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屋內情形,唐寅初心頭怒火乍起,“顧江!”


    他濃眉緊鎖麵帶怒容,雙眸熠熠哪還有一點癡傻模樣!


    顧江將視線自唐寅初身後被製服的一眾兄弟身上收迴,掀唇嗤笑一聲,道:“唐少爺有何貴幹?”


    “我有何貴幹,顧爺難道不是心知肚明?”將抱膝縮在床腳的蘇妍上下打量一遍,確認她隻是發絲淩亂並無其他損傷後,唐寅初這才壓下心頭怒火,抬眸看向顧江,語調冷然。


    顧江並未迴應他,反倒轉身看向蘇妍。


    唐寅初和蘇妍俱是一驚。


    “蘇姑娘!”幾乎是顧江轉身的同時,站在唐寅初身後始終未出聲的靳伯右臂一振,飛鏢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銀弧。


    仿若是背後長了眼睛,顧江頭也未迴,抬臂輕鬆截住飛鏢,手腕一轉,飛鏢釘在矮櫃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惹得蘇妍身子一抖。


    顧江單腿微屈,蹲下身子讓視線和蘇妍持平,“你喜歡他?”


    蘇妍身心都處於緊繃狀態,時刻防備著他的動作,根本未曾聽清他的話,隻反射性的迴應道:“嗯?”


    “可惜……”顧江低喃,抬手欲觸碰蘇妍。


    “顧江!”唐寅初一聲怒喝。


    停在半空的手微微蜷動,虛握成拳,顧江收迴手,嘴角一勾,麵上竟露出些許無奈,“唐少爺這是生怕旁人不知道顧某的名字嗎?”


    話音未落,他已然轉身,袖間匕首出鞘直直刺向唐寅初。


    “少爺!”靳伯腳下一彈,飛身上前,手腕一轉大刀翻轉橫在身前擋下顧江的一擊。


    顧江後退幾步站定,轉了轉手腕,再次揮著匕首撲向靳伯。


    唐寅初避開纏鬥在一處的兩人,來到床榻前。


    擔驚受怕一整天,此刻唐寅初就在眼前,蘇妍心中總算有了些許安定,她傾身上前抓住唐寅初的衣袖,“阿初!”


    她神色戚戚嗓音猶帶著顫抖,抓著他衣袖的那隻手骨節泛著青白,可見她的慌怕,唐寅初心中憐愛不已,將她擁入懷中大掌覆上她的後背輕撫,“別怕,別怕,我在這裏……”


    許久,察覺到懷中之人的身軀舒軟下來,唐寅初輕舒一口氣,欲帶她出去卻發現懷裏的人兒眼簾輕闔,唿吸清淺,已然睡過去。


    這也難怪,蘇妍一天之內接連吸入兩次迷藥,加之長時間的擔驚受怕讓她的身體負擔太重,現下一朝放鬆立刻便不堪重負陷入昏睡。


    身後打鬥聲已然停歇,唐寅初小心翼翼的攬著蘇妍的脖頸讓她躺在床上,轉身看向被靳伯擒住按在地上的顧江。


    技不如人,顧江沒有半分怨言,坦然道:“唐少爺想如何處置我?”


    唐寅初信步上前,狀似隨意的開口,“夫人近來可好?”


    顧江神色一震,但很快平靜下來,盯著唐寅初輕笑道:“二少爺真是好籌謀,夫人若知道她被你玩弄鼓掌多年,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他本還疑惑,一個心智不全的傻子而已,能翻起多大的浪,竟值得夫人如此大費周章。如今看來,確是他小看了他,這般想來,他的人能那般輕易的擄走蘇妍,怕也是這位的安排,隻為找出他的藏身之地,一網打盡。


    “夫人從未與我為善,又何談善罷甘休?”想到他那個素未謀麵的嫡母,唐寅初嘲諷一笑。


    事實上,唐寅初恢複心智不過小半年,頭腦清明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唐夫人詢問自己的身世,唐夫人雖百般不願卻也拗不過唐寅初,隻得向他道明。


    金屋藏嬌的武北侯,咄咄逼人狠下殺手的正房嫡妻,性情柔弱不善爭鬥的唐夫人。


    唐寅初幼時便隱隱知道自己的身世與旁人不同,卻沒想到竟是如此。


    身世明了後唐寅初對當年不慎墜馬之事起了疑心,命人暗中查探,果不其然,雖時隔多年證據殘缺,但種種蛛絲馬跡都指向武北侯夫人。


    也幸而他命人去查了當年之事,才會留意到顧江此人。


    今日得知蘇妍失蹤,唐寅初自然而然便想到他那個嫡母——


    為他解毒的人剛一出府就被擄走,讓他不想到她都難。


    人都道武北侯夫人賢良淑德,為人大度,誰又能想到她私下裏竟會是這般作態。


    思及此,唐寅初嘴角嘲諷之意愈加濃重,他略微俯身看向顧江,玩味道:“我這裏有一件趣事想說給顧爺聽聽。”


    唐寅初的聲音平緩溫潤,闔府滅門的慘案被他輕描淡寫的道來,顧江卻是越聽越愕然,及到唐寅初講完整個故事,顧江已然雙目赤紅,梗著脖子嘶吼道:“不!不可能!”


    “吼什麽吼,沒看見蘇姑娘在睡覺嗎!”他尚未吼完,便被靳伯點了啞穴,嘴唇奮力張合卻發不出絲毫聲響,隻得不住掙紮著向前以向唐寅初表達自己的憤怒。


    “有什麽不可能的?”垂眸睥睨他聲嘶力竭的模樣,唐寅初淡淡道:“你自己在心裏好好想想,有些事情不必我說你自己就能明白。”


    他那嫡母果真厲害,滅人滿門竟還敢反過來以恩人自居。


    著實叫人佩服。


    顧江的態度之所以會這麽激烈正是因為他心底已經隱隱相信唐寅初的話,隻是他自己不願相信罷了。


    果不其然,唐寅初此話一出,顧江慢慢平靜下來,靳伯解開他的啞穴,放開他,任由他跪倒在地上目光凝滯。


    看他這番模樣便知他日後定然不會再為武北侯夫人所用,唐寅初不再看他,迴身自床上抱起蘇妍,繞過顧江往外走。


    “等等。”


    顧江平靜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他麵朝唐寅初結結實實磕了個頭——


    “請二少爺收下我。”


    ***


    竇憲帶人趕到的時候,顧江藏身的宅院早已空無一人。


    “這,這……”陽樂縣令擦著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哆嗦不已,生怕得罪了麵前之人從此官場無望。


    邢遠沒想到自己一年之內竟然能見著兩迴傳說中的丞相大人。


    第一次是蠻族退兵,丞相受蠻族降書,他有幸得見其風姿,當時隻覺這位丞相芝蘭玉樹無人可出其左右。


    不想短短半年時間又見著一次,隻是這一次……


    悄悄看了一眼麵前麵色黑沉,神情駭人的竇憲,邢遠不由再次哆嗦了下。


    一行人剛走出顧江的府宅,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停在了眾人麵前,駕車的小廝跳下馬車遠遠朝竇憲行了個禮,“這位可是仲康公子?”


    竇憲頷首。


    “我家主人命我將此馬車送予公子,請公子好生收著。”小廝傳達完話語便趨步退下,轉眼就消失在人群裏。


    “都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把人抓迴來!”邢遠哆嗦著道,這次是氣得。


    “不必了。”竇憲抬手製止眾人的動作。


    看著倚靠在馬車裏睡得香甜的人兒,竇憲的心總算落下。


    得知她失蹤的消息,他幾欲發狂——


    重活一世本就是為了她,若她遭遇什麽不測,那他這一生還有何意義。


    邢遠錯愕的看著前方不遠處神色溫柔的竇憲,瞬時對馬車裏的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到底是什麽人能讓這位名震天下的丞相如此放在心上。


    邢遠帶著衙門的人離開,竇憲將馬車趕到一旁僻靜的巷子口,躬身鑽入馬車。


    外表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舊的馬車內裏卻布置的很是舒適,確切的說應該是讓蘇妍睡得很舒適。


    失而複得的感受沒有人會比竇憲更清楚,他凝視著麵前之人猶帶淚痕的小臉,傾身湊近,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無論上一世亦或是這一世,她都是他無可比擬的珍寶。


    目光貪婪的在她嬌小的身軀粘連許久,竇憲這才拿起一旁的信。


    這是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信中言道此次蘇妍被擄的幕後主使人是劉寡婦。


    劉寡婦?竇憲輕哼一聲。


    真當他是傻子不成?若說劉寡婦參與其中,竇憲是相信的,可若說她是主使人……


    將手中的紙撕碎拋出車窗,竇憲眸色深深。


    是時候召些人手前來了。


    ***


    蘇妍這一睡便是五個多時辰,待她睜開眼,外頭天色大亮,已然又是新的一天。


    思緒凝聚,蘇妍猛地坐起,“阿初!”


    她神色驚慌看向四周,發現身邊之人竟是仲康!蘇妍起身到馬車外尋了一圈沒見到自己想見的人,隻得迴到車廂裏喚醒仲康,“仲康,仲康醒醒。”


    竇憲一整夜沒睡,方才不過是在閉目養神,現下蘇妍喚他,他裝作睡意朦朧的睜開眼,趁機一把抱住蘇妍,委屈兮兮可憐兮兮的在她肩膀處蹭了蹭頭,“娘子,我好想你。”


    他說這話倒是真的,之前蘇妍為唐寅初驅毒,足足兩個多月的時間未出唐府一步,隻是托人捎去口信麻煩劉嬸子照顧他。


    蘇妍也想到了這點,她耐著心中的焦急讓仲康抱了會兒方才推開他,問道:“你看到阿初了嗎?”


    “沒有。”仲康似很是奇怪蘇妍為何會問他這個問題,一臉茫然的看著她。


    “那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仲康眸子一亮,興致勃勃道:“我找不到娘子很著急,然後這個馬車就自己跑到了我麵前,我掀開簾子一看!娘子就坐在裏麵睡覺啊!”


    看來問仲康問不出什麽,蘇妍凝眉沉思。


    阿初為何要把她放在馬車裏,還把馬車趕到仲康麵前?


    蘇妍越想越覺得奇怪,甚至心裏隱隱生出一絲不安,她再坐不下去,帶著仲康急急忙忙趕去唐府。


    唐府大門緊閉,一把銅鎖將外人探究的目光擋在門外,就連四角偏門也是如此。


    蘇妍心中如架火烤,向鄰家問詢:“這位老伯,這唐府的人呢?”


    “這家的人昨夜連夜搬走了。”


    “什麽?”蘇妍驚愕,追問道:“那老伯知道他們搬到哪裏去了嗎?”


    老伯認出她是時常出入唐府的人,搖頭歎氣道:“老朽不知,既然連夜搬走就是不想讓別人知曉……姑娘,別問了,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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