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雜草叢生的荒野。


    隱蔽的墳地,淩亂的白骨。


    隨著這張圖片發來的,還有一段文字——


    【這些屍骨我幫你收好了,想要的話,一個人來劉家村拿吧。】


    殷甚在這一瞬間,身體猛地發抖。


    極大的憤怒從心髒湧上大腦,狹長的雙眸在這一刻染上撕心裂肺的血色。


    指尖冰涼,心跳極快。


    他當然能認出這是什麽的地方。


    旁邊的石頭,那一顆枇杷樹,他都太熟悉了,他每一年都會去,在那邊從早晨坐到夜晚——


    這是他母親墳墓。


    十三歲那一年,是他親手將母親埋在了這裏。


    硬是用雙手是石頭,挖出了一個深坑。


    那時候的他雙手鮮血淋漓,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個時候的感覺,雙眼幹澀,清晰的感覺到了心髒的疼痛。


    即便她給他的身上帶來了太多的傷痕,即便她每夜痛哭,用惡狠狠的目光詛咒他去死。


    但是她又會叫見著撲過來護著他,在一些精神清明一點的夜晚,撫摸他的額頭。


    殷甚被父親收養之後,其實是不被允許過來看母親的。


    因為沈沉舟覺得,人不可以將情感寄托在任何東西上麵。


    於是沈沉舟在沒有獨立的那幾年,每到母親忌日的時候,都會在夜裏死死咬住手腕。


    母親死的那一天沒有流的眼淚,在後麵的每一個祭日肆意流淌。


    後來,他獨立了,便會在母親忌日的時候,去看她。


    母親的墳是在那個村子裏的一個不知名小山坡上,那是母親最喜歡去的地方。


    因為她說那裏看星星的角度最好。


    她還說,我最喜歡看星星了,殷甚,會有星星保護你的。


    除了他,沒有人知道他的母親被埋在了那裏。


    那裏人跡罕至,偶爾有上山的人經過了,看到了,也不會去打擾——


    即便是野墳,遇見了也是要作幾個揖,不然是會不吉利的。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讓母親睡在那個地方。


    迴到江城,是看不到星星的。


    可是現在,他胸口極具起伏著,看著手機上的那個照片。


    到底是誰!


    怎麽能……怎麽敢!


    忽然有溫熱的觸感抓住他發抖的指尖。


    幾乎要失控的殷甚下意識甩開。


    星星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對上殷甚那猩紅得快要失去理智的眸子,嚇得也眼眶紅了。


    這是死局啊,不能去……


    即便是極為害怕,她還是顫抖著小奶音,又將她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


    “大哥哥,不要迴去……”


    殷甚閉了閉眼,猛地一拳砸在了牆上!


    鮮紅的血從他的骨節處緩緩流下,骨節處劇烈的疼痛猛地襲來,似乎才能將他的理智拉迴來一點。


    星星被嚇得瑟縮了一下,圓圓的眼睛眼淚汪汪,急急地看著殷甚的手:


    “哥哥痛痛……我們想想辦法好不好,有別的辦法的。


    “哥哥不要去,會死的……”


    殷甚收迴手,閉了閉眼。


    他現在實在是沒有辦法和人耐心交流,哪怕是星星。


    這一次,他沒有辦法去權衡利弊,也沒有辦法仔細分析。


    他是必須要去的。


    即便前方是地獄深淵,刀山火海,也是要去的。


    他沒有再看星星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星星在後麵急急的想要追過去。


    可是殷甚步子太快,她的小短腿哪裏趕得上,剛跑兩步就左腳絆右腳,吧唧摔在了地上。


    厚厚的地毯摔的並不疼,要是往常,殷甚早就過來抱抱的。


    但是這一次,他隻是腳步頓了頓,又大步往前走去。


    嫉妒的憤怒充斥著他的內心,僅僅的一點清明讓他能將星星安排好,但是更多的,已經沒有辦法去做了。


    “安顏,安清。”他極快地速度披上衣服,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音啞得厲害,微微發抖。


    安顏和安清一看到殷甚的模樣,心中一驚,竟是立刻垂下眸子,不敢多看一眼。


    殷甚的聲音在昏暗的夜色中冰冷刺骨,危險異常:


    “我出門辦事,可能會有幾天不在家,你們照顧好星星,不讓她亂跑。


    “除了傅寒他們幾個人來找星星,不管是誰都不要讓星星接觸。”


    他不在星星身邊,不放心,但是他對自己的那些弟弟妹妹還是放心的。


    他們惡人,自然也熟悉惡人,他知道他們有多重視星星。


    安顏二人連忙應下。


    殷甚麵無表情地拿起兩把槍和幾個彈夾,掛在了腰間。


    又拿起匕首。


    一身黑衣將他的麵容都隱蔽在了黑暗裏。


    星星終於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懷裏抱著的小兔子都不知道被她丟在了哪裏。


    “哥哥,星星幫哥哥想辦法,哥哥不要走……”


    星星急哭了,她好久沒哭了,遇到再可怕的事情也不會哭。


    但每次哭都是因為哥哥姐姐和爸爸。


    大滴的眼淚從眼眶裏掉下來,黑曜石一樣的眸子浸上了濕漉漉的水光,像是漫天星辰都漫上了霧氣。


    殷甚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星星,發抖的指尖帶著血痕,擦掉了星星的眼淚:


    “等哥哥迴來,不要亂跑。”


    星星用力搖頭,企圖握住他幫她擦眼淚的手指。


    但是還沒碰到,殷甚便縮了迴去,大步走了出去。


    “哥哥!哥哥……嗚嗚嗚……不要走,讓星星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嗚嗚嗚……”


    她哭得撕心裂肺,又想追過去,被安顏抱了起來。


    安顏滿臉心疼:“星星不哭,哥哥隻是出去辦事情了,很快就迴來,”


    星星朝著殷甚消失的方向夠去,小身體一抽一抽的:


    “嗚可是、可是危險……哥哥不能去……”


    外麵,油門聲音響起,急轉彎的尖銳刹車聲刺痛了每個人的耳膜。


    安顏皺眉,心裏不安,但是她是個忠誠的屬下,不會質疑殷甚的任何決定。


    她輕輕拍拍星星的後背,輕聲哄道:


    “星星不哭,沒事的,你哥哥很厲害的,乖乖去睡一覺,說不定明天哥哥就迴來啦……”


    安清皺眉,死死盯著殷甚開車離開的方向,喃喃道:


    “殷總的狀態很不對……”


    安顏瞪了安清一眼,示意他閉嘴。


    星星倒是在安顏的懷裏安靜了下來。


    安顏上樓,將星星輕輕放在了床上:


    “星星乖乖睡覺,需要睡前故事嗎?”


    星星眼睛紅紅的,像是小兔子一樣。


    雖然還是抽噎著,倒是沒有剛剛那樣崩潰嚎啕大哭了。


    星星搖搖頭:“不用啦……”


    安顏心疼地默默星星的額頭,覺得小孩好懂事。


    大概隻是分離焦慮吧,她想著,輕輕幫星星關燈:


    “星星,晚安。”


    當一切都安靜下來,星星用力擦了一下眼睛,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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