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薊州城外大悲寺。


    青山拔地起,綠水東流去。


    鳥雀在春日。


    大悲寺無香客,或是說與其他寺廟不同,大悲寺根本不接待香客。


    當下,大悲寺門前石階之上,老天師與青霜二人將要下山,大悲寺門口,慧舍大師雙手合十相送。


    青霜迴頭看了眼那皮膚黝黑,麵目可憎的僧人,玄門與佛門雖為不同門。


    但青霜看向這僧人,這僧人有金光。


    即便知曉是這僧人三相劫已經過去一劫緣故,才有如此氣勁,但乍眼看去,晃如人間佛。


    但青霜想到這位大師赤腳走路,其上傷疤無數,更有鮮血。


    青霜沉默不語。


    老天師開口:“當年我那老友與我一同廝殺戰場,殺人無數,固然是為了救人,卻也殺了人。他說,沙場之上漠北士卒,背叛大夏的夏人,或是那些前來刺殺的人隻要是他親手所殺之人,無論緣由如何,殺業隻能換來殺業,換不來功果,因此心中起了心魔,渡二重心魔局時敗了。當時我為他護法,他說救人是他救人,殺人也是他殺人,他的心魔局是看著那些人一直走,腳下屍山血海,不見枯木逢春,他走了很遠,悟到了無論走多少路,他們也都迴不來,因戰爭死去的孩子,女人,男人。每個人皆有自己的人生,每個人皆是一方世界。他看起來救人,卻又什麽都沒做到。”


    “所以他停下了腳步,去看那些人,看那些他所救的人,看那些被他所殺的人。所以他選擇失敗,迴到現實,心魔已成,走火入魔後,一身武學盡廢,但他說卻十分輕鬆,接下來的路他要繼續走,看看這世道。”


    說到這兒,老天師說:“三階之相,佛門之中三相劫演變而來,那位慧舍修煉的是那個老和尚的功法,無形之中入了這心魔局,雖不過一半,卻已經一隻腳邁入止境,隻等接下來心魔局過去,便是入了止境。佛門,比咱們麻煩的多,如玉龍寺的龍仕和尚,將三相劫改為地獄六道,認為地獄無魔,魔在人間,故而走修羅地獄道,行地藏王之法,魔在人間不空,殺孽不止。他徒弟寶弦,也就是燕雲霄那丫頭的男人,這條路走的很好,你當年與他打過交道,知道那人手段。”


    青霜點頭,那位大師的殺氣便是意,極為可怕,若非天雷斬魔,青霜怕是會很麻煩。


    但想到這迴憶,當年雖然不分輸贏,但兩人皆有傷勢,結果燕雲霄就來報仇了。


    就算老師出手了,兩個人還是一塊兒挨了打。


    老天師說道:“其實這兩家算是在佛法上有些對立麵,當年龍仕還跟老和尚打過幾次,但不分勝負,而那老和尚將三相劫改為他們佛門三階經法時,笑著與我說,悟透‘佛在眾生’這句話時,便有龍仕好果子吃,而但凡修煉這功法之人,略有所悟之後便可直入止境。三階之相,所有善根成就眾生,所有善根修行菩提,所有善根求無上智,悉皆迴響阿諾多羅三藐三菩提,過去,未來,現在諸佛。”


    說完,老天師歎了口氣,老朋友又走了一個。


    咚~~~


    此時,大悲寺內突然鍾聲響徹山林。


    老天師駐足迴頭,笑了下,老和尚你徒弟比你有出息,知道過去不可迴,未來還可定道理,以身入局,自甘懺悔。


    再迴頭,老天師看到青霜神色,當即罵道:“沒聽懂想個屁,咱們修道的知道佛門經法幹啥,要背叛師門不成?來來來,你背叛前先一刀把我砍了,總好過看你成個禿驢被你氣死。”


    青霜撇撇嘴,“您這樣說,那我迴去可就打塵心出氣了。”


    老天師立馬不樂意:“兔崽子還敢威脅我了!咋!你以為你收拾塵心我會心疼不成?如今那小子止境了,可勁兒打!以前心疼那是你下手沒輕沒重,打壞了那花的是咱龍虎山的草藥看病,如今你想咋打咋打,最好當著陛下跟娘娘麵打!”


    說著,老天師瞪了眼自己徒弟,然後大步流星走下石階。


    青霜看著自己師尊背影歎氣,那自己敢當著陛下跟娘娘麵打?


    而此時,老天師突然停下腳步,迴頭罵道:“咋!鬧情緒?還不走?再不走就看不到那些老東西找上娘娘的戲份了。”


    青霜愣了下,老東西找上娘娘?


    青霜來到老天師身邊,一臉疑惑。


    老天師馬上說道:“一門心思雷法,自己好好感受下。”


    青霜愣了下,輕輕閉眼。


    但下一刻,青霜表情一怔:“柳荒舞前輩,還有楊前輩”


    感受到幾人,青霜看向老天師:“他們這是要向娘娘切磋?”


    老天師點頭:“總歸都是因為李雲仙關係,再來,冒出個皇後娘娘這樣的後輩,哪個能忍著不出手,也就柳絮兒那個癡兒了。而且燕雲霄就在路上了,這些老東西約摸著心裏猜到了,所以不趕著早點兒動手走人,等燕雲霄來了收拾?”


    說話間老天師已經快步走下,然後說道:“趕緊走了看熱鬧,當年李雲仙收拾了這些個老東西,如今輪到李雲仙家裏女婿收拾他們,想想就美。”


    青霜無奈自己師尊這模樣,但腳下卻是加快了許多。


    ……


    杜預重新迴到自己座位上,笑著看向眾學子,給他們看詩詞。


    但腦中所想盡數是


    怎麽會沒了的。


    去哪兒了。


    不應該啊。


    今日以身做餌。


    是杜預這幾日內決定的事情,其緣由就是,他一直知道薊州城內有漠北刺客潛伏,而目的就是殺他。


    畢竟從瘤子口一戰之後,大小行刺之事經曆的太多了。


    原本杜預所想就是,你們要殺我,那就來,一直廢人力殺我,總好過用這些人力去殺李玄策,蒙帥,宗帥他們的好。


    但如今卻不成了。


    薊州城內一切隱患都必須盡快鏟除,尤其張覺死後,杜預能感覺到漠北人怒了,畢竟就這數日,經曆了七次刺殺,太過頻繁。


    所以必須盡快鏟除。


    隻因為天子與皇後娘娘要來了。


    雖說李玄策去送信後就沒消息了,但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鏟除薊州內一切隱患。


    所以才有了今日這一出他走出府衙的事情。


    來酒樓請吳掌櫃是真,想著迴報吳掌櫃露身份也是真,而以身做餌勾引出漠北刺客,也是真!


    可眼下.


    沒了?


    難道自行退去了?


    杜預不認為那些漠北人是傻子,就看不出今日是自己故意如此設下埋伏的事情。


    但是他認為,那些漠北刺客肯定會出手,哪怕知道是埋伏也會出手,因為今日殺自己的機會太大。


    但怎麽就沒了呢!


    杜預看著一篇詩文不由皺起眉頭。


    這倒是讓寫下這篇詩文的讀書人緊張了起來,明明他認為這文章寫的極好啊,杜大人怎麽皺起眉頭了。


    杜預放下詩文,迴頭看向另一名護衛:“很不妙。”


    護衛聽到這三個字,明白杜大人的意思,當即抱拳。


    人太多,許多事情不能直接說,所以這般隱晦之語,懂了即可。


    護衛離開。


    而那讀書人卻是抿著嘴唇,不是說自己詩文很不妙吧!


    蘇長安他們這邊,當下蘇不懂已經來了兩次,端了飯菜這些挨個放好。


    將最後一盤菜放上去後,笑著看向這位頭戴冪籬的大姐姐,蘇不懂看得清楚,這位是這一桌主事兒的,開口說:“您諸位的菜都齊了,還有事兒吩咐嗎?”


    蘇長安聽著蘇不懂的口音,不由問道:“薊州本地人?”


    蘇不懂愣了下,當即點頭:“是薊州,不過以前是薊州南邊一些,家被毀了沒法子住人,全家人就來了這邊討生活。”


    蘇長安問道:“老槐村,你可知道?”


    蘇不懂詫異:“我家現在就在老槐村,還分了地呢。貴人咋知道那樣一個小村子的。”


    聽到這話,蘇長安不由一怔,心情也是激動了起來。


    離開家後,第一次見到了住在老槐村的人,即便這孩子是才搬過去的,可他知道老槐村。


    蘇長安連忙問:“村子如今咋樣,以前村子的人現在迴來的多嗎?”


    蘇不懂老實迴答:“好著呢,杜大人來了後,好多人被分到了村子裏,荒地啊啥的也全重新弄起來了,不過老人不多了,就十多戶人還在,聽老張頭說,以前村子裏住滿了人,現在空著房子太多了,而且他老人家說走了的怕是都難迴來了。”


    蘇長安有些激動:“老張頭是村口張爺爺?”


    蘇不懂點頭:“對啊,是他老人家。”


    蘇長安有些喜悅,連忙問道:“徐奶奶呢,還有你說十多戶人家,都是哪些人.”


    蘇不懂看著蘇長安有些害怕了,人之常情,畢竟這一下子這樣激動。


    夏鳳翔拉了下蘇長安。


    蘇長安立馬意識到了,笑著說:“我也是老槐村的人,之前逃難出.”


    說到這兒,蘇長安表情一怔,扭頭看去。


    隻見就在酒樓門口,一名體型壯碩白發白須老人大刀闊斧走了進來。


    而且一眼就看到了蘇長安他們這一桌。


    柳絮兒低聲道:“是柳荒舞。”


    老人腰間三把刀,走進來的時候,看著柳絮兒點點頭,看到申屠哭月,臉上露出嫌棄,更說了句:“還這麽小.”


    申屠哭月不樂意了:“說撒!打一架!”


    說著就要擼袖子。


    而柳風骨站起身:“爺”


    柳荒舞開口直接打斷柳風骨:“坐著,看好這個娘們。”


    娘們自然是說赫連沁。


    老人家看著五大三粗,但是在玄宗之亂後,將柳月莊發展壯大打下基礎的人,便是這位老爺子,心思縝密,許多事情一眼便有猜想。


    柳風骨當即迴答:“好咧。”


    然後一屁股坐下。


    申屠哭月一臉嫌棄:“瞧你慫樣,出去別說是我小老弟。”


    柳風骨立馬說道:“這叫尊老愛幼。”


    申屠哭月本來很嫌棄,但仔細一品,立馬罵道:“你說誰幼呢!”


    而赫連沁敢動?


    不敢!


    因為柳荒舞的名字她可是知道的,柳家八子,八人滅了薩滿教昔年送魂宗滿門上下所有人,固然最後就隻有一個柳荒舞迴去,可名聲震徹整個漠北。


    而現在.


    這老人家就在眼前。


    蘇長安站起身看著柳荒舞就要抱拳。


    柳荒舞搶先一步抱拳行禮,“見過兩位。”


    夏鳳翔抱拳迴禮,柳荒舞的名字,就記在太廟英雄錄之上,太爺親手寫的。


    蘇長安自然抱拳迴禮:“見過前輩。”


    柳荒舞低頭看了眼蘇長安腰間鳳舞九天,但不去問這個,而是問道:“沒感覺到燕丫頭,那丫頭不在薊州城吧。”


    蘇長安點頭:“過些日子才到。”


    柳荒舞笑著點頭,明顯鬆了口氣:“那就好!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說話間,一手按住腰間一把短刀刀柄:“有些不敬,但我試試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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