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趨利 避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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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起“6.03”大案,其實案情本身並不複雜,沒那麽多彎彎繞的犯罪動機,也沒有詭譎離奇的犯罪手法,但是性質惡劣,視頻傳播範圍過大,引起的負麵影響不容小覷。好在這波刑警們抓捕效率奇高,第二天淩晨五點左右,就把最後一個9號嫌疑人也逮了迴來。


    於是,第二天早上方清月到所裏時,成辛以的車還停在大柏樹下。


    走得比她晚,來得比她早。


    她不知道這些一線刑警昨天一整天加起來一共能有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也不知道今天他們又會不會能得個空好好補一覺。也許可以吧,畢竟人都已經抓迴來了。一想到這些,她也跟著困得像一隻暈頭轉向的蒼蠅,腦袋裏盡是嗡嗡的鳴音,簡直就像有誰把一條老掉牙的話筒線掛在她耳朵上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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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清月沒有參與後續的審訊和排查,她認為那些不屬於自己的工作範圍。但這起案件聲勢浩大,全員大會開了一次又一次,最後一次案件總結報告會,連省廳都來了兩個旁聽的領導。光聽杜局、成辛以、姚澄亮等等這些大小負責人一次又一次的發言,她就已經逐漸對案件細節了如指掌,先後確認了石博身上那一灘汙漬的性質、和他惡劣到不可置信的犯罪動機,知道了為什麽石博、毛聞新等人會聚在一起、為什麽會選擇這家ktv、又為什麽會在那裏肆意妄為,也聽說了成辛以是如何分身有術地在抓捕逃犯的同時多作部署、將這家ktv背後見不得光的某些汙糟事一鍋連根端掉的……等等。幾個同事私下都議論紛紛,曲若伽也常在一同去食堂吃飯時拉著她興致勃勃各種講。小姑娘雖然已經入職三四年了,但遇到這樣的大案,心中還是忍不住湧起激蕩之情,仿佛在這樣的時刻,當初執著投身公安事業的那股雄心壯誌才實打實得到了慰藉。


    人各有長。施言的強項是計算機追蹤技術,按成辛以的排查重點,他很快查出於蒙蒙在老家有一個前男友,叫陳繼明,是個個子不高、身材偏瘦、頭發油膩、性格陰沉的男人,高中沒讀完就已經開始輟學四處打零工,兩人半年前剛分手。通過其高中學生檔案查到聯係方式、輾轉找到陳繼明父母之後,他們很快得知陳繼明從春節之後就已經離開家,整整小半年裏音訊全無,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但行動軌跡瞞不了這些鷹隼般的刑警。


    三月上旬,陳繼明曾買過一張從旗明縣到海市的輪渡船票,但隻待了一天,連登記住宿的信息都沒有,很快又買票返迴旗明了。五月下旬,也就是案發前兩個星期左右,他又來了海市,並且在本地有租車記錄,但車到現在都還沒有還,在租車公司留的也是假的號碼。一隊的人把案發現場走廊、蓮溪北路各方向路口、花園小區、玫瑰城所有出入口等各處相關地點的前一周監控全都調出來,一幀一幀地過,幾雙大大小小的眼熬鷹似的熬得通紅,終於確定了陳繼明案發前後的大致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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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其他純粹偶遇、惡意驟起的八個人完全不同,他是一路跟蹤於蒙蒙去的案發現場,開著那輛租來的破舊轎車,陳繼明足足跟了於蒙蒙一個星期。


    沒人知道在這七天裏,他腦中都想了些什麽。


    最終被人們看到的隻是,在反複確認過於蒙蒙現如今的上班地點是海市最大一間會所之後,某一個如這世上絕大多數尋常普通、平靜安和的淩晨,陳繼明戴了口罩壓低帽簷,跟在女友身後,邁進門可羅雀的店裏,悶聲悶氣,一言不發,眼睜睜自己心愛的女人被挑釁、毆打,與其他視而不見的看客和膽怯懦弱的服務生一樣,選擇冷漠。不僅如此,在毆打進行到第七分鍾、場麵已然混亂不堪的時候,陳繼明走了過來,化身一頭怒獸……


    倒在地上、已經徹底失去反抗能力的的於蒙蒙也許認出了他,甚至可能還在看到他走近時伸出過求救的手,以為見到了踏著七彩祥雲而來的騎士。


    可她的騎士,舉著那最鋒利的那一把劍,劍鋒卻是衝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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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定位抓捕時,他就躲在外環高架橋下一家破舊旅店裏,位置離車站還挺近,似乎是想逃,卻又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逃,甚至連手機都沒關。整個抓捕過程中,他一下反抗都沒有,甚至在明晃晃的銀手鐲落下的那一瞬間,還隱隱鬆了一口氣。


    可他也是審訊最困難的一個,比石博還難攻破。


    自始至終,他坐在審訊室裏,一句話都不說,不哭不笑,就坐在那裏低著頭假裝發愣。直到成辛以“啪”的一聲,把鑒定報告裏於蒙蒙血淚滿麵的臉部特寫和一張同一個年輕女孩子一年前青春洋溢、健康快樂的生活照一並扔到他眼前,他才突然整個瑟縮成一團,抬起臉,表情木然,口中不斷呢喃重複著同一句話。


    “……我隻是想去看看她……”


    “……我隻是想去看看她……”


    “……我隻是想去看看她……”


    ……


    這世間最大的惡意,本身往往並不複雜。可偏偏越是直來直去的嫉妒、坦坦蕩蕩的憤怨,卻越是穿心的萬箭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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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你知道頭兒審陳繼明的時候有多帥嗎?”


    曲若伽給方清月悄咪咪講完這段審訊過程之後,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她愣了愣,下意識抬頭看了看,成辛以站在會議室前端,正和杜局、趙法醫一起說話,似是察覺到什麽,便徑直向她的方向看過來。她忙別過臉。


    年輕小姑娘絲毫未覺,繼續頗興奮地說道。


    “那個陳繼明,不是一直窩窩囊囊的嘛,問到最後,他也還是那坨樣子,讓他簽字也不簽,磨磨唧唧,跟那兒像中邪了一樣,一坨爛泥,嘴裏還不清不楚地絮叨,一直在重複同一句話,把我惡心得不行……然後,頭兒突然……就……訓了段兒話,嘖嘖,怎麽形容呢?反正就……特別酷……我第一次見頭兒那麽帥……不是長相帥,是高大偉岸,哇噻絕了,不愧是我們頭兒……”


    ……


    曲若伽眨巴著星星眼,陷入迴憶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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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裝了,你根本不知道什麽叫愛一個人。”


    ……坐在一旁的曲若伽和孟餘都完全沒想過成辛以會說這樣的話。


    以前再嚴峻慘烈、再泯滅人性的刑案的審訊,成辛以始終都是一副客觀自持的模樣,從沒說過與案件偵破本身無關的隻言片語。


    但此時,他側臉線條比尋常更加冷硬,仿佛利刃精刻出的石膏像,左手指間緩緩轉著一支筆,整個上半身一動不動,鷹一般的雙眼緊緊盯著麵前慫似一灘破爛濘濕的塑料袋一樣的陳繼明。


    “但凡你知道,哪怕一點兒,你都不可能會讓別人傷到她一根頭發絲兒。如果是你自己不小心叫她受了委屈,你就會被愧疚和悔恨折磨一輩子,一直到死。”


    他扯了扯嘴角,三分厭惡,三分嫌鄙,三分冷漠。


    “你覺得自己是個愛情裏的聖人,覺得自己既高尚又委屈。”


    “別扯了,你根本就不配愛她。”


    “你tm就是個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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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太帥了!這三觀,多正!比起那些惡心的鍵盤俠帥了多少倍!方法醫你說說看,頭兒就是脾氣太差,平時也不愛搗徹外表,整天胡子拉碴髒乎乎的,所以才找不著女朋友。但哪怕他稍微再注意那麽一點點兒,追他的姑娘就立馬能擠滿咱們整個大院!”


    方清月緊緊攥著手裏的筆,配合地扯動嘴角,隻盯著自己的手背,再也無法鼓起勇氣抬起頭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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