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晗在窗邊看雨。


    此時暮雨瀟瀟,簌簌作響,雨打枝葉,翠濃濕綠。這一場雨下得好啊,衝刷掉了一切血腥與罪惡的痕跡,等再次放晴時,鳳京又是那個盛世太平的繁榮都城。


    今年的慶國大典正趕上皇位的新舊交替,定然盛大無比。


    隻是姬晗對此毫無興趣。


    她收拾了交兵殘局,清掃內部勢力,將遺詔廣告天下。而敵方兵敗那日,二皇女、四皇女、莫總兵、白相國等人,忍痛狠心留下了兩肢才得以活著離開朱雀門。


    兩個皇女雖殘,但還能留著命帶著一家子去海州過庶人生活,自古逼宮失敗的皇女哪得好死?這個結局已是姬晗仁慈。


    至於另外兩個人,一個是活該,一個是私怨,總之全都隻能乖乖致仕迴家,做個連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富貴殘疾。


    說到底,還是她心善。


    始終是顧忌著夫郎們的臉麵。


    就在此刻安寧靜謐的氛圍中,昏睡了兩日的人終於悠悠轉醒。


    莫驚鳶睜開雙眼,等視野清晰後不由一愣,隨即抬起手恍惚又茫然地摸了摸自己光潔如玉的脖頸,又立刻看了看周圍熟悉的房間布局與裝飾,疑惑又驚異。


    此時,冷玉般平靜淺淡的聲音低低響起:“……你醒了。”


    莫驚鳶驀地瞪大雙眼,既驚又喜地對上了一雙清冷無波的眼睛。


    對方的神色太過疏離,讓莫驚鳶內心驟然翻湧的激烈情緒被澆了一盆冷水似的,顫巍巍地萎靡下去,隨即開始惶恐。


    雖然不知道怎麽迴事,但他沒死……就好像失去意識之前那瘋狂混亂的局麵都如做夢一般——但他當然知道那是現實。


    必死的致命傷消失不見……簡直猶如神跡,玄之又玄。


    意識到這一點,莫驚鳶的心卻忽然一點一點冷卻下來,後知後覺地生出一絲惶然與不安,他試探性地輕聲道:“殿下……”


    喊了一聲,喉頭卻哽住,明明應該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他……他無顏麵對殿下。


    殿下從不遠不近的地方望過來,麵無表情,而她冷淡沉靜中又帶著疏離的神色,實在太過陌生。隻這樣輕飄飄的一眼,就讓他連骨頭縫裏都冒出嗖嗖冷氣,如墜冰窖,心痛欲碎。


    雖然他記憶中姬晗的最後一個眼神極為濃烈且溫柔,讓人見之死而無憾……


    可他知道,就算是關係再好的妻郎,也有一個詞叫做“秋後算賬”。


    莫驚鳶第一時間從床榻上坐起來,擺出一個請罪的姿勢深深拜道:


    “殿下,驚鳶知錯。”


    姬晗沒說話,也沒反應,靜默之中,極有壓迫感的氣場無聲輻射開來。


    莫驚鳶心中越來越空,像是被生生挖去一個洞,他明白,姬晗這次是真的動怒了。本來就極難對人敞開心扉的殿下,這迴肯定已經對他失望透頂。


    他雙手交疊在身前,細白的手背用力到爆出青筋。莫驚鳶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聲線,請罪道:“是驚鳶一意孤行,自以為是,行事魯莽,險些壞了殿下的大事。”


    “殿下,請您責罰。”


    這迴,姬晗終於舍得開口了,她的聲線說不出的冷:“你就和我說這些?”


    莫驚鳶聞言微愣,隨即垂下眼瞼,卑微道:“殿下……長姐糊塗,她聽信讒言壞了殿下的事本是罪有應得,她辜負了殿下的維護忠告之情,更是罪無可恕。”


    莫驚鳶聲音喑啞,每擠出一個字都格外艱難。那夜接到長姐親筆,上麵言之鑿鑿地說姬晗是反賊,她不能背君叛國,要救他出虎口,和皇女們一起鎮壓叛亂雲雲……


    當時的心情,就是一個匪夷所思。


    莫驚鳶隻看了一遍,立馬就察覺出長姐必定被敵人誆騙落入敵手,甚至還深信不疑地朝他丟來一個可笑的圈套。


    一點沒誇張,那一瞬間,莫驚鳶即使麵對反賊圍攻王府也保持著的冷靜平和的心態——瞬間崩掉,簡直有種想發瘋的衝動,恨不得衝到長姐麵前給她兩耳光。


    可他又能怎麽辦呢?


    這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行為,即便是他這個親弟弟也覺得鬼火燒心,更何況是殿下那樣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


    長姐的行動,和叛主無異。


    莫驚鳶仍然清楚的記得,他求殿下將長姐從羌州救迴來之後,那個原本答應得好好的卻臨時打了個折扣的承諾……


    殿下要求,救迴長姐,莫氏滿門自他這一代起效姬晗為主——可與長姐商議過後,卻最終加了一個先決條件,“隻要她不生反心,不禍及百姓”……


    原本是沒什麽問題的,但他也清楚地記得,姬晗在聽見這句話時眼中那抹一閃而過的嘲諷,這話放在當時並無不妥。


    如今,狠狠打臉。


    羌州一役,他已經勞累殿下一次。


    他欠了殿下太多,早已還不清了……且正因為殿下如今是他的妻主,他更無法委屈強求殿下,讓她捏著鼻子去救這個做出愚不可及的行為、又背叛了她的夫姐。


    “長姐做出傻事,驚鳶倍感羞愧,無顏請求殿下再次救下她……可我身為莫氏子,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長姐去死。”


    這話真的難以啟齒。


    莫驚鳶聲音梗塞,一字一頓,愧疚與惶恐交加,心中苦澀難言。


    那種為難,讓心都快被撕成兩半。


    “所以,”姬晗開口,帶著一絲失落與冷然,“你不忍看姐姐送死,卻舍得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死在我麵前,是嗎?”


    “你覺得我是無心無情,薄恩寡義之人,就算夫郎橫刀引頸死在我麵前,我也不會傷心,是嗎?所以,我活該嗎?”


    莫驚鳶心中一痛,聲音顫抖著立刻想要解釋:“殿下——”


    然而姬晗卻打斷了她:“你舍不得送上門找死的姐姐,所以,選擇讓自己和孩子死在我麵前,誅我的心,是嗎。”


    這是姬晗的第四個問句,她的情緒並沒有多激動,甚至語氣也沒什麽起伏,卻猶如最鋒利的刀刃一般,一下一下,將莫驚鳶的精神淩遲得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莫驚鳶驀然落淚,心碎難言,啞聲哀求道:“殿下,我錯了,您別這樣說……”


    他實在見不得姬晗那樣哀默心死一般的失望模樣,他怕極了,連話都說得語無倫次起來:“殿下,我沒有孩子……不對,我沒有不在乎您,我愛您,真的愛您……求求您不要這樣說,我真的錯了……”


    “我不去替她,長姐必死,殿下大事萬不能耽誤,驚鳶太過愚鈍,想不到兩全之法……”莫驚鳶第一次哭得這樣崩潰,眼尾洇紅潮濕,正如琉璃一般透明易碎,“殿下強大,無人可擋,我、我——”


    莫驚鳶深吸一口氣,覺得當時一隻腳踏進鬼門關時,也遠沒有現在痛苦。


    他盡量平複著自己的語言,努力說得平順一些:“……我以為,自己總歸隻是殿下的幾分之一,是蔚蔚藍顏中的一個……”


    “殿下有情有義,令我傾心,令人拜服……可您對我越是好,我在接到長姐消息時,就越是羞愧難當……”


    “您那樣好,可我卻是個在您生命中隻出現了一年,卻別有目的地靠近、甚至最後還要拖累您的一個最可惡不過的男人。”莫驚鳶淚眼戚戚,含著自厭之意。


    他強撐著虛浮的身體有些踉蹌地走下床榻,等挪到姬晗身邊時,卻又不敢再靠近,甚至不敢伸出手扯一扯她的衣角。


    “殿下……”他哀求道,“驚鳶真的知錯了,您盡管懲罰我,隻是不要再說那樣的話……驚鳶絕無輕視傷害殿下之心,您不要這樣想我,我受不住的……”


    姬晗確實有些壓不住氣,這擱誰誰不生氣?隻是她沒想到,自己才剛剛冷言冷語了幾句,都還沒有正式開始吵架呢,就忽然讓莫驚鳶破了大防,體麵全失。


    她一時有些僵在原地,細細消化著莫驚鳶語無倫次的話,一時沒有言語。


    聽莫驚鳶這樣說,看來他並不知道自己有孩子,甚至也不相信姬千明所說的他有了孩子這件事是事實。畢竟這樣一說,在陣前是一個衝擊力巨大的籌碼與噱頭。


    他並不知情。


    姬晗心中歎了一口氣。


    人家千嬌萬寵二十年的血親情意,與一年耳鬢廝磨的妻郎情深,孰輕孰重,自然不能一刀切的粗暴比較,也不能逼著他必須分個高低貴賤,誰先誰後。


    在親人與愛人兩方,一方岌岌可危,一方必勝無疑的情狀下,他決絕地選擇保全危急的一方,又果斷解決自己不給她阻礙,是當時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姬晗既心痛惱怒於他的行為,又無法真的責怪於他。如果莫驚鳶真的明知自己有了孩子,還要義無反顧地用自己的命換莫總兵活命,她真的要無語死了。


    但他當時確實以為自己孑然一身。


    念及此,姬晗詭異地平和兩分。


    這時,莫驚鳶紅著眼睛,淒楚卻又認真地向她保證:“殿下,這是最後一次……我是死過一遭的人,親恩已報,仁至義盡了。殿下,求您,別不要我……”


    姬晗:“……”


    她冷漠臉的攻擊性有點太強。


    ——


    (畢竟這是免費文,我時速很慢,每天都要花四個小時碼字……如果寶寶們看得不喜歡出門右轉,下本有緣再見,一直罵罵罵真的很影響作者碼字的心態,不愛別傷害,求求了,作者玻璃心. 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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