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鹿對村子那邊的事情，一無所知。
大山裏確實沒有信號，她翻過一座山後，想打電話和領隊說一聲自己這邊的情況時，就發現手機打不通了。
不過村長在那邊叫她不用著急，說自己已經留了人，隻要她的同事們和領隊醒過來，那人就會告訴他們，童鹿是和他走了。
童鹿稍稍放心了一些，微喘著將手機又放迴了羽絨服的衣兜裏。
這山路真的很難走，路麵不平常有坑窪不說，有的地方還很陡峭，如果童鹿是自己過來的話，能不能成功爬到山那邊都說不定。
然而那些住在山裏的孩子，每天都要走兩個小時這樣的山路，才能成功到達村頭的那個學校……童鹿一想到這些，心裏麵就非常的不舒服。
村長帶著兩個人一塊，陪童鹿爬了兩個小時的山路，在大家體力都有點支撐不住的時候，終於看到了第一戶人家。
從遠處望過去，那戶人家的房子，比村頭那些的還要破。
童鹿以前隻在電視裏看到過，是那種用黃土和幹草蓋起來的房子，外觀非常的老舊。院子裏養了一條看家的黃狗，很瘦，趴在那兒幾乎都能看見皮下嶙峋的骨頭，而它旁邊放著一個早已變形的鐵盆，裏麵有一些吃剩下的爛菜葉和土豆皮。
看見有人來了，它很兇的站起來叫了兩下，隔了一會兒，土房子裏走出來一位骨瘦嶙峋的老人，和一個同樣很瘦小的女孩子。
他們看上去應該是爺孫倆，長得很像，身上穿著的衣服都是又破又舊，還有些髒。
老人的眼神不太好，村長喊了一聲，他才知道是誰來了。
“村長，你們來啦！”
老人很熱情的往這頭迎過來，他腿腳不好，村長不敢讓他走太遠，就帶著童鹿趕緊主動走過去。
後來走近後，童鹿看清了老人的樣貌，他看上去很麵善，皮膚雖然鬆弛黑黃，但是眼睛裏透著的光卻很柔和。而他身邊一直跟著的小姑娘，同樣如此，雖然身上穿得破破爛爛的，但是眼睛卻非常亮。
“今年又有城裏頭的大公司，來給我們村送年貨啦！我找人帶了一份，先給你送來了。”村長笑著說完，又指了指旁邊的童鹿，“這個小姑娘就是人家公司裏頭的人，這迴特意跟著我一塊爬了山路過來，說想瞧瞧你們！”
老人十分意外，很激動的樣子走上前。
“姑娘，謝謝你們！這幾年多虧了有你們啊，我們的日子才沒那麽難過！”
老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拉住童鹿的手，像是要給她跪下了一樣。
童鹿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
“您不用這麽客氣的！而且這些物資都是我們公司給的，和我個人沒多大關係，您不用對著我這樣的！”
老人卻還是不聽，這會兒激動的眼眶都有些紅了。
“都一樣！都一樣！我們這窮鄉僻壤的，你們肯過來已經很難得了！而且我們家又住這山裏，以前都沒人特意過來看我們的！你能過來，我這把老骨頭真的真的很感激！”
童鹿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了，她隻知道在這一刻，她明顯感覺到了老人身為鄉下人，獨有的純樸和善良。
而她越是能感受到他們這份真情實意的感激，心裏麵對他們現在的處境，就越是不忍。
老人後來熱情的邀請他們進了屋。
房子裏麵和童鹿想得差不多，陰暗，逼仄，空氣中隱約還飄了一股異味。隻不過後來去了裏間時，意外的看到炕上竟然還躺了一個人。
那人看上去臉上髒兮兮的，過來人了她也不瞅，就呆呆的躺在那裏哼著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聲音。
村長見狀，小聲對童鹿說：“這個是錢大娘，老爺子的老伴，之前生了場大病之後，就常年臥床了，然後精神也不太好，認不出人，每天就傻在炕上躺著。”
童鹿在聽見這些話的那一刻，腦海中隻飄出了一行字：厄運專找苦命人。
過了一會兒，老爺子端著幾個碗走了過來。
“快來，這外頭天冷，我們這也沒什麽好東西，前年村裏送來的奶粉，我一直沒舍得喝完，今天你們來了，就湊合喝點這個暖暖身子吧！”
前年……那不是已經過期了嗎？
童鹿還沒來得及多反應，老人就先熱情的將一個碗朝她遞了過去。
碗麵上這會兒飄著熱氣，視線掃到上麵，裏頭衝著的確實是奶粉，但可能是因為放置的時間太久了，奶粉有些變質，顏色看上去有點深。
童鹿不想拂了老人的心意，沉默的將碗接過來了，沒有動。一旁的村長和那兩個跟過來的村民倒是什麽也沒想似的，接過碗之後便大口大口的吸溜了兩下。
“今天這天兒啊，確實幹冷幹冷的，我們幾個凍了這麽久，這半碗熱奶下肚，你別說，還挺舒服！”
老人看他們喝得開心，眉眼間也止不住泛出笑意，轉頭看見童鹿的那碗沒有動，他連忙起身。
“姑娘，你怎麽不喝啊？我這碗剛剛涮了好些遍呢，一點也不髒的！”
老人有些急，他拿出了自認為最好的東西招待貴客，當然不想被人嫌棄，所以連忙解釋。
童鹿不知道該怎麽說，遲疑了一下，她還是選擇默不作聲的，像村長他們一樣，把碗裏的熱奶喝了下去。
其實拋開味道不談，單說頂著寒風走了兩小時山路後，再喝到一碗這樣熱乎乎的東西，確實還挺舒服的。
不過後麵腸胃會不會舒服，童鹿就不知道了。
後來村長和老人聊了很多，打聽了一些家裏最近的情況，童鹿一直默默在旁邊聽著，聽了一會兒後，便忍不住皺眉。
“這個孩子……原來是有爸爸媽媽的嗎？”她說著話時，又看了貼在老人身旁的小孩子一眼，“既然是這樣，那他們人呢？”
“老錢家的兒子兒媳出去打工了，我記得……走了三年了吧？”
老人跟著點點頭，“是走了三年了。”
這話讓童鹿非常意外，她又問：“那這三年裏，他們一直沒迴來過嗎？過年也沒迴來？”
“何止啊……”村長歎了口氣，“連通電話也沒打過。”
童鹿心裏麵滿是震驚，她張了張嘴，好半晌才又問：“那現在家裏麵的開銷，是靠什麽呢？”
“他們夏天會種點土豆，然後攢著吃一冬，來年再繼續種。”
村長的迴答讓童鹿更加震驚了，“這……這一年四季，就隻吃土豆嗎？”
老人不好意思的搓搓布滿老繭的手，插了一句：“還有蘿卜的，我們也種蘿卜，隻不過那個存放的時間太短了，我們趕著種就得趕著吃，到了冬天吃沒了也就沒了。”
童鹿這迴完全哽住說不出話了。
以前她在上學的時候，似乎聽老師提起過，有的山區貧窮落後，村民平時的飲食非常單一，很可能一整年隻吃一種食物或是蔬菜。
童鹿忘了那個時候她有沒有相信老師的話，但是現在真的自己過來親眼看見了這樣的事，她心中確實是隻剩下震驚和複雜了。
又聊了一會兒，外麵飄起了雪。村長怕待會兒迴來山路難走，就拉著童鹿準備和老人他們告別。
老人送著他們出了屋，臨別前又拉著童鹿的手說了好多句“謝謝”，小孫女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她，童鹿和孩子對視上時，心中有些不忍，蹲下身和她說了兩句話。
“你要好好聽爺爺的話，然後到了年紀的時候，一定要去村裏的小學讀書。”她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雖然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得懂，最後卻還是說了鼓勵的話，“姐姐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用知識改變了自己的命運，看到你帶著全家的希望，走出這片大山。”
孩子看上去懵懵懂懂的，聽完童鹿的話隻是點點頭，並沒有迴什麽。
片刻，她怯生生的拽了拽童鹿的衣袖，然後靠在她耳旁小聲說：“姐姐，你有電話嗎？”
童鹿點點頭，遲疑著看向小女孩，“你希望姐姐幫你做什麽事嗎？”
小女孩拉著童鹿的手，將手裏一直攥著的東西放到了她手上。
“這個糖是去年過年的時候，爺爺給我的，我一直沒舍得吃，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手心裏多出來的糖塊，外觀糖紙皺巴巴的，能看出來被人拿著擺弄了很多次的樣子。童鹿很是意外，她將那塊糖捏在手裏，重新抬眼看向小女孩。
“那你想讓姐姐幫你做什麽呢？”
小女孩這時看了一眼旁邊的爺爺，接著表情低落的低下頭，垂著眼睛說：“我想讓你幫我給爸爸媽媽打一個電話，我……我記不清他們什麽樣子了，但是我知道爺爺每天都會拿著他們的照片一直看，所以我希望他們能迴來看看我們……”
老人沒想到孫女會說這個，趕緊有些不好意思的拽了孩子一下。
“這孩子，真是什麽也不懂……”他說完尷尬的衝著童鹿笑了下，“姑娘啊，你不用聽她瞎說，也不用幫她打這個電話！這雪越下越大了，待會兒山路不好走，你跟著村長他們趕緊走吧！不用管她！”
童鹿知道老人是怕麻煩她，並沒有理會他說的，依舊蹲在那裏平視著小女孩。
“姐姐有電話，也可以幫你打電話給爸爸媽媽，幫你轉達你想說的。隻不過山裏的信號太差了，姐姐沒辦法在這裏幫你打，你可以把號碼給姐姐一下嗎？等過會兒出了大山，姐姐馬上就幫你聯係。”
小女孩眼前一亮，狠狠的點點頭。
“137……”
像是讀過了無數遍似的，小女孩很輕鬆的就背出了父母的號碼，童鹿拿出手機沉默的將那串數字存到了通訊錄裏，然後才站起身。
“姐姐向你保證，隻要電話打通了，聯係到你的爸爸媽媽之後，我一定想辦法讓他們迴來陪你和爺爺奶奶過年。”
小女孩像是非常相信她的樣子，又狠狠的點了一下頭，然後衝著她彎彎眼睛笑了笑，“謝謝姐姐！”
後來童鹿和村長他們，跟老人和孩子再次告別。
一大一小目送了他們很久，都快走出幾百米路了，迴過頭時，還是能看見他們站在院子裏沒迴去。
童鹿現在的心思又沉重又複雜，她剛剛當著老人和孩子的麵，一直憋著沒說的話，這會兒終於忍不住朝村長問出了口。
“按理說一般勞動力外出打工，是想讓家庭生活變得更好才對，為什麽那個孩子的父母出去了三年卻一次沒迴來過呢？”
村長歎著氣，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各家有各家的情況，有的可能是工作太忙沒時間，有的可能是心疼迴來的路費，還有的估計是根本沒賺到錢，所以壓根也沒法迴來……”
“那既然這樣，為什麽又一定要出去呢？老人和孩子都沒有什麽勞動力，他們為什麽不能留在家裏照顧呢？我剛剛聽你們說話，大概也了解了一些，他們應該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的土地吧？這樣自己種些東西然後秋收的時候拿出去賣，不也是一筆收入嗎？”
“哎呀，小姑娘，你把問題想得太天真啦！”村長看著她認真又急切的模樣，歎了口氣搖著頭笑了笑，“我們這邊的地域比較複雜，一般高端的農作物很難種成，所以大多數都隻能種點土豆啊蘿卜啊之類的，這些就算我們想賣，又有誰願意來收啊？”
童鹿聽到這話，趕緊反駁：“現在很多營養學家都建議民眾吃有機食品，你們這裏種的就是不打農藥和化肥的有機產物啊！這樣的東西，哪怕隻是普通的土豆和蘿卜，在大城市的超市裏，也是非常受歡迎的！”
村長長長的籲了口氣，又“哎”了一聲。
“有什麽用呢？我們這裏的路不好走，運輸成本很高。尤其還有像剛剛錢老爺子他們那樣，還住在山裏的人家……除非有人願意拿出利潤來加高迴收成本，不然不可能有人願意來買我們這邊的東西的。”
聽完這話，童鹿倒有些啞然。她考慮的問題確實太片麵了，根本沒有想過這些更深的成本問題。
村長見她沒迴，便又歎了口氣，補充道：“所以啊，如果能改變現狀的話，我們比誰都希望能夠變好，但是事實又擺在這裏，我們……哎。”
這一次童鹿沒有說話，而是安靜的一邊往迴趕路，一邊陷入了沉思。
-
一行人重新迴到村子時，差不多已經快中午了。
村長留下傳話的那個村民，這會兒正等在村頭，看到童鹿和村長他們迴來，他一臉著急的趕緊跑了過來。
“村長！之前那幫人已經走啦！”
童鹿愣了一下，村長也同一時間皺起了眉。
“你說什麽胡話呢？這還差個人呢，他們怎麽可能走？而且之前不都計劃好了嗎，車隊下午離開，我們還得給人家準備午飯呢！”
“真的，我沒有胡說！”那個語氣非常急切，“你之前不是讓我轉告他們，說帶著這個小姑娘去山裏了嗎？然後他們那會兒就說，公司那邊來了消息，看了天氣怕有大雪封山的情況，所以就改了行程，讓他們上午就出發迴去。後來那個領隊說等兩小時，如果這姑娘一直沒迴來，他們就先走了！這……這之前他們真的就不等了，收拾東西離開了！”
他說話的同時，童鹿的手機也在恢複信號之後，連續響起了好多聲提醒。
她拿出來看了一眼，發現是同屋的女同事和領隊給她分別發了消息。不過他們發來的內容大體一致，都說了要帶著車隊先離開，然後後麵會聯係公司再派車來接她。
童鹿看到這些之後，瞬間就放下心來，見村長他們愁眉不展的，趕緊開口安慰。
“領隊給我留了消息了，他們說怕下雪後迴來的山路不好走，耽擱的人太多，就先帶著大部隊迴去了。不過他也說了已經幫我和公司那邊聯係了，明天應該會有人過來接我。”
說到這裏，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們其實不用太擔心我，就是可能……今天我又得麻煩大家一晚了。”
村長連忙擺擺手，“哎，這算什麽麻煩啊，你就在原本的房子裏安心住著！什麽都不用擔心，就等著你們公司的人來接就成！”
後來童鹿果然又被帶迴了之前住的那個房子裏，隻不過這次隻剩下她自己了。
火炕像是有人特意又給重新燒起來了，屋裏的溫度比早上起來的時候要熱，童鹿走了幾小時的山路，整個身子早就凍得快沒知覺了，這會兒什麽也不再想，直接脫掉鞋子爬上了“炕頭”。
她真的是折騰的有些累了，躺上去之後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後來也不知怎麽，睡夢中她忽然想到了小女孩拜托自己的事，一下子就驚醒了。
看了眼時間，她居然已經睡了兩個多小時。緩了會兒神，她拿起手機，給小女孩父母留下的那個號碼撥了過去。
一秒鍾後，聽筒裏響起了讓人遺憾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停機……”
童鹿愣了一下，隨後趕緊按了掛斷鍵，又重新打了一遍。
但可惜的是，還是一樣的結果。
她一瞬間想起了離開山裏的時候，小女孩那個期盼又憧憬的眼神。童鹿看得出來，她很希望能再次見到爸爸媽媽。
然而現在……
童鹿在心裏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堆辦法，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再做點什麽。
忽然，她腦袋中有一個想法一閃而過，片刻後，她趕忙拿起手機。
【你……忙不忙？】
消息是她發給程宴的，大概隔了幾秒鍾後，程宴那邊直接給她迴了電話過來。
童鹿沒想到他會這麽快看到，所以接起電話時，略帶抱歉的說：“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工作了？”
程宴像是在外頭，聽筒裏帶了些風聲，“你這個問題，是問誰的？”
童鹿趴在火炕上，聽到他的話，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什麽？”
“如果這個問題，是你問你男朋友的話，那他的迴答是【沒有】。”
童鹿一怔，片刻後表情有些哭笑不得，“那如果這個問題，我問的是c世界總裁呢？”
“哦，那可惜了，c世界總裁在這個時間，壓根連接都不會接這通電話。”
童鹿心裏甜滋滋的在火炕上翻了個身，姿勢從趴改成了躺。
片刻，程宴在那頭再次開口：“所以這個時間你給我發消息做什麽？想我了？”
這聲“想我了？”聽得童鹿有些臉熱，她不好意思迴應，隻能軟著聲音轉移話題。
“我今天給公司的同事們添麻煩了，早上的時候，我拜托村長帶我去山裏麵走了一圈，然後迴來的時候，聽說領隊他們收到消息，要提前返程，然後因為我還沒迴來，沒辦法了就暫時把我留在這裏了，等他們迴去之後，再讓公司那邊找人把我接迴去……”
她這時說話的語氣很親昵，倒真像是隻對著自己的男朋友，並不是公司領導。
程宴在那邊並沒有多意外的樣子，“嗯”了一下，“我知道。”
他這個迴答，童鹿倒是有些沒想到。她語氣有些意外的問他：“你怎麽會知道呢？這樣的小事，還驚動到你那裏了？”
“是我告訴王炎，你有任何消息都要跟我匯報的，所以他們說了你的事情之後，申請車隊先離開，也是我親自批準同意的。”
童鹿有些啞然，還沒來得及迴應呢，程宴在那邊忽然又把話題轉了迴去。
“剛剛的話你還沒迴我呢，我問你，是想我了嗎？”
同樣的問題問了兩遍，童鹿知道自己再怎麽躲也是不可能躲得過去了。
於是她眼眸垂了垂，語氣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迴道：“我……我確實想你了，但是剛剛的消息……”
程宴向來隻聽自己喜歡聽的，所以在聽完她說的“確實想你了”之後，馬上出聲截住了她後麵的話，沒讓她繼續說下去。
“真想我了啊？”
他聲音慢條斯理的，聽起來還帶了一絲懶洋洋的味道，“既然真的想我了，那你現在往窗外看看。”
童鹿一開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隔了兩三秒，她才忽然瞪大了眼睛。
一瞬間，她撐起身子轉頭看向了窗外。
幹淨明亮的玻璃窗外，程宴修長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那裏。
他一手舉著手機，童鹿看過去時，他正勾著唇角含笑的看著這邊。
這場景太過夢幻也太過不切實際，童鹿呆呆愣愣的在那裏反應了十幾秒，才匆忙的從火坑上跑了下去。
她真的很著急，跑出去的時候連外套都沒有穿，就連鞋都是半踩著的。
後來推開門，她和程宴差點撞了個滿懷。
程宴及時拉住了她的手臂，扶著她站穩。
“急什麽？”他眉頭微微皺著，又往她身上看了一眼，“跑出來，連羽絨服都不穿？”
童鹿壓根沒理他的話，一反以前害羞的樣子，很主動的伸出雙臂，環在他的腰間。
她貼在他懷裏，仰著小腦袋，笑眯眯的看著他。
“你怎麽來啦？”
程宴感受著她主動的靠近和親昵，心裏麵別提多舒服了。他順勢迴抱住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不是被一個人留在這裏了嗎？我怕不過來陪你，半夜你會害怕到哭鼻子。”
“怎麽可能呢。”童鹿眼睛亮晶晶的，就那麽看著他，“這邊的村長照顧我們照顧得很好，村民們也都很熱情善良，雖然生活條件是差了點，但是這邊的民風卻非常淳樸！就算我一個人留在這，也不可能害怕的。”
程宴當然知道這些，剛剛說得那句話也隻是隨便編了個理由糊弄她而已，隻不過這會兒他不想再多說。
看她穿得太少，怕她在外麵待的太久凍著了，便摟著她轉身。
“好了，先進去再說吧。”
大山裏確實沒有信號，她翻過一座山後，想打電話和領隊說一聲自己這邊的情況時，就發現手機打不通了。
不過村長在那邊叫她不用著急，說自己已經留了人，隻要她的同事們和領隊醒過來，那人就會告訴他們，童鹿是和他走了。
童鹿稍稍放心了一些，微喘著將手機又放迴了羽絨服的衣兜裏。
這山路真的很難走，路麵不平常有坑窪不說，有的地方還很陡峭，如果童鹿是自己過來的話，能不能成功爬到山那邊都說不定。
然而那些住在山裏的孩子，每天都要走兩個小時這樣的山路，才能成功到達村頭的那個學校……童鹿一想到這些，心裏麵就非常的不舒服。
村長帶著兩個人一塊，陪童鹿爬了兩個小時的山路，在大家體力都有點支撐不住的時候，終於看到了第一戶人家。
從遠處望過去，那戶人家的房子，比村頭那些的還要破。
童鹿以前隻在電視裏看到過，是那種用黃土和幹草蓋起來的房子，外觀非常的老舊。院子裏養了一條看家的黃狗，很瘦，趴在那兒幾乎都能看見皮下嶙峋的骨頭，而它旁邊放著一個早已變形的鐵盆，裏麵有一些吃剩下的爛菜葉和土豆皮。
看見有人來了，它很兇的站起來叫了兩下，隔了一會兒，土房子裏走出來一位骨瘦嶙峋的老人，和一個同樣很瘦小的女孩子。
他們看上去應該是爺孫倆，長得很像，身上穿著的衣服都是又破又舊，還有些髒。
老人的眼神不太好，村長喊了一聲，他才知道是誰來了。
“村長，你們來啦！”
老人很熱情的往這頭迎過來，他腿腳不好，村長不敢讓他走太遠，就帶著童鹿趕緊主動走過去。
後來走近後，童鹿看清了老人的樣貌，他看上去很麵善，皮膚雖然鬆弛黑黃，但是眼睛裏透著的光卻很柔和。而他身邊一直跟著的小姑娘，同樣如此，雖然身上穿得破破爛爛的，但是眼睛卻非常亮。
“今年又有城裏頭的大公司，來給我們村送年貨啦！我找人帶了一份，先給你送來了。”村長笑著說完，又指了指旁邊的童鹿，“這個小姑娘就是人家公司裏頭的人，這迴特意跟著我一塊爬了山路過來，說想瞧瞧你們！”
老人十分意外，很激動的樣子走上前。
“姑娘，謝謝你們！這幾年多虧了有你們啊，我們的日子才沒那麽難過！”
老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拉住童鹿的手，像是要給她跪下了一樣。
童鹿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
“您不用這麽客氣的！而且這些物資都是我們公司給的，和我個人沒多大關係，您不用對著我這樣的！”
老人卻還是不聽，這會兒激動的眼眶都有些紅了。
“都一樣！都一樣！我們這窮鄉僻壤的，你們肯過來已經很難得了！而且我們家又住這山裏，以前都沒人特意過來看我們的！你能過來，我這把老骨頭真的真的很感激！”
童鹿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了，她隻知道在這一刻，她明顯感覺到了老人身為鄉下人，獨有的純樸和善良。
而她越是能感受到他們這份真情實意的感激，心裏麵對他們現在的處境，就越是不忍。
老人後來熱情的邀請他們進了屋。
房子裏麵和童鹿想得差不多，陰暗，逼仄，空氣中隱約還飄了一股異味。隻不過後來去了裏間時，意外的看到炕上竟然還躺了一個人。
那人看上去臉上髒兮兮的，過來人了她也不瞅，就呆呆的躺在那裏哼著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聲音。
村長見狀，小聲對童鹿說：“這個是錢大娘，老爺子的老伴，之前生了場大病之後，就常年臥床了，然後精神也不太好，認不出人，每天就傻在炕上躺著。”
童鹿在聽見這些話的那一刻，腦海中隻飄出了一行字：厄運專找苦命人。
過了一會兒，老爺子端著幾個碗走了過來。
“快來，這外頭天冷，我們這也沒什麽好東西，前年村裏送來的奶粉，我一直沒舍得喝完，今天你們來了，就湊合喝點這個暖暖身子吧！”
前年……那不是已經過期了嗎？
童鹿還沒來得及多反應，老人就先熱情的將一個碗朝她遞了過去。
碗麵上這會兒飄著熱氣，視線掃到上麵，裏頭衝著的確實是奶粉，但可能是因為放置的時間太久了，奶粉有些變質，顏色看上去有點深。
童鹿不想拂了老人的心意，沉默的將碗接過來了，沒有動。一旁的村長和那兩個跟過來的村民倒是什麽也沒想似的，接過碗之後便大口大口的吸溜了兩下。
“今天這天兒啊，確實幹冷幹冷的，我們幾個凍了這麽久，這半碗熱奶下肚，你別說，還挺舒服！”
老人看他們喝得開心，眉眼間也止不住泛出笑意，轉頭看見童鹿的那碗沒有動，他連忙起身。
“姑娘，你怎麽不喝啊？我這碗剛剛涮了好些遍呢，一點也不髒的！”
老人有些急，他拿出了自認為最好的東西招待貴客，當然不想被人嫌棄，所以連忙解釋。
童鹿不知道該怎麽說，遲疑了一下，她還是選擇默不作聲的，像村長他們一樣，把碗裏的熱奶喝了下去。
其實拋開味道不談，單說頂著寒風走了兩小時山路後，再喝到一碗這樣熱乎乎的東西，確實還挺舒服的。
不過後麵腸胃會不會舒服，童鹿就不知道了。
後來村長和老人聊了很多，打聽了一些家裏最近的情況，童鹿一直默默在旁邊聽著，聽了一會兒後，便忍不住皺眉。
“這個孩子……原來是有爸爸媽媽的嗎？”她說著話時，又看了貼在老人身旁的小孩子一眼，“既然是這樣，那他們人呢？”
“老錢家的兒子兒媳出去打工了，我記得……走了三年了吧？”
老人跟著點點頭，“是走了三年了。”
這話讓童鹿非常意外，她又問：“那這三年裏，他們一直沒迴來過嗎？過年也沒迴來？”
“何止啊……”村長歎了口氣，“連通電話也沒打過。”
童鹿心裏麵滿是震驚，她張了張嘴，好半晌才又問：“那現在家裏麵的開銷，是靠什麽呢？”
“他們夏天會種點土豆，然後攢著吃一冬，來年再繼續種。”
村長的迴答讓童鹿更加震驚了，“這……這一年四季，就隻吃土豆嗎？”
老人不好意思的搓搓布滿老繭的手，插了一句：“還有蘿卜的，我們也種蘿卜，隻不過那個存放的時間太短了，我們趕著種就得趕著吃，到了冬天吃沒了也就沒了。”
童鹿這迴完全哽住說不出話了。
以前她在上學的時候，似乎聽老師提起過，有的山區貧窮落後，村民平時的飲食非常單一，很可能一整年隻吃一種食物或是蔬菜。
童鹿忘了那個時候她有沒有相信老師的話，但是現在真的自己過來親眼看見了這樣的事，她心中確實是隻剩下震驚和複雜了。
又聊了一會兒，外麵飄起了雪。村長怕待會兒迴來山路難走，就拉著童鹿準備和老人他們告別。
老人送著他們出了屋，臨別前又拉著童鹿的手說了好多句“謝謝”，小孫女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她，童鹿和孩子對視上時，心中有些不忍，蹲下身和她說了兩句話。
“你要好好聽爺爺的話，然後到了年紀的時候，一定要去村裏的小學讀書。”她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雖然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得懂，最後卻還是說了鼓勵的話，“姐姐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用知識改變了自己的命運，看到你帶著全家的希望，走出這片大山。”
孩子看上去懵懵懂懂的，聽完童鹿的話隻是點點頭，並沒有迴什麽。
片刻，她怯生生的拽了拽童鹿的衣袖，然後靠在她耳旁小聲說：“姐姐，你有電話嗎？”
童鹿點點頭，遲疑著看向小女孩，“你希望姐姐幫你做什麽事嗎？”
小女孩拉著童鹿的手，將手裏一直攥著的東西放到了她手上。
“這個糖是去年過年的時候，爺爺給我的，我一直沒舍得吃，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手心裏多出來的糖塊，外觀糖紙皺巴巴的，能看出來被人拿著擺弄了很多次的樣子。童鹿很是意外，她將那塊糖捏在手裏，重新抬眼看向小女孩。
“那你想讓姐姐幫你做什麽呢？”
小女孩這時看了一眼旁邊的爺爺，接著表情低落的低下頭，垂著眼睛說：“我想讓你幫我給爸爸媽媽打一個電話，我……我記不清他們什麽樣子了，但是我知道爺爺每天都會拿著他們的照片一直看，所以我希望他們能迴來看看我們……”
老人沒想到孫女會說這個，趕緊有些不好意思的拽了孩子一下。
“這孩子，真是什麽也不懂……”他說完尷尬的衝著童鹿笑了下，“姑娘啊，你不用聽她瞎說，也不用幫她打這個電話！這雪越下越大了，待會兒山路不好走，你跟著村長他們趕緊走吧！不用管她！”
童鹿知道老人是怕麻煩她，並沒有理會他說的，依舊蹲在那裏平視著小女孩。
“姐姐有電話，也可以幫你打電話給爸爸媽媽，幫你轉達你想說的。隻不過山裏的信號太差了，姐姐沒辦法在這裏幫你打，你可以把號碼給姐姐一下嗎？等過會兒出了大山，姐姐馬上就幫你聯係。”
小女孩眼前一亮，狠狠的點點頭。
“137……”
像是讀過了無數遍似的，小女孩很輕鬆的就背出了父母的號碼，童鹿拿出手機沉默的將那串數字存到了通訊錄裏，然後才站起身。
“姐姐向你保證，隻要電話打通了，聯係到你的爸爸媽媽之後，我一定想辦法讓他們迴來陪你和爺爺奶奶過年。”
小女孩像是非常相信她的樣子，又狠狠的點了一下頭，然後衝著她彎彎眼睛笑了笑，“謝謝姐姐！”
後來童鹿和村長他們，跟老人和孩子再次告別。
一大一小目送了他們很久，都快走出幾百米路了，迴過頭時，還是能看見他們站在院子裏沒迴去。
童鹿現在的心思又沉重又複雜，她剛剛當著老人和孩子的麵，一直憋著沒說的話，這會兒終於忍不住朝村長問出了口。
“按理說一般勞動力外出打工，是想讓家庭生活變得更好才對，為什麽那個孩子的父母出去了三年卻一次沒迴來過呢？”
村長歎著氣，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各家有各家的情況，有的可能是工作太忙沒時間，有的可能是心疼迴來的路費，還有的估計是根本沒賺到錢，所以壓根也沒法迴來……”
“那既然這樣，為什麽又一定要出去呢？老人和孩子都沒有什麽勞動力，他們為什麽不能留在家裏照顧呢？我剛剛聽你們說話，大概也了解了一些，他們應該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的土地吧？這樣自己種些東西然後秋收的時候拿出去賣，不也是一筆收入嗎？”
“哎呀，小姑娘，你把問題想得太天真啦！”村長看著她認真又急切的模樣，歎了口氣搖著頭笑了笑，“我們這邊的地域比較複雜，一般高端的農作物很難種成，所以大多數都隻能種點土豆啊蘿卜啊之類的，這些就算我們想賣，又有誰願意來收啊？”
童鹿聽到這話，趕緊反駁：“現在很多營養學家都建議民眾吃有機食品，你們這裏種的就是不打農藥和化肥的有機產物啊！這樣的東西，哪怕隻是普通的土豆和蘿卜，在大城市的超市裏，也是非常受歡迎的！”
村長長長的籲了口氣，又“哎”了一聲。
“有什麽用呢？我們這裏的路不好走，運輸成本很高。尤其還有像剛剛錢老爺子他們那樣，還住在山裏的人家……除非有人願意拿出利潤來加高迴收成本，不然不可能有人願意來買我們這邊的東西的。”
聽完這話，童鹿倒有些啞然。她考慮的問題確實太片麵了，根本沒有想過這些更深的成本問題。
村長見她沒迴，便又歎了口氣，補充道：“所以啊，如果能改變現狀的話，我們比誰都希望能夠變好，但是事實又擺在這裏，我們……哎。”
這一次童鹿沒有說話，而是安靜的一邊往迴趕路，一邊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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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重新迴到村子時，差不多已經快中午了。
村長留下傳話的那個村民，這會兒正等在村頭，看到童鹿和村長他們迴來，他一臉著急的趕緊跑了過來。
“村長！之前那幫人已經走啦！”
童鹿愣了一下，村長也同一時間皺起了眉。
“你說什麽胡話呢？這還差個人呢，他們怎麽可能走？而且之前不都計劃好了嗎，車隊下午離開，我們還得給人家準備午飯呢！”
“真的，我沒有胡說！”那個語氣非常急切，“你之前不是讓我轉告他們，說帶著這個小姑娘去山裏了嗎？然後他們那會兒就說，公司那邊來了消息，看了天氣怕有大雪封山的情況，所以就改了行程，讓他們上午就出發迴去。後來那個領隊說等兩小時，如果這姑娘一直沒迴來，他們就先走了！這……這之前他們真的就不等了，收拾東西離開了！”
他說話的同時，童鹿的手機也在恢複信號之後，連續響起了好多聲提醒。
她拿出來看了一眼，發現是同屋的女同事和領隊給她分別發了消息。不過他們發來的內容大體一致，都說了要帶著車隊先離開，然後後麵會聯係公司再派車來接她。
童鹿看到這些之後，瞬間就放下心來，見村長他們愁眉不展的，趕緊開口安慰。
“領隊給我留了消息了，他們說怕下雪後迴來的山路不好走，耽擱的人太多，就先帶著大部隊迴去了。不過他也說了已經幫我和公司那邊聯係了，明天應該會有人過來接我。”
說到這裏，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們其實不用太擔心我，就是可能……今天我又得麻煩大家一晚了。”
村長連忙擺擺手，“哎，這算什麽麻煩啊，你就在原本的房子裏安心住著！什麽都不用擔心，就等著你們公司的人來接就成！”
後來童鹿果然又被帶迴了之前住的那個房子裏，隻不過這次隻剩下她自己了。
火炕像是有人特意又給重新燒起來了，屋裏的溫度比早上起來的時候要熱，童鹿走了幾小時的山路，整個身子早就凍得快沒知覺了，這會兒什麽也不再想，直接脫掉鞋子爬上了“炕頭”。
她真的是折騰的有些累了，躺上去之後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後來也不知怎麽，睡夢中她忽然想到了小女孩拜托自己的事，一下子就驚醒了。
看了眼時間，她居然已經睡了兩個多小時。緩了會兒神，她拿起手機，給小女孩父母留下的那個號碼撥了過去。
一秒鍾後，聽筒裏響起了讓人遺憾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停機……”
童鹿愣了一下，隨後趕緊按了掛斷鍵，又重新打了一遍。
但可惜的是，還是一樣的結果。
她一瞬間想起了離開山裏的時候，小女孩那個期盼又憧憬的眼神。童鹿看得出來，她很希望能再次見到爸爸媽媽。
然而現在……
童鹿在心裏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堆辦法，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再做點什麽。
忽然，她腦袋中有一個想法一閃而過，片刻後，她趕忙拿起手機。
【你……忙不忙？】
消息是她發給程宴的，大概隔了幾秒鍾後，程宴那邊直接給她迴了電話過來。
童鹿沒想到他會這麽快看到，所以接起電話時，略帶抱歉的說：“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工作了？”
程宴像是在外頭，聽筒裏帶了些風聲，“你這個問題，是問誰的？”
童鹿趴在火炕上，聽到他的話，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什麽？”
“如果這個問題，是你問你男朋友的話，那他的迴答是【沒有】。”
童鹿一怔，片刻後表情有些哭笑不得，“那如果這個問題，我問的是c世界總裁呢？”
“哦，那可惜了，c世界總裁在這個時間，壓根連接都不會接這通電話。”
童鹿心裏甜滋滋的在火炕上翻了個身，姿勢從趴改成了躺。
片刻，程宴在那頭再次開口：“所以這個時間你給我發消息做什麽？想我了？”
這聲“想我了？”聽得童鹿有些臉熱，她不好意思迴應，隻能軟著聲音轉移話題。
“我今天給公司的同事們添麻煩了，早上的時候，我拜托村長帶我去山裏麵走了一圈，然後迴來的時候，聽說領隊他們收到消息，要提前返程，然後因為我還沒迴來，沒辦法了就暫時把我留在這裏了，等他們迴去之後，再讓公司那邊找人把我接迴去……”
她這時說話的語氣很親昵，倒真像是隻對著自己的男朋友，並不是公司領導。
程宴在那邊並沒有多意外的樣子，“嗯”了一下，“我知道。”
他這個迴答，童鹿倒是有些沒想到。她語氣有些意外的問他：“你怎麽會知道呢？這樣的小事，還驚動到你那裏了？”
“是我告訴王炎，你有任何消息都要跟我匯報的，所以他們說了你的事情之後，申請車隊先離開，也是我親自批準同意的。”
童鹿有些啞然，還沒來得及迴應呢，程宴在那邊忽然又把話題轉了迴去。
“剛剛的話你還沒迴我呢，我問你，是想我了嗎？”
同樣的問題問了兩遍，童鹿知道自己再怎麽躲也是不可能躲得過去了。
於是她眼眸垂了垂，語氣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迴道：“我……我確實想你了，但是剛剛的消息……”
程宴向來隻聽自己喜歡聽的，所以在聽完她說的“確實想你了”之後，馬上出聲截住了她後麵的話，沒讓她繼續說下去。
“真想我了啊？”
他聲音慢條斯理的，聽起來還帶了一絲懶洋洋的味道，“既然真的想我了，那你現在往窗外看看。”
童鹿一開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隔了兩三秒，她才忽然瞪大了眼睛。
一瞬間，她撐起身子轉頭看向了窗外。
幹淨明亮的玻璃窗外，程宴修長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那裏。
他一手舉著手機，童鹿看過去時，他正勾著唇角含笑的看著這邊。
這場景太過夢幻也太過不切實際，童鹿呆呆愣愣的在那裏反應了十幾秒，才匆忙的從火坑上跑了下去。
她真的很著急，跑出去的時候連外套都沒有穿，就連鞋都是半踩著的。
後來推開門，她和程宴差點撞了個滿懷。
程宴及時拉住了她的手臂，扶著她站穩。
“急什麽？”他眉頭微微皺著，又往她身上看了一眼，“跑出來，連羽絨服都不穿？”
童鹿壓根沒理他的話，一反以前害羞的樣子，很主動的伸出雙臂，環在他的腰間。
她貼在他懷裏，仰著小腦袋，笑眯眯的看著他。
“你怎麽來啦？”
程宴感受著她主動的靠近和親昵，心裏麵別提多舒服了。他順勢迴抱住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不是被一個人留在這裏了嗎？我怕不過來陪你，半夜你會害怕到哭鼻子。”
“怎麽可能呢。”童鹿眼睛亮晶晶的，就那麽看著他，“這邊的村長照顧我們照顧得很好，村民們也都很熱情善良，雖然生活條件是差了點，但是這邊的民風卻非常淳樸！就算我一個人留在這，也不可能害怕的。”
程宴當然知道這些，剛剛說得那句話也隻是隨便編了個理由糊弄她而已，隻不過這會兒他不想再多說。
看她穿得太少，怕她在外麵待的太久凍著了，便摟著她轉身。
“好了，先進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