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早晨在醫院醒來,她就感覺季霆秋怪怪的,


    可具體是哪裏說不出來。


    或許是因為沒有失憶前的季霆秋,情緒不會像現在這樣柔緩。


    尤其是麵對阿澤的時候。


    亦或是失憶後的他,


    絕不會像早晨那樣對她細膩溫柔,體貼入微。


    叢榕一瘸一拐地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扶著阿澤坐上副駕駛,又給他收了輪椅。


    隨後他又走到身前將她環抱著輕輕放到車上。


    麵對著突然而至的和諧,她突然有些心酸和悲涼。


    “霆秋,我們兩個人之間誰也沒有錯,隻是不合適……”她心想。


    如果早一點,


    他對阿澤是這種態度該多好,


    如果,季霆秋沒有總是莫名其妙的吃醋該多好。


    那她就不用接到餘川的短信後坐在機場等著“離家出走”的他。


    如此一來,被黑山殺死的就永遠不會是時雨。


    在叢榕的潛意識裏,她不想將一部分錯怪到已經失憶的季霆秋身上。


    可她的大腦控製不住往那方麵想。


    夫妻愛人本為一體,是季霆秋的錯,也就是她的錯。


    因為,方才對著時雨的骨灰盒,


    叢榕的心中已經做好了打算。


    時雨和阿澤得不到的幸福,她這輩子也沒有權利得到。


    正看著窗外發呆,季霆秋在關車門前突然俯身湊到她的眼前,


    “想什麽事情呢,頭發絲掉進嘴巴裏了都沒察覺到。”


    說著,他伸出手輕柔地拂過她的發絲將其別到耳後。


    男人粗糙的指尖似有若無地掠過她的臉頰帶來麻麻的觸感,叢榕心裏一緊,下意識別過頭與他錯開。


    她的些許抵觸讓季霆秋微微一愣,


    心中像被一根刺紮了一下,一絲痛意沒入心底。


    季霆秋收迴大手輕輕關上車門迴到前座係上安全帶。


    隨著車門關合,溫暖的光影被一道門阻斷,叢榕的視線陷入昏暗中,周身也感覺涼涼的。


    她想,


    此刻時雨正安靜地睡在小盒子裏,是不是也覺得很冷。


    車子啟動的前一秒,叢榕知道,前座的男人通過後視鏡瞧了她很多次。


    但,負罪感讓她刻意想要避開他的任何關心和接觸。


    她永遠也忘不掉黑山的話,在他抓著她的頭發往牆上往死裏撞時,


    黑山說,“你要死,季臨淵也要死,你和季臨淵在乎的人全部都要死……”


    一路上,三個人心照不宣,誰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半小時後,在景澤的指揮下,他們來到了一座墓園。


    季霆秋下車拿出輪椅時,景澤轉頭看著叢榕溫柔的說,


    “叢榕,一會兒,選好了地址你就和他迴去吧,我看他今天的態度比以前好了很多,如果一直這樣也挺好的,比之前總臭著臉好,我想在這多待一些時間,陪著時雨說說話,傍晚張叔會來接我去市中心的公寓,有事去那裏找我。”


    他的眼睛依舊溫柔如水,叢榕忍不住哽咽,


    “阿澤,你不要對我這麽好,我欠你和時雨的永遠都還不清。你這樣,我隻會更加內疚。”


    景澤笑著搖了搖頭,


    “六年前我就說過,如果有一天需要我的命才能救你,我不會猶豫,時雨了解我,說到底是我欠她的……叢榕我隻希望你不要辜負時雨的心意,好好活著。”


    說話的功夫,季霆秋已經打開車門等著他。


    三個人進入墓地,來到墓園裏挑選好的地址。


    時雨的墓碑位於正方形修砌起來的一米高的平台上,兩側由茂盛粗壯的四季鬆嚴嚴實實的遮住,私密性很好。


    她的墓碑位於中央左側,石碑上寫著燙金描邊的六個大字,“愛妻,時雨之墓”,右側是預留出來的一個位置。


    叢榕知道,那大概是阿澤給自己留的歸宿。


    她的眼眶熱熱的,有鹹濕的液體順著鼻邊流到唇邊。


    正想著迴車裏取她特意為時雨紮的花,季霆秋已經先她一步所想將花束遞到了她的手邊。


    “謝謝。”叢榕接過花心中有些感動。


    她捧著花,季霆秋扶著她的肩膀緩緩走到碑前。


    叢榕跪在碑前給時雨磕了三個頭,大顆的眼淚一滴,兩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到大理石地麵上。


    她想說的話都很蒼白,挽救不迴一個鮮活的時雨。


    “你們迴吧,我在這陪陪她。”景澤輕輕地說。


    聞言,叢榕和季霆秋便沒有再多留。


    腳步聲遠離後,四周逐漸安靜下來。一束光線穿過枝繁葉茂的鬆樹落到景澤的肩膀上,暖暖的,他伸出手指放到肩膀的餘暉中,眼淚早已爬滿臉頰。


    “其實,很多時候你總是傻傻的不自知……”


    聽說,人死後會有一魄守著墳墓,


    他想,時雨一定在陪著他……


    汽車從墓園大門口拐出來後上了大路,叢榕這次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


    她看著中控台上放著涼透的包子抿了抿嘴唇,


    “想說什麽直說,不用憋在心裏。”


    季霆秋沒有看她,仍舊直視著前方開車,但是剛剛一路抱著她從墓園下來時,他直覺叢榕心裏有事要說。


    “你會答應麽?以前的你是不會答應的。”叢榕淡淡地迴答。


    以前,她也說過無數次分開,不要再糾纏,可季霆秋從未給過她提分手的權利。


    可,這一次,季霆秋的迴答卻讓她有些難以置信。


    “會,隻要你開心。”


    男人快速側頭看了她一眼。


    “霆秋,我想要換一種活法……你失憶了可能記不得以前的事情,我想這對於你來說是好事,這樣,你會好受很多。


    六年前阿澤替我跳下懸崖失去雙腿,我想那時老天就在提醒我,我們的結合會建立在很多人的痛苦之上,可是,那時我還想再搏一次……後來青青因為我的原因誤入毒窩受盡淩辱,到現在時雨為我慘死……霆秋,這一樁樁的事情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沒資格享受什麽愛情。”


    叢榕看著窗外快速閃過的樹影娓娓道來,語氣沒有一絲波瀾。


    她的態度無形中告訴季霆秋,


    她已經做好了決定,也下定了決心。


    叢榕說完後許久,車廂內安靜的隻有引擎聲,和兩個人壓抑的唿吸聲。


    幾分鍾後,季霆秋打轉向將車子拐進了應急停車區。


    車子熄火,他轉身看向叢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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