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眾人在九德城又耽擱了幾日。


    伊赤姆和大巫多少有點兒不好意思,而三部首領實在沒臉,紛紛尋了由頭、提前率部返迴殿閣去。九德城主大方,還給每個勇士都送上了一串他們九德城特有的魚幹。


    等淩冽身子大好,烏宇恬風準備告辭時,九德城主又拿出一隻巨大的布包,裏頭裝了四五套苗衣,都是她領著城閣內姑娘們趕裁的,全是按淩冽的身量製作,讓淩冽無論如何一定收下。


    無奈,淩冽隻能讓元宵將布包接過來,雙手合十,鄭重地謝過了城主。


    “華邑姆您也太客氣了,”九德城主笑嗬嗬的,“若非您和大王保南境安危,我們也過不上如今的好日子。來年開春,我再讓人往殿閣送我們城內釀好的蜂蜜,今年風調雨順,來年一定百花盛開,那時候的蜂蜜,一定很甜。”


    淩冽看著她,終於被她這明媚的笑容感染,也笑了。


    “您得空,也常來殿閣走走。”烏宇恬風站在淩冽輪椅後,也笑著說道。


    九德城主則故意嫌棄地斜他們一眼,然後揮揮手道:“不去不去,這幾天看你們膩歪我看夠了,我才不大老遠跑去找罪受——”


    她這話一出,淩冽的臉就紅了。


    伊赤姆和大巫幾個,也紛紛忍不住笑出聲。


    唯有烏宇恬風一點兒不害臊,反而老神在在地撩了一把金發,衝九德城主道:“那您就更該來了,殿閣裏可多得是跟您年紀相仿的帥大叔。”


    “……”九德城主臉也紅了,忍不住啐他,“小不要臉!才幾歲,就學做媒的買賣?”


    烏宇恬風哈哈一笑,渾不在意地衝她擠擠眼,“當然了,您要是喜歡年輕的俊俏阿哥,我也可以幫您牽線搭橋的。”


    九德城主服了,她搖搖頭,無奈地看淩冽一眼。


    淩冽同樣毫無辦法,誰讓他喜歡這個小壞蛋呢。


    被烏宇恬風這麽一鬧,剛才那點尷尬蕩然無存,眾人紛紛同九德城主作別、攀上大象。影十一幾個則騎馬,遠遠地跟在後麵。


    烏宇恬風一開始也想騎馬,提議才說出口就被淩冽懶洋洋地擰了一把,北寧王靠在象筐的軟墊中,手裏捏著一枚新鮮的綠葡萄:“要去你去,晚上腰酸腿痛了,我可不幫你按。”


    他那慵懶隨性又蔫壞的樣子,看得烏宇恬風心裏直發癢。


    他抿抿嘴,忽然撲過去一口含住了淩冽的手指,靈巧的舌頭從他的指尖上將那枚葡萄給搶走,他一邊嚼葡萄、一邊憤憤地摟著淩冽的腰:“哥哥又欺負我!”


    “我隻是在陳述一個實事,”淩冽好笑地摘下一枚新的葡萄,“九德城往北山巒起伏、山道難行,你要願意騎馬把屁股顛成兩瓣——”他拖長了聲音,將青碧色的葡萄在小蠻王眼前一晃,然後又塞進自己口中,“我可不攔你。”


    烏宇恬風撅了噘嘴,他沒想到他的霜庭哥哥跟親近的人在一起,是這般蔫壞的性子。


    他看著淩冽指尖和唇瓣上那一點青碧色的葡萄汁液,然後眸色一暗就撲了上去,將淩冽壓倒在那一團柔軟的墊子中——


    “喂!你別鬧我……唔?!”


    烏宇恬風纏著淩冽索吻,直從他嘴裏搶出了半粒葡萄,然後上下其手地折騰,直撓得淩冽都快捧不住那盆葡萄了才罷手,他將淩冽拽過來整個圈在懷裏,自己細致地剝了顆葡萄喂給淩冽,然後吧唧了他的耳尖一口:


    “壞哥哥!”


    淩冽在他懷裏自然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後腦枕在小蠻王鼓囊|囊的胸肌上,他沒有束發,甚至連抹額都沒戴,滿頭青絲就那樣披散在烏宇恬風懷裏,他嚼著那顆葡萄,撩起一抹笑,故意道:“是啊,我就是這般壞的。而且——以後都會這麽壞,你怕不怕?”


    烏宇恬風低下頭啄了下淩冽發頂,輕笑著小小聲道:“我愛死哥哥的壞了。”


    淩冽則將一粒剝好的葡萄送到他嘴邊,“你也吃。”


    兩人在象筐中打打鬧鬧,這些臊人的對話有一句沒一句地傳出,伊赤姆實在聽不下去,吩咐座下的小象往前疾步跑了跑,而阿幼依早就帶著阿米連和元宵乘坐聖蟾蜍跑遠——


    可憐影十一幾個,身為影衛,隻能不遠不近地跟著,眼觀鼻、鼻觀心,將視線撇開,隻看南境天穹山水一色,濃秋中也能看見綠草如茵、綠樹成群。


    之後,迴殿閣的路上,烏宇恬風繞道帶淩冽去了灑金河。


    這裏是一片位於殿閣偏西北的雨林穀地,河灘邊的碎石含鐵,涓涓細流在日光的照耀下像是一條條描金的細鏈子,河灘邊有無數簇低矮帶刺的黃泡灌木叢,灌木叢之後,則是高矮錯落的一叢叢梨樹。


    這裏距殿閣隻有數裏遠,讓灰象撒開蹄跑,隻需要半個時辰便能到。


    烏宇恬風沒讓勇士們跟著,也遣了伊赤姆和大巫帶眾人先迴去。至於王府影衛,他們忍了一路實在忍無可忍,齊齊將影十一這個倒黴鬼推出來,讓他主動跟淩冽提他們想先跟著伊赤姆等迴殿閣去。


    淩冽端詳烏宇恬風神情,想了想,便同意了王府影衛的要求。


    如此,來到灑金河時,安靜的河穀中隻得他二人。


    烏宇恬風先將淩冽的輪椅放到柔軟的土地上支好,然後才跳上象筐、將他的霜庭哥哥打橫抱了出來。


    “這裏是南境孔雀的故鄉,”烏宇恬風放輕了聲音,伸長手指了指遠處梨樹下的一片陰影,“我想帶哥哥過來看看——”


    淩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在樹梢上看見了不少正在假寐的綠孔雀。漂亮的長尾羽垂下來,與林中的各色葉片混在一起,於罅漏的陽光中煜煜生輝。


    中原的孔雀多半被關在籠子裏,剪去了翅膀上的羽毛拘在一囿高牆內,淩冽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閑適地趴在樹梢上的孔雀,而且是一大群。


    烏宇恬風在他身邊蹲下來,又引著他看灌木叢那邊。


    掛著黃泡果的低矮灌木後,隱約有幾隻小小的灰色黑影,它們正認真地在啄食著灌木上的黃泡吃。淩冽多少分得清雌雄孔雀之別,這些毛色灰暗、身後沒有長尾羽的,多半是雌孔雀。


    北寧王對南境的小動物都沒什麽抵抗力,一時竟看得癡了。


    烏宇恬風則靜靜單膝蹲在輪椅邊,他看孔雀,也看淩冽。那些綠孔雀遙遙看了他們一會兒,發現他們並無敵意後,便也大起膽子從樹梢上飛下來,成群結隊地往兩人身邊湊。


    淩冽愣了愣,眼中華光一閃而過,他可從沒見過這樣多飛著的孔雀。


    其中最膽大的一隻,偏著小腦袋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便湊上前來,好奇地用自己的鳥喙啄了啄淩冽衣衫上的一枚紅玉珠。那珠子不大,是用來做淩冽衣擺上花葉紋飾花蕊的,可對於一隻孔雀來說、卻顯得有些大了。


    即便知道宮中繡娘的手藝不差,淩冽也下意識就捂住了那一小枚珠子,特別認真地小聲對那隻孔雀說道:“這個……不能吃的。”


    綠孔雀聽不明白,眨巴兩下小眼睛,又湊過去啄了下淩冽手指。


    不疼,像是這輕靈的鳥兒在向淩冽表示親昵。


    淩冽的臉微微熱起來,他舔舔嘴唇,伸出手試探地摸了摸綠孔雀那閃著熒光的頸項,鳥兒偏了偏腦袋,竟然舒服地眯起眼睛,脖子還望淩冽手的方向蹭了蹭。


    “噗——”


    這下,烏宇恬風再忍不住了,他捂著臉在旁低低地笑出了聲,嚇得那幾隻綠孔雀又騰飛起來。淩冽懷中因此接了一小截斷掉的尾羽,他忍不住戳了小蠻王一下:“你……嚇它們做什麽?”


    烏宇恬風忍俊不禁,捂著臉笑夠了,才掛著融融梨渦抬頭道:“沒有沒有,都怪哥哥太可愛了,我實在忍不住……哈哈哈——”


    淩冽抿抿嘴,臉上更紅。


    之前在殿閣處他也見過不少孔雀,甚至還見到了開屏的白孔雀,但他還從來沒有這般同綠孔雀親近過。他惱火地錘了小蠻王一下,“……笑什麽笑,不許笑了!”


    “……”烏宇恬風立刻雙手捂住嘴,綠色的眼眸彎彎的,“……我不笑了。”


    淩冽眯起眼睛,一點兒也不相信他。


    烏宇恬風想了想,起身摘了一片芭蕉葉,然後采了滿當當的黃泡遞給淩冽:“那我去林中找午飯,哥哥自己乖乖的,可不許亂跑——”


    淩冽捧著那芭蕉葉,剛想問小蠻王要去找什麽,小家夥就已經淺笑一聲走遠。


    其實除了孔雀,灑金河附近還棲息著非常多的鳥雀,烏宇恬風雖沒見過大巫口中真正的鳳凰,但在他眼中,綠孔雀就是傳說中的百鳥之王,它們棲息的河穀附近,也聚滿了南境其他地方都少見的鳥兒。


    烏宇恬風走了一段,頭頂上已躍上了一隻小山雀。黃色絨毛、挺著圓滾滾肚子的小鳥半點不怕人,還將烏宇恬風那金燦燦的長卷發當成了自己的窩,滿意地用爪子刨了兩下,然後就直接嘰嘰喳喳地窩下。


    小蠻王也不惱,隻穩穩地頂著那隻小山雀到達了他此行的目的地——灑金河盡頭一處連通榆川的水潭,水中聚集著無數銀色的小魚,漂浮的水草下、巨大的鵝卵石上,還黏著無數的貝類。


    烏宇恬風遠遠看了一眼漸漸被綠孔雀圍住的淩冽,笑了笑,然後埋頭去摘貝殼、捕小魚。


    ……


    結果,半晌後,等他頂著黃色的小山雀滿載而歸,看見的就是兩隻綠孔雀正爭奇鬥豔地圍著他家漂亮哥哥在開屏——


    淩冽手中的芭蕉葉已經空了,身上也被那群不知輕重的小東西挨擠著留下了不少壓碎黃泡果的汁液,他有些無措地看著麵前兩隻挨挨擠擠、甚至互相啄打的雄孔雀,雙頰上紅得都要滴血。


    聽見烏宇恬風的腳步聲,淩冽急急迴頭求救道:“你看,它們、它們這……”


    他原想著,烏宇恬風作為南境大王,對於這群南境的生靈,應當有自己的辦法。可惜,淩冽高看了這混不吝的小蠻子——


    隻見烏宇恬風眯起眼睛,先放下了手中滿當當的東西,然後雙手一插、就跳了過去,他指著兩隻還在互啄的雄孔雀,高聲斥道:“去去去!哥哥已經是我的了!你們再漂亮也沒用的!”


    淩冽:“……”


    兩隻雄孔雀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也顧不上相互啄打了,紛紛收了尾羽、張開翅膀飛迴樹上。而窩在烏宇恬風頭頂的小山雀,也被駭地尖叫一聲,撲棱著翅膀躥迴了雨林內。


    河灘上,隻剩下了滿地翠綠色的雀羽。


    烏宇恬風哼了一聲,遠遠地瞪了瞪趴在樹上心有餘悸的兩隻雄孔雀,然後才轉頭驕傲地看向淩冽,“哥哥我厲害不厲害?”


    “……”若非地上雀羽散落,淩冽隻覺自己此刻要在烏宇恬風身後看見同樣大開的翠屏。


    他咳了一聲,轉開眼睛,主動換了話題,“你帶迴來什麽?”


    沒有得到“表揚”,烏宇恬風哼哼一聲,卻適應性極好地湊到淩冽麵前,先大大方方吧唧了淩冽臉頰討賞,然後一一介紹他帶迴來的銀魚、河蚌和毛蕨。


    較大的河蚌可以用來做鍋,盛了山泉水就能將銀魚、毛蕨和蚌肉燉在一起,煮成不錯的雜河鮮。


    淩冽看著烏宇恬風生火,看他極快地在潮濕的雨林中找到能夠輔助燃起木柴的火絨,又看他從布兜裏麵變戲法一樣掏出一小塊結晶的井鹽,便忍不住問:“你小時候……是不是經常自己一個人這樣啊?”


    在他看來,烏宇恬風懂的許多技巧,都是一國大王不該掌握的。


    即便蠻國不似中原那般等級分明,一國大王也不至於需要自己學生火燒飯、打漁捕獵。想到烏宇恬風小時候因為滿頭金色的卷發和綠眼睛,被自己的生母那樣發瘋一般厭惡,淩冽就覺得更加心疼,忍不住地揉了揉小蠻王腦袋。


    烏宇恬風愣了愣,一時沒明白淩冽百轉千迴的心思。


    不過小蠻王也不想再委屈自己,他主動用腦袋去蹭淩冽掌心,笑盈盈道:“這樣不也挺好麽?我學會這些,不是正巧能哄哥哥開心、把哥哥喂飽麽?”


    金色的陽光從他們頭頂一線的天空中灑落,照耀的河灘上的圓石塊金芒燦燦,而身處於其間的小蠻王,臉上卻有著比它們更加炫目的光芒,淩冽看著他,眼尾也彎下來,“小傻子。”


    “我才不傻呢,”烏宇恬風一邊弄著午飯,一邊哼哼,“我可聰明了!”


    他看著在火塘中翻騰冒泡的扇貝,翠色的眼瞳中溢滿了驕傲——若不是他聰明,怎麽能騙到比他好看這麽多的哥哥當媳婦?


    “好好好,”淩冽順著他的話哄,“我們恬恬最聰明了。”


    “本來就是!”


    兩人圍著小小的火塘,吃了一頓極鮮的河味濃湯,淩冽飯飽神虛,幾乎是被烏宇恬風抱迴象筐中去的。他半夢半醒間,始終能看見小蠻王金燦燦的長卷發,還有那明亮的、始終看著他的綠眼睛。


    淩冽安心地闔上眼眸,卻在心中暗下決心:


    小可憐,以後他一定待他更好。


    ○○○


    山連暮靄,雲擁夕陽。


    遠遠站在道口等候的烏宇洛,在看見烏宇恬風和淩冽的那頭灰象時,險些沒有雙膝一彎、撲通跪地叫“祖宗”。他給自己這個笨蛋弟弟準備了接風宴,結果篝火前的四弦琴都彈了三道,重複的歌舞跳了兩輪,烏宇恬風和淩冽都還沒迴來。


    殿閣剩下的首領和勇士們,等得是又餓又著急。


    烏宇洛實在無顏麵對他們,隻能將爛攤子丟給伊赤姆頂著,自己則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大道口翹首以盼。


    烏宇恬風不知前因,一躍下來後,還熱情地喊了他一聲“阿兄”。


    烏宇洛看著他那渾不知愁的模樣,忍不住朝他揮了揮拳頭。烏宇洛多少有些擔憂,生怕他這個倒黴弟弟真如阿幼依開玩笑所說——情到濃時,光顧著同淩冽親密,直接忘了還有殿閣這迴事。


    他不動聲色地端詳了烏宇恬風半晌,沒在他身上看見什麽痕跡後,才笑盈盈地衝淩冽行了大禮。他一麵幫忙拿東西,一麵偷偷看淩冽,越看他這個“弟媳婦”越滿意,總覺得要之後尋個機會,好好同他倒倒苦水。


    他們在邊境上經曆的種種,烏宇洛都從傳訊和信箋中得知,即便伊赤姆刪繁就簡,但他也能從“惡蛟”、“屍群”這樣的用詞,以及大巫的提前出關中——窺視一二。


    而且,從那調皮搗蛋的五聖使口中,烏宇洛也明白了弟弟和他心愛之人僅此一遭,算是心意相通。從今往後,他也算可以長舒一口氣,完成了父親臨終對他的囑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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