自己架起來塞進了軟轎中,身子一側歪,繼續睡自己的迴籠覺。


    大隊繼續前行,已經到了雲南地界,不得不一切加以小心,萬一走漏了風聲,李穹與皇後一旦跑了,此次算是前功盡棄白費功夫。


    大隊是走了,後麵留下收拾營寨的後軍,被馬家的仆人們追趕上來,問清自己老爺還在中軍後,鬆了口氣的同時,也不急著去追了,前麵就是莽莽群山,他們兩個人可不敢輕易冒險。


    好好央求了半天,說不得又出了些銀元,才讓後軍的人答應了帶他們一起進山。


    不得不說,此次領兵之人,對李穹是知之甚深,曉得他慣會突襲後軍斷敵糧草,所以此次的糧草大隊裹在中軍行動,後軍隻是沿路收拾棄掉的營寨,這也是為了加快行軍的一招妙法。


    果不其然,進山頭一天的頭一晚,後軍就被炸了營,前麵中軍留下的營寨是一處山穀,若是大隊人馬在,防護必然緊密,而後軍一貫是輔軍,又沒有個賈掌固領軍,所以被堵住了穀口後,被炸了半夜。


    不是那種萬炮齊發的轟炸,是數不清的手雷居高臨下扔進了營寨裏,一炸就是一大片,死傷慘重。


    往前跑,有快槍堵住穀口,根本跑不贏飛來的槍彈;


    往後跑,誒,暢通無阻!


    後軍一看就明白了過來,這是逼著他們散夥啊,那還客氣什麽,千裏搭涼棚,沒有不散的宴席,走起!


    兩千多人的後軍隊伍,就摸著黑順著來時的山路,撒丫子顛兒了去者。


    有兩個沒跑的,馬家兩個仆人,藏身在一塊大石後,哆哆嗦嗦等著人來抓。


    小半個時辰後,這二位濕著褲子跟著百十號人抹黑上山,他倆實在是弄不明白,就這麽百十號人,怎麽就敢下手打散了兩千人呢?


    也沒人搭理他倆,堵住了嘴不許他們喊,裹在隊伍中匆匆行軍,一跑就是一夜,到了天明時,才進了一處土人的營寨,這夥人才喜笑顏開的唿朋引伴,放鬆下來。


    很快有人過來帶走了馬家的仆人,押著他們進了一處竹樓,有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好奇的打量著他倆。


    “馬大元的家仆?你們貴州還沒放了奴籍?這個馬大元,冥頑不靈啊。”


    到底是三品大員家的貼心仆人,噗通跪在那人的麵前,口稱冤枉,他家大人根本不想與蘭芳為敵,放奴籍的事正在商議中,不想被人逼上了涼山。


    “小的們有馬家主母的密信為證!”


    “還有密信?這麽說,你們家真的被人扣壓了?救你們的是誰?”


    “是一位自稱醉羅漢的大人。”


    “倪二呀,他倒是跑的快。”小夥嘿嘿笑了起來:“信呢?”


    “額~~~敢問大人您誰哪位?這封信關乎我家大人滿門的性命,請恕小人無禮,必得問清了大人來路才敢給您一觀。”


    小夥點了點頭:“馬大元的家教還不錯,你們遇到了我,算是你們有福。本人李雨農。”


    “啊?!親王!”


    兩個仆人磕頭如搗蒜,淚如雨下:“親王殿下!我家大人是被人脅迫了呀,絕不是與您為敵,還請王爺明鑒。”


    “行了行了,頭不疼麽?信呢?”


    其中一個仆人哆哆嗦嗦自褲腿內層取出了一卷布帛,呈給了李穹去看。


    真是李穹,收拾好了涼山外圍,就藏在巧家山附近,等著貴州來人。


    好巧,出去打遊擊的百人隊襲擊了後軍,把馬家的仆人給帶了過來。


    也是馬大元的福氣,要是李穹見不著他夫人的書信,真就給貴州狼兵設下了一個圈套等著他們進去,到時亂軍之中,馬大元能不能逢兇化吉,全看天意。


    馬夫人把家中的事告訴了馬大元,叮囑他一定不要助紂為孽,瞅準了時機反正,那兩位皇帝都不值得馬家再輔佐下去了,及時迴頭,貴州自治,投向蘭芳。


    “唉喲我去!”藏身在此與外界暫時斷了聯係的李穹瞪大了雙眼,你們父子行啊,這就聯合了?


    不僅要殺我,還要殺皇後。


    什麽意思?


    是想著給我背上一個私通帝後,還是強搶帝後的罪名?


    坐那兒想了片刻,忽然失笑起來,你自己找綠帽子戴,我好像並不吃虧。


    李穹的道德水準僅停留在垃圾放進箱,遛狗牽繩糞便清等文明條約,連不在公共場合抽煙都做不到,你還能指望他多做些什麽。


    汙他清名與皇後有染,對他來說根本無效,正元皇帝要是不嫌丟人,您盡管的說,描繪的越詳細越好,我可以付你稿費。


    “把這信...給皇後送過去。”李穹笑的蠻開懷:“告訴她,想怎麽罵人都行,要是不會罵,就說正元皇上短小且無力。”


    男人都是秒懂,連馬家兩個仆人都低著頭偷笑,真狠,被媳婦這麽罵的男人,多半不能自證清白。


    “你們二位...”李穹搓著手指頭沉吟起來:“你家大人的事,我已盡知,算他被逼無奈。不過,他得要將功贖罪。”


    李穹背著手來迴的溜達了幾圈,看到了牆上掛著的地圖,那起一管毛筆,在一個地方畫了一個圈,然後指給了馬家的仆人看。


    “告訴馬大人這裏,他自會明白。去吧,跑快點就能追上你家大人了,他們被堵在路上慢慢挪呢。”


    對付滿山亂跑的狼兵,就得將他們困在一座城裏聚而殲之。


    馬大元真想棄暗投明,他自會想辦法按照李穹的授意,隻要狼崽子們進了籠子,不管多高多厚的城牆,都不是個問題,要是敢出城應戰,李穹表示歡迎。


    眼見那兩位仆人要走,李穹喊住了他們:“這麽走不行,不像是跑了一夜山路的逃命人,來啊,幫他們掩飾掩飾。”


    掩飾就是推溝裏摔他倆個七葷八素,然後喂了一頓飽飯,不許他倆睡覺,要的就是個憔悴不堪傷痕遍體。


    那二位,心裏罵著街的走了,怪不得人稱李雨農是心狠手辣詭計多端,咱們這是有功對不對,不僅不賞,還遭遍罪,自家老爺跟了他,也是個難受。


    等他倆終於追上了中軍後,反複的被驗傷和問話後,才明白了李親王的深意,不如此根本騙不過錦衣親軍去,他倆一夜未睡又跑了一個白天,審問之中竟然渾然睡去,無意間少了幾頓皮肉苦,也算是因禍得福。


    等睡醒之後,拿迴了衣服穿好去見馬大元時,他們二人彼此對了一眼,好厲害的親王,早就算中了衣服內不能藏物,也幸虧他把主母的書信給扣下。


    否則,就看被撕成了碎布的衣衫,什麽也藏不住。


    馬大元驚異的看著仆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訴說一路上的艱辛,卻一人一個字蘸著淚水在地上寫出了兩個字,建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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