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巨人隊”會議(2)


    曲若伽不讚同道。


    “但現在也沒有證據證明,小指的主人就是兇手啊。而且如果兇手真的是殺人拋屍,又選擇在化糞池這種地方,那說明兇手對死者的恨意可不是一般的大,又怎麽可能把自己的斷指也跟著一起扔進去?那可是化糞池啊,又不是什麽體麵地方。”她不由打了個惡寒。


    “嗨屎坑唄就,還化糞池,整那麽文縐縐。”孟餘撇著嘴道,惹得曲若伽頗嫌棄地白了他一眼。


    ……又開始了……施言無奈地瞅瞅角落裏的隊長,卻有點意外地看到他並沒有要踹孟哥椅子或者發怒開罵的意思,隻在兀自低頭翻看材料寫寫畫畫,並沒有理會這句案情討論會上的公然廢話。


    施言沉沉心,感覺最近這段時間頭兒好像很少發火罵人了,雖然還是一如既往冷冰冰的、神情可怖態度嚴苛,但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會突然把他們幾個罵得狗血淋頭——甚至以前還曾經把伽姐和幾個新來的實習警員罵哭過好幾次——的情形,倒真是很久沒遇到過了。


    他偷偷瞟了一眼同樣在專注翻卷的方法醫,把思緒收迴來。


    “這個我們……先放一放吧。我們還是先來看這個……呃,已知死者這一塊。”


    施言推了推眼鏡,翻過一頁投屏界麵,拿起激光筆。


    “死者瞿洪,失蹤時年齡為五十四歲,是之前的海市雯惠xx洗衣有限公司的法人和實控人。這家公司目前已經按程序注銷。初步判定死者的死因是利器刺穿顱骨。死者屍體被發現的具體位置,是化糞池的地下排汙管道入口處,暫時不能確定此處是不是第一案發現場。根據這張施工圖紙來看,具體陳屍位置是在這裏——”他圈出施工圖上的一處銳角斜角。


    “因為地勢原因,這個公廁所連接的地下排汙管道的路線設置有一個小角度的轉彎卡口,汙水窨井的入口空間較一般的設置標準更窄,這也就是為什麽大量屍骨都還能僥幸留存在排汙管道五米範圍之內的原因,全都是被汙水堆積到這一處了。所以經過六月二十一日當晚的集中打撈,才能順利發現目前本案已知的全部屍骨。”


    “根據承建施工隊的迴訪結果,這一段片區的整體施工時間在五年前的七月份到九月份期間,而瞿洪於五年前的八月十九日由妻子郭惠婷報警失蹤,時間上是吻合的,所以我們可以把死亡時間初步鎖定在八月十七日到九月二十日期間,也就是從瞿洪家人報警失蹤到化糞池墊層前的最後一天。而死者手機最後一次雙向通話的時間是八月十七日下午四點三十三分,通話對象是公司員工,當時我們的同事已經核查過,這個員工沒有作案時間,與死者聯係的原因也確實是公事,沒什麽可疑。但是當晚他所稱‘臨時有事迴公司處理’,這個理由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沒有人知道了。”


    施言一邊說著,一邊拿了筆,在成辛以簡略寫剩的大片空白處補填上詳細信息。大概是一隊的人都早已看慣了成隊的“兩手”好字,不以為奇了,或是根本對優秀的書法作品缺乏欣賞能力,於是陸瑤發現,當小施警官那幾個蜈蚣一般的字歪歪扭扭、反差異常強烈地爬在那麽好看的一個“洪”字旁邊時,大家居然都沒有露出什麽特別的表情。


    填完幾行字,施言又在大屏幕上調出五年前的市交通地圖,用紅色亮標指出重要地點。


    “我和田哥已經複看過了五年前失蹤案卷宗裏的監控,死者於八月十七日晚開車駛出家門之後,曾沿閔芷高架一路向東北行駛,方向的確是往公司去的,但因為當年那條高架橋有一段正在修建,在開出十公裏之後就沒有路麵監控了。而後期發現車子的那個廢棄廠房,也是在監控死角裏,當時負責的同事已經排查過這中間的路段,沒有發現。車子找到之後,行車記錄儀已經被人為破壞,目前無法準確核實這輛車的途經路線。”


    “但在瞿洪失蹤期間這個施工隊施工的具體進度,還需要再一步確認,看看有沒有可能進一步縮小死者遇害的時間範圍。”施言看向主要負責聯係施工隊的田尚吳。


    田尚吳道。“這個承建方在本市同行業中規模算是比較大的,我們下午已經在工程公司那邊調出了當年所有的驗收審計材料,我和楊哥初步過了一遍,從化糞池整體修建進度來看,並沒有大問題。但有一點值得注意,這個工程的監理員叫吳文軒,正好是本案另一名關聯人員吳文奇的堂哥。而這個吳文軒,在這項工程竣工之後,就已經離職了。”


    “這麽巧?有點可疑啊。”孟餘把食指指背撫在下嘴唇上,咂道。


    “根據調查,暫時還沒有發現吳文軒和瞿洪之間有直接的聯係,據吳文軒在電話裏的說法,也說是從來不認識瞿洪這個人。另外,這個工地當時的管理並不算很規範,夜間隻雇了一個近六十歲的保安負責看守,監控設備也不完善,而這個看守人在三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基本可以確定的是,如果有人想在夜裏摸黑偷偷進入當時那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並不會是一件特別難的事。”


    “那如果,吳文奇還不上錢,想殺人躲債,那他也有可能因為知道這個工程的地址和施工情況,想把瞿洪的屍體趁夜丟進去,毀滅罪證?”孟餘做出關於兇手身份的第一種猜測。


    田尚吳用手指點了點自己麵前的一遝厚厚的銀行流水明細。


    “但吳文奇在瞿洪失蹤之後的三個月左右,也就是當年的十一月八號,轉了五十萬整到瞿洪個人賬戶上,備注的是還款。”


    “啊?”


    “據吳文軒的說法,這筆錢是他借給吳文奇周轉的,而在還上這一筆錢之後,吳文奇到現在也都還沒有再還剩下的債務。”


    施言隨著田尚吳的話,把瞿洪的個人賬戶調出來,往下滑,扶著眼鏡尋找那一行。


    “第13頁。”田尚吳見狀提醒道。他和成辛以被人說相像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這兩個人都有對數字類書證幾乎過目不忘的敏銳頭腦。


    “不過還款也有可能是為了轉移嫌疑吧?”


    田尚吳搖搖頭。“這個吳文奇經商失敗,外債很多,如果我是他,不太可能用這種方法轉移嫌疑。”


    “那吳文奇現在在哪裏?”


    楊天銘用不太含蓄的音量把嘴裏的牙簽吐進自己兩腳之間的垃圾桶裏,田尚吳似乎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後者抬起頭,粗糙大手劃拉掉自己麵前桌上剛掉的煙灰,口齒不清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在用剛剛吞下的二倍濃縮液漱口。


    “吳(咕嚕咕嚕)也(咕嚕咕嚕……)……”


    “啥玩意兒,你把舌頭捋直行不行。”孟餘嫌棄地衝他翻白眼。


    老楊咽下咖啡,清了清嗓子。方清月一動沒動,但感覺自己的太陽穴開始突突跳。


    “吳文奇也失蹤了。”


    “什麽?”


    老楊又點起一支煙。


    “吳文奇的戶籍在旗望島,就是旗明縣下麵的那個島。他從高中起開始來市區生活,但據我們目前能聯係到的家屬、也就是吳文軒的說法,在他借給吳文奇那筆周轉款之後,吳文奇就打鋪蓋卷兒跑了,再也沒迴來過。這個人沒結婚,沒有關係特別親密的朋友或者伴侶,也沒有固定工作,市區租的房子也很早就退掉了,父母在他很小時就車禍離世,是由叔叔嬸嬸,也就是吳文軒的父母撫養長大的,但上大學之後據說也很少聯係了。我們正在排查他的乘車記錄等等,但目前還沒有發現。簡單來說,這個人最後的一次實名活動痕跡,就是還瞿洪那筆錢。”


    “你們見到吳文軒了?”


    “電話聯係的,吳文軒現在在旗望島,開了個農家樂,好像還種點草莓什麽的,很少來市區。”


    “轉行了?”


    “對,據他所說,是因為四年前他媽生病,需要人照顧,住市裏來往不方便,就在當時市民公園的項目結束之後,迴島上用自家的房產開民宿做生意種草莓。正趕上那年海島旅遊業頂噴,好多人都去那邊體驗生活,他得了甜頭,賺了一筆,索性就徹底轉行了。這是工商登記信息,吳文軒的確是在四年前的六月份申請的營業執照,時間跟他說的倒是對得上。”


    “還有一點,他說五年前瞿洪失蹤的那段時間,吳文奇並不在本地,他為了躲債,一直躲在旗望島上,足足窩了小半年,後來吳文軒借了錢給他,想讓他迴市裏找份正經工作,他這才收拾行李又離島了,在那之後,就……”老楊打了個響指,攤開那雙黑乎乎的大手。


    “從旗望島往來市區,隻有輪渡一種方式,但五年前那會兒,輪渡還沒有全麵推行實名製購票,不太好核實,這一點我們還在等碼頭公司的消息。”


    在老楊介紹情況的時候,施言把吳文奇和吳文軒的資料依次調出來,投在大屏幕上。


    “咦,這兩兄弟長得還挺像。”孟餘歪頭端詳了一會兒。


    “那所以說,吳文軒也是吳文奇的債主之一?那他的證詞還可信嗎?”曲若伽問道。


    “嘖……”老楊頗讚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提的才是正經問題,大手點點座椅扶手。“所以我感覺有必要去一趟。”


    “去哪兒?”


    “旗望島。我感覺這個吳文軒,有必要見一下,證詞有問題。”


    “啥問題?”


    “嗯……暫時還說不上來。但島上就一個小派出所,同行少得可憐,來迴傳話不靠譜,不太行。”


    楊天銘說話總是這麽含含糊糊的,像是認真,又像是不太認真,總給人一種對什麽事情都不夠重視、吊兒郎當的感覺。施言入職的時候他已經被成辛以調過來了,雖然沒見過他傳說中最遭唾棄時期的樣子,但也聽說他現在的狀態,比起調來一隊之前,已經算是好了很多。


    好歹知道一起討論案子了,還主動提出出差要求。


    於是一眾人紛紛轉頭望向角落裏有拍板權的沉默男人,他還在紙上寫東西,短硬頭發在深黃色台燈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淡淡偏金的棕色。


    “先往下走。”煙嗓低低響起來,筆尖刷刷不停,男人頭也沒抬。


    於是施言把話題轉迴到死者身份上。


    “因為案發之前,死者的這家洗衣公司在本市同行業中算得上是龍頭角色了,所以相關聯的人物比較複雜,我們已經交叉對比過了一遍,包括死者的主要合作供應商、競爭對手、洗衣店五年前來往密切的vip客戶等等,通過時間線排除、空間上走訪的方式,已經篩掉了大部分,目前看下來,有潛在的作案動機、同時又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主要就是這一遝,二十幾個。”


    他指向會議桌中心的一摞材料,苦著臉解釋道。“死者出事之後,有幾家同行業小公司的反應都很活躍,搶灘潮嘛,畢竟市場空出了一大塊肥肉。其中有幾個小老板,我和伽姐覺得反應還挺可疑的,但也不能排除是單純的搶灘動作。”


    方清月把腦海中浮現出的一群禿鷹紮在灘塗上貪婪瓜分腐屍的畫麵刪除掉,又扭頭看向被堆在後麵空地上的幾大摞材料,那應該就是被篩掉的部分,而其中有一張,就是任嘉的身份信息。


    她心裏不自然地揪了一下,又迴過神來,看向白板。


    幸好那個人與這樁案子沒有關係,否則即便按規定她不需要被要求迴避,依成辛以的脾氣,恐怕都不會再讓她碰這樁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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