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霆秋迴頭一看,一個中年男人頭戴草帽,膚色黢黑,身上白色的工字背心久經汗漬浸泡變得發黃褶皺,是讓人一眼就能聯想到樸素的農民的樣子。


    醫院走廊燈光不夠明亮,男人的樣貌在膚色的影響下看不清楚,


    季霆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對方是誰。


    直至對方先開口,一口熟悉的腔調傳到耳邊,他難以置信地問道,


    “柳江?你找到大姐了?”


    他怎麽變成這幅樣子了。


    四肢幹瘦得像營養不良一樣。


    季霆秋迴想起來,


    半個月前,


    柳江接到線索說有模樣類似大姐的女人曾經出現在城西,他連忙動身前往,


    可,自他出發後就再也沒有迴過消息。


    餘川多次前往城西尋找都沒見到柳江的影子。


    季霆秋不得已推測柳江大概已經找到了大姐,


    隻是來不及告別就迴了老家而已。


    沒想到,


    他竟以這副模樣出現在醫院。


    “季大隊長是俺啊,真好又能活著看見你了。”


    柳江握著手中的小紙條眼眶濕潤,喉嚨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柳江,我先把叢榕放到病床上,一會咱們細聊。”


    季霆秋快速找護士說明情況,將叢榕安置到了留觀室。


    “麻煩幫我照看一下她,我馬上迴來。”


    他拍了拍柳江的肩膀隨後起身去找藥房。


    柳江連連點頭,站在叢榕的病床前一動不動地守著。


    中途護士過來給叢榕輸營養液,見他像個木偶一樣站著,便輕聲提醒道,


    “這位家屬,你靠邊陪護椅上坐一會,站著多累。”


    “不行,俺不能再給看丟一個人。”


    柳江堅決地搖頭。


    他的眼角微微抽動,極力忍耐著眼淚。


    護士勸說無果無奈地離開後,他不經意地低頭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


    叢榕疼得昏睡了過去,她麵色慘白緊蹙著眉心,平躺後的下巴圓潤了許多,


    柳江望著她忽然使勁地地揉了揉眼睛,


    “婆娘?”


    他怔怔的看向叢榕,


    最初在醫院第一次見麵時,他就覺得叢榕的模樣似曾相識,


    但一時又想不出像誰,


    就在剛剛,


    柳江忽然在叢榕的臉上看到了婆娘的影子。


    記憶中的叢榕是尖下巴鵝蛋臉,可平躺後變成了和婆娘一樣圓潤的小方圓臉,再對上眉眼真的很像,美得讓人一眼就忘不了。


    柳江伸出雙手,哆哆嗦嗦地掏手機想拍張照片,


    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的手機都被偷走了。


    這時,叢榕輸液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柳大哥,你怎麽在這裏?季霆秋呢?”叢榕虛弱地問道。


    “季隊媳婦兒,他去給你拿藥了,很快迴來,他讓俺看著你。”柳江看著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找到大姐了嗎?”


    叢榕忽然記起來,她結婚那天,柳江的媳婦出了車禍,後來走失了。


    聞言,柳江想起了傷心事,腦袋耷拉著搖了搖頭。


    三天前,他剛剛虎口逃生,想起婆娘的所有就診費用都是季霆秋付的,來這裏應該能和護士要到季霆秋的聯係方式。


    還好運氣不錯,聯係方式也要到了,人也遇到了。


    “季隊媳婦兒,俺還是沒找到婆娘。”說著柳江抹了一把眼淚。


    被他一口一個“季隊媳婦的叫著”,叢榕感覺渾身不舒服,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對他說道,


    “柳大哥,我和季霆秋已經離婚了,你喊我妹子吧,我不是他媳婦了。”


    叢榕苦澀一笑。


    聽她這樣說,柳江怔怔的看著她,半晌才開口,


    “妹子,你們咋離婚了?季隊長可是一個好人啊,是他救了俺家婆娘,你別看他麵上冷,心裏善良著呢。”


    柳江焦急地勸說叢榕,一時急得揮舞起胳膊來。


    在他眼中,季霆秋與叢榕簡直是天作之合,男才女貌。


    “好好的怎麽就離婚了呢。”柳江難以接受地念叨著。


    “柳大哥,他心裏有喜歡的人,我不想也沒有資格強人所難。謝謝你關心。”叢榕輕聲說道。


    “別人?可俺看他眼中就是喜歡你啊,妹子!”


    柳江急得拍了一下大腿。


    這兩人明明喜歡對方嘛,他一個外人都能看得出來。


    叢榕搖了搖頭,對著他無奈地笑了笑。


    這一笑,她的小酒窩露了出來。


    柳江望著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婆娘,越想越像。


    猶豫了幾秒後,他攥著手心小心翼翼地問道,


    “妹子,能問你個事嗎?你的家人都還在嗎?我看這幾次住院,也沒見你家人出現過。”


    “不在了,走了好多年了。”叢榕心中疼了一下。


    “哦哦,對不起妹子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也是,叢榕是青城人,


    婆娘是在京城附近被她救下的,


    說起來確實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事,可能長得漂亮的人五官都有點相似吧。


    正想著,季霆秋拿著藥跟在護士身後走了進來,


    見叢榕已經醒來,他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於是目光看向一旁的柳江,


    “柳江,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會失蹤沒有消息?”


    看著瘦骨嶙峋的男人,他的眉宇間全是擔憂。


    “俺趕到城西蹲了三天都沒看到婆娘,後來俺的手機被偷,錢不夠了想著給人開個大車賺點路費再說,結果被人騙到了黑廠,那裏有一群打手看著俺們動不動就拿棍子打人,俺好不容易跑出來的……”


    柳江說起這十多天的黑暗經曆還是膽戰心驚,眼中時不時露出恐懼。


    “我讓餘川給你送過手機和錢來,你先在我給你安置的住處住下,我們再繼續找大姐。”


    季霆秋安慰地拍了拍柳江,眼底有一絲心疼。


    叢榕將他的情緒看在眼裏,


    柳江說得對,


    他有時很善良,是個好人。


    可這個男人偏偏容不下他們母女,連孩子出生的機會都要剝奪。


    叢榕輸完液已經到了下午,柳江已經被餘川帶去住處安置。


    她想起自己昨晚說好了要去看阿澤,便迴頭對男人說到,


    “謝謝你送我來醫院,我要去看我的朋友了,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你看你的就行,我不忙。”


    季霆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強勢。


    “什麽意思,你要跟著我?”叢榕反問道。


    “在星河廣場完成簽約儀式前,我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你也不用多想,我這是為了季氏的利益著想,誰讓有的人總是招惹那麽多麻煩,我的錢和簽約合作不能有一絲差錯。”


    他像在對手下的兵發號施令一般嚴肅地說著。


    叢榕白了他一眼,徑自向住院部走去。


    “神經病。”


    她偶爾迴頭看一眼,男人始終與她保持著兩三米遠的距離。


    叢榕來到病房時,醫生剛查完房離開。


    病床上的男人正凝望著窗外的喜鵲發呆,絲毫沒有意識到她已經站在門口。


    他的嘴角向下撇著,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悲涼與迷茫。


    叢榕感覺心尖一疼,


    他已不再是是那個眼角掛著笑意溫暖如玉的少年了。


    原來他自己獨處時,是這麽孤獨壓抑。


    叢榕深吸一口氣,讓嘴角掛上笑意,


    “阿澤,我來看你了,今天感覺怎麽樣呢?”


    聽見女人的聲音,景澤黯淡的眸底忽地閃爍了一下,他開心地望向門口,


    “叢榕,你來了,來快坐,我給你倒水喝,這有新鮮的水果,你快吃點對寶寶好。”


    他開心得有點不知所措,將所有好吃的都推到叢榕眼前。


    撲哧~


    叢榕沒忍住笑了起來,笑著笑著開始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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