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阿黃


    我第一次見到它時,它才幾個月大,渾身毛絨絨的,黑色的小眼睛水汪汪的,肚子圓圓的,像個毛絨玩具,甚是可愛。十二歲的我瞬間被它吸引。我抱它時,它膽怯的縮頭縮腦,身體輕輕顫抖,惹人憐愛。


    它是個土狗,外公從別人家裏抱來養著留看家的。在北方的農村幾乎家家戶戶都養狗,有些人還養了好幾條狗。狗的嗅覺和聽覺都很靈敏,農村地廣人稀,夜裏也沒有什麽照明的設施,養條狗可以幫人們看家護院。而且狗對人類也很忠誠,在養狗的過程中人和狗會自然的產生一種特殊感情,很多狗是被養了十多年,最後自然死亡的。此外養狗還可以驅蛇,有狗的地方蛇就很少出沒。


    我喜歡逗它玩,喂它東西吃。漸漸地它長大了,原來灰色的毛發變成了淺黃色,我們就根據它的毛色給它取名阿黃。它總喜歡跟著我,陪在我身旁。它若不在我的視線裏,我叫他的名字它就會從別處跑來,親昵的用頭蹭我的小腿。我上學時,它會跟著我走一段距離送我。我放學迴來走到離家還有幾百米的地方時,它看到我後會跑過來接我,衝我搖頭擺尾,在我身邊歡快的跳來跳去。有時它還用它髒兮兮的爪子扒我的小腿。它的歡樂我難以理解。


    我喂它食物時,它就迫不及待站在我跟前,抬頭看著我手中的食物,兩隻眼睛直勾勾的,連眨都不眨的,更有趣的是它竟然流口水了。遲遲等不到食物,它就會滿是乞求的看看我,然後快速的垂下頭。它重複著這樣的動作,那意思是讓我給它食物。若是我將食物拋到半空中,它就會靈敏的跳起來去接食物。若是我將食物放在離它頭頂幾分米的地方,它就會跳起來,將兩隻前腳放在我的腿上,用兩隻後腳支撐著身體來夠我手中的食物。


    它很乖,很聽話。當有人從我們家門前經過時,它就跑過去叫,不讓別人靠近我家,像一個守護神一樣。而我們叫它迴來,不要咬人,它就乖巧地迴來,不再追趕路人。雖然它麵部表情變化不大,但我看到的總是它的笑臉,也總覺得它在對我笑,不管我是無事時逗它玩,還是生氣時對它吼。


    我外婆家養了幾隻羊。我放假時就把羊趕到村頭的楊樹林裏去放養,阿黃跟在我身旁。那裏有草還有樹上掉落的枯葉,非常適合放羊。


    但是楊樹林周圍是大片大片的田地,小羊趁人不注意就去田裏吃莊稼。我趕了一遍又一遍地趕,總也趕不完,很是煩惱。我不想跑來跑去地趕羊,就撿地上的小石頭砸羊。時間長了,當我再用石子砸羊時,阿黃就跑過去驅趕羊,把它們趕出田地。就這樣阿黃被我訓練成了牧羊犬,省了我不少事。


    早上我會被一種毛絨絨的東西弄醒,那便是阿黃的頭。它喜歡用它的頭蹭我的臉,直到把我弄醒為止。它想讓我陪它玩。我洗漱完後,我會帶著它去到村莊周圍跑步,溜達。


    一天我像平常一樣去門前的池塘邊洗手,看到了不平常的東西。一條蛇盤成一團臥在草叢中,我嚇的驚叫出聲,阿黃立刻跑到我身邊衝那條蛇吼叫,如臨大敵。那條蛇動了一下,打算離開,阿黃猛的向後退了一步。原來阿黃也在害怕。


    後來阿黃走了,被上帝帶走了。我對它的思念一直都在,我對狗的喜愛也一如從前。願我的守護神在上帝的懷裏安眠。


    瘋狂歲月


    初二的時候,我偶然看到這樣一個鏡頭,一個男生被一群不良少年毆打,他的求饒被當成笑料,他雙手抱頭放棄任何抵抗,卻還是不能讓那群不良少年停手。


    當然這隻是電視裏常有的橋段,但這一幕深深的震撼了我的心。我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不正常的跳動。我很同情,心疼那個無辜的男孩,很痛恨那些不良少年。這個鏡頭對我更大的觸動是:我絕不能讓自己像那個男孩那樣無助無力。如果這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我定要跟他們廝鬥到底。


    為了不讓類似的事出現在我身上,我苦練籃球,積極運動,勤於鍛煉。我要保護自己,保護我身邊的人。強健的身體是與惡勢力鬥爭的資本。


    懷著這樣的目的,我對運動陷入了一種狂熱的狀態。我去踢足球,打籃球。在足球場上我像一頭發瘋的野牛一樣追著足球跑,沒有絲毫的技巧和運動員的基本素養。空氣在我的氣管裏急促地流動;血液在我的血管裏匆匆而過;汗水從我的毛孔裏涓涓流淌。我的頭發被汗水打濕,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汗水在我的後背流淌。我覺得很熱,即使溫度在零度以下。我展開雙手感受到的不是寒冷而是令人喜愛的涼爽。


    打籃球的時候,我更是不要命的去搶球,去防守,不厭其煩的跑很遠去撿球。


    很多次,我一個人在操場上練習投籃,運球等動作,整個人被炎熱的陽光“嗬護”著,被鹹澀的汗水洗滌著。沒有人知道我如此瘋狂的原因,他們都是一群不明所以的局外人,把我的行為當成怪異之舉。但是我自己知道運動隻是一種方法,擁有強健的體魄才是我的目的。


    在運動中也有磕磕絆絆,也有突發事件。我曾被一個快速運轉的籃球碰傷小拇指,也曾被一個飛行弧線優美的足球迎麵撞到,當時的疼痛是讓我難以承受的,我默默忍著不去哭,至於跌倒,那就是常有的事了。即使有這些痛苦的經曆,我對運動的狂熱也沒有絲毫減少。初三的時候,我仍和其他人一起打籃球,踢足球。為了打籃球,我還特意去買了一個籃球,一有空閑時間我就去打籃球。我學習文化課都沒這麽投入。


    最瘋狂的時候,我看到籃球,聽到別人拍打籃球的聲音,我就被其吸引了,就像中了毒似的。我對運動有了癮。我寫作業的時候連去趟廁所的時間都不給自己,就為了能有更多的時間去打籃球或是踢足球。


    努力會有收獲的。中考體育測試我拿了滿分;高中時還有人把我當成體育特長生;高中我參加籃球比賽,我們班得了校第一。


    而現在我卻對運動再沒有曾經的那份狂熱,被各種瑣事填滿的生活像一潭死水般了無生氣。再看到別人在操場上揮汗如雨,我會想到的不是由瘋狂運動帶來的自豪感,滿足感,而是被汗水浸濕的衣服的是多麽髒,多麽難洗幹淨。然後心裏充滿厭棄。


    我曾經擁有的那段瘋狂歲月是我生命中的星辰,永遠都在燁燁生輝。那時的我才是真正的活著。瘋狂讓青春絢麗多彩。


    一對老夫妻


    剛上高中時,我不能適應八個人擠在一個寢室帶來的種種不便,於是便在校外租房子住。


    我租的地方在縣城邊緣,一遍是喧嚷熱鬧,高樓林立的縣城,一邊是青瓦紅牆,雞犬相聞的農村。這兒本是縣城邊上的一個小村莊,由於商業的繁榮,城市的擴展,這兒也被開發,被帶動。這兒靠近縣城,人們大都做點小生意,所以生活富足。大部分人蓋起了五六層的樓房,多出來的房間出租給附近學校的學生,一年下來,房租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我租的房間在四樓。這兒雖然靠近縣城,但卻並不十分喧鬧。對於我這樣一個喜歡安靜的人來說,這兒的確是個好地方。在這兒我總能找到農村的痕跡。路邊零星的空地被種上一些農村常見的蔬菜,房前屋後也有栽種多年的果樹,很多人家都養狗。


    閑來無事,我會站在窗邊看外麵的風景。在房東後麵住的是一對老夫妻,他們大概有60多歲了吧,或許更大些。老奶奶頭發花白,身體佝僂著,有點像駝背。她的腰總是彎著,走路時是,坐著時也是。老爺爺倒是好些,沒有彎腰,但是他畢竟年紀大了,各種老人會有的問題,他也會有,隻是多少的問題。


    他們住的似乎是瓦房,那是八九十年代的寵兒。房頂鋪的不是瓦,而是一塊塊印著各種廣告的塑料紙,在塑料紙上壓著泛青的磚頭。他們的廚房又矮又小,像是用蘆葦和塑料紙搭成的帳篷。一道由廢棄的木材圍成的籬笆便是他們的院牆。他們的院子很寬敞,但卻很雜亂。院子一半用來種菜,一半用來堆放他們撿來的廢品。在周圍林立的樓房中,他們的家顯得格格不入。


    他們靠使拾荒為生。我外出時,偶爾會看到他們騎著輛破舊的人力三輪車,在街道旁的垃圾桶裏翻找可以被迴收的廢品。有時我從窗戶向外看,能能看到他們騎著三輪車迴來,車上放著廢棄的木板,塑料瓶,玻璃瓶,破衣服……暮色中他們高興的給撿來的廢品分類。然後在昏黃的煤油燈下做飯。他們不用電,也不用自來水。他們用水都是從鄰居家挑地下水。


    我是在我外婆家長大的。看到他們,我就會想起我的外公外婆。我外公很大男子主義,脾氣暴躁,他把挑我外婆的錯誤當成畢生愛好。他們之間的爭吵伴隨了我媽媽和我的童年,還在繼續,即將走過我侄子背們。但是後麵的這對老夫妻相處的卻很和睦。相反的他們很少說話。他們之間的感情顯而易見,超越語言。他們心心相惜,相濡以沫。貧苦的生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幸福。因為他們幸福的根源並不在與物質生活之中。


    這對老夫妻的寧靜與簡單深深打動了我。兩個人相濡以沫走過一生的風風雨雨。老了之後再迴首此生,那些艱辛也會積澱成一種動人心弦的幸福。這時你才能真正理解婚姻的神聖。


    夏天,他們院子裏一個約一平方米的木板上晾曬著發黴的饅頭。那饅頭應該是撿來喂狗的,他們家養了兩條狗。在我還沒近視的時候,我能清楚地看到饅頭上的黴斑,老奶奶臉上的皺紋,老爺爺長時間不換的外套上的灰塵。下雨時,老奶奶撐著一把褪色的傘在院子裏收拾東西,老爺爺在家門前的路上疏通車轍中的積水。雨滴滴答答,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周圍除了滴答的雨聲,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子女,我在那兒住了兩年多,隻見過一次一個中年人來過。


    那是他們的房子被燒了之後的幾天,一個中年人來幫他們收拾。他們的房子不知道什麽原因著了火。他們的家變成了一片灰燼。這時我才知道他們的房子是用木材搭起來的,沒有磚頭砌成的牆。


    黃昏時,我站在窗邊望著那片灰燼傷感。樓下房東和房東鄰居的對話傳入我的耳朵。


    “好好的,怎麽就著火了呢?”


    “誰知道呀?聽說他們要搬走了。”


    “搬走好。他們天天燒的那些垃圾弄的到處都是難聞的氣味和烏黑的灰塵(他們燒的是地鍋)。”


    ……


    樓下的談話還在繼續,可是我已無意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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