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冬天的初雪,男孩的父親離開了他,在這個冬天的大雪,男孩的母親離開了他。


    在同村叔伯們的幫助下,大夥給女人湊了一口薄皮棺材,殮了女人,埋進了土裏。


    男孩跪在母親墳前,披麻戴孝,哭的像是淚人一般,湊錢給母親買棺材的叔伯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說什麽,又沒張開嘴。


    男孩離開了,在除夕夜那天。


    那天是他母親的頭七,他趁著夜色給母親上了一炷香之後,便背著自己的背包離開了。


    他想的很天真,他要去城裏,他想繼續讀書,他可以一邊給學校幹活一邊讀書,他可厲害了,會做飯,會打掃衛生,還會采山貨……


    男孩背著包徒步走了一天一夜來到了青雲市,他想的很好,但是結局卻很殘酷。


    他連人帶包被學校的保安給扔出來了,對方還留下了一句話,讓男孩脆弱的自尊被踐踏的無地自容。


    “哪來的臭乞丐?滾蛋!”


    大年初二的傍晚,男孩穿著不算厚實的衣服蹲坐在牆角,他想母親了。


    雖然母親生前總是在生病,但是她的手很暖和,也總是很溫柔的撫摸男孩的腦袋。


    “你怎麽了?”


    男孩思緒忽然被拉迴了現實,麵前不遠處,站著一個和他看起來年歲差不多大的女孩。


    隻不過和他穿著破舊的衣服不同,女孩身上穿著嶄新的棉衣,全身上下都是新的,手裏還攥著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上次吃糖葫蘆是什麽時候來著?男孩記不得了,但是他知道,麵前的女孩,是他不能接觸的。


    男孩畏畏縮縮的往牆角站了站,不敢搭理女孩。


    果不其然,一眨眼的功夫,女孩的家人便尋了過來。


    “阿也!怎麽告訴你的!不許靠近這種乞丐知不知道?他們身上都有病菌,靠近他們會生病的!”


    小女孩被一個婦人拉走了,但是卻一步三迴頭的朝著這邊張望。


    男孩吸了吸鼻子,又往牆角裏麵縮了縮,似乎這樣會讓他暖和一些。


    天擦黑的時候,男孩終於感受到了饑餓,他想出去找點吃的,現在是春節期間,去求些剩菜剩飯總是沒問題的。


    忽然,一股撲鼻的香味從不遠處傳來,男孩好奇的張望過去。


    他竟然看到白天見到的那個小女孩拎著一個袋子,東張西望的在這附近尋找著什麽。


    在男孩看到她的時候,女孩顯然也看到了他,女孩一喜,連忙朝著他小跑過來。


    來到男孩麵前,女孩把手裏的袋子遞給他。


    “你應該餓了吧?給你吃。”


    男孩接過來,裏麵是一個飯盒,打開來,是熱氣騰騰的白米飯,上麵鋪著肉菜蛋,什麽都有。


    筷子上麵還有一個卡通小丸子的圖標,一看就是小女孩自用的。


    男孩餓壞了,接過來便蹲到地上狼吞虎咽起來。


    女孩呢,就也蹲在旁邊,就這麽靜靜的看著他。


    “你叫什麽名字?”她忽然問道。


    “我叫佳佳,我爹娘都這麽叫我。”


    男孩咽下嘴裏的飯,迴答道。


    “那你爹娘呢?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我娘死了,我爹跑了,我不想在村子裏等死,我想上學,但是保安不讓我進去。”


    “對不起……”


    女孩看起來似乎有些愧疚。


    “沒關係,你又不知道,再說了,人都是會死的,我會死,你會死,隻是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了,我們大家都會死,所以我不在乎。”


    男孩滿不在乎的說著,一邊說還一邊不停手上扒飯的動作,他是真的餓壞了。


    “那你以後怎麽辦啊?”


    “我也不知道,先活下去再說,等到過完年街上做生意的開門了,我就去求那些老板,我可以幫他們幹活,我不要工資,管我吃住就行。我跟你說,我會的可多了……”


    月色下,男孩手舞足蹈的說著自己的本事,女孩則是滿眼崇拜的看著他。


    就這樣,兩個八九歲的孩子成了朋友。


    男孩也果然按照他所說的,找了一家飯店,通過刷盤子換取一日三餐和住宿的地方。


    老板人挺好心,還答應給他每個月一百塊錢,讓他買些自己想買的東西。


    男孩就這麽定居在了青雲市,他白天做工,晚上有時候會出去見一麵女孩,她總是偷偷給他帶點好吃的東西,然後巧笑嫣然的蹲在一旁看著他吃。


    男孩問她為什麽對他這麽好,女孩說,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很可憐,不忍心,想要幫一把。


    一轉眼,三年過去了,男孩女孩也都漸漸長大了,男孩還是在那家飯店幫忙,老板現在已經快要把他當成家人了,有時候吃飯都讓他上桌和他們一起吃。


    但是天下終歸沒有不散的筵席,女孩找到他,告訴他一個驚天噩耗。


    女孩的小姨嫁給京城一家大戶人家,姓賀,他們家也要一起搬到京城去過好日子去了。


    雖然女孩很舍不得男孩,但是她畢竟隻有十一歲,她沒辦法決定家人都抉擇。


    所以她選擇來向男孩告別。


    男孩初一聽到這個消息,愣了。


    隨即笑了笑,對阿也道。


    “沒關係嘛,你要去過更好的生活,交更多的朋友,上更好的學校了,我們應該開心,為什麽要難過呢?”


    男孩看著女孩紅紅的眼眶,強顏歡笑道。


    “開心點。”男孩做著鬼臉,逗女孩笑。


    “那你會記得我嗎?”


    “會的。”


    “會記得多久?”


    “會記得很久很久,記一萬年。”


    “哈哈,一萬年,你要是能活一萬年,你不就成老男人了?”


    “對啊!我要活一萬年!變成老妖怪!專門吃你這種嫩嫩的小女孩!”


    ……


    兩人在打鬧中結束了這次見麵,從那以後,男孩再也沒見過女孩。


    他知道,她已經離開這座城市了,去往很遠的地方,和爹一樣離開了他。


    她會有新的朋友,也會有新的生活。


    在女孩問他會不會忘記自己的時候,男孩其實也想問,你會忘記我嗎?


    但是他最終沒有說出口。


    男孩吸了吸鼻子,感覺鼻子有點酸酸的,真奇怪。


    但是有句老話說的好,叫做: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總纏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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