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韓山。


    遙望皇都,但見火光衝天,哭叫聲間或哀絕十裏。霜霞染盡天邊最後一抹金黃,惟留殷紅血光如斯,衝天而起的硝煙背後,是一代王朝的更迭,亦或是多少人的生死一瞬。


    崇明從樹尖上落下,剛準備摸摸胡子感歎幾聲,冷不防被跟著掉下來的酒壺砸了腦袋。


    ——“唉……”


    他無奈地笑笑,腳尖一點,衝著滿城火光四起衝天的皇都掠去。


    亥時的城,忽而寂靜的可怕,城外幾個人手中的一坨鼓鼓的麻袋亦是如此。


    行至此處的崇明眼中亮光一閃,隨即閃身隱入身後一片瓦礫。


    這些抬著麻袋的人來的方向是宮中,若光是如此便算了,可這麻袋中還有龍氣,可惜紫微暗淡,恐怕今晚便要命絕於此!


    而再細細觀那宮中,竟又有一脈龍氣騰空而起,隱隱有涅槃之勢,愈加映襯地眼下這方的氣息微不足道。


    崇明幾不可聞地輕歎一聲,看來今天終於輪著他替天行道了。


    他閃身而動,光影交替,那幾人隻餘頸上一寒。再想迴神時,卻發現手裏的麻袋早已失蹤!


    他們愣在原地兩相對視,本想抬手動作,卻發現身體早已不由他們支配,霍然低頭,隻見六柄泛著寒光的利刃不知何時早已沒入胸口!


    “你——”


    為首的人再想發聲,旋即,卻轟然倒地!


    宮內的血光染紅了半邊城,即便是寂靜的夜,細細聽去竟是連斷壁殘垣中的炸裂聲都清晰可見,六人的屍體,在落地後的刹那化作塵埃。崇明腳尖騰挪旋轉,樹梢上的葉子怡然不動。


    離那姻紅的天愈發遠了,崇明停步,抬手飲了一口方才的殘酒,略帶可惜道:


    “毀了毀了,染了血腥。”


    他把肩上的麻袋一把摜在地上,捋了捋斑白的幾根胡須,麵色嫌棄地用腳尖挑開係口,不曾想,那口還未洞開,沈猶珩的一隻手已經扣住了他的手腕。


    “想要吾死,汝先償命!”


    豈料,崇明抖抖腕,毫不費力地把手從她的扼製中抽出,俯下身去。


    “女娃娃?老夫救錯人了!”


    沈猶珩費力地從袋子中探出一個頭,這是哪兒?


    “你是誰,竟膽敢劫持爺,爺堂堂皇長女…”


    崇明毫不留情地打斷她的話,手上卻依然舉著酒壺。


    “老夫就說為何你身上有龍氣,原來是皇女,可惜,已經可以算是前朝遺孤了。”


    沈猶珩忽而噤聲,原來,一切真的都不是夢啊!


    她一邊從麻袋中鑽出身,一邊思索。


    她已經不是可以在這江山四處風光的皇長女,也已經早已不是那可以肆無忌憚囂張跋扈的尊貴之人。一夕之間的宮變,她原本自欺欺人地認為,那隻不過是一枕黃粱,一夢南柯。可是父皇母後的死,牢獄中的血腥,又怎是可說的,那般真實的場麵,又怎是她內心可以摒棄的。


    她以前自恃生活在江山蕩平,河清海晏的朝代,可她從來都知道,從來都知道啊!


    一切根本就沒有表麵上那般太平,前朝剛平,作為開國皇帝的父親怎能那般放心,所以她才作《國頹賦》,但是所有人都耽於享樂,所以啊,她自欺欺人,她玩世不恭,她不再嶄露頭角,她開始變得和這天下一般腐朽…


    “不曾想,這南梓皇倒是如此有福氣,連女兒都占了紫微一宿。”


    崇明深思一番,鴻運如此,他替天行道保下這一方龍氣,未必不可以給自己積點德。


    而他這一番話也打斷了沈猶珩的思索。


    “不如你放下仇念,認老夫做師傅如何,老夫一定讓你…”


    這次出聲的是沈猶珩。


    “…老不死,聽姐姐的話。”


    “我不聽我不聽!”


    “迴鄉下治療你的智障吧!”


    “你說什麽,風好大好大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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