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雪來到母親的房間時已經過了晚飯,她知道是母親處置的夏琴,卻遲遲沒有讓人知會自己,琢磨了片刻,便主動過來請安。蔣嵐其實一直在等著夏冬雪的反應,關於夏琴的事情,她對夏冬雪的應對速度深感不滿,又不想親自提點什麽,很多東西,必須自己經曆過方可成長起來,她護的了女兒一時,卻不能保她一世。難道日後冬雪嫁人,她也跟過去嗎?更何況以她這身子骨,是否能等到那一日都說不好的。

    頓時,蔣嵐胸口一陣積鬱,這年頭怎麽就有那麽多巴不得給人做姨娘的女子……

    夏冬雪一進屋就看到這樣一幅情景,偌大的貴妃椅上半躺著一名端莊大氣的女子,那記憶中烏黑的發絲此時摻雜進了幾縷銀白色的痕跡,白皙的臉頰依舊美麗如初,隻是眉眼間隱約透著淡淡的皺紋。歲月催人老,不管你當初多麽的青春靚麗……

    夏冬雪本能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腦海裏浮現出十六歲時候的自己,現在想起來,甚至不如今日般紅潤爽朗,這人在自己家過日子和寄人籬下,果然不同,所以她才會分外珍惜這可以承歡於父母膝下的輕鬆時光。

    “雪兒?”蔣嵐睜開了疲憊的眼皮,清明的視線在夏冬雪身上來迴看了好久。

    “母親!”夏冬雪微微俯身,坐到了椅子的邊角。

    “哦,吃過飯了。”

    “嗯……”

    “染姐兒可乖?”

    “挺乖的……”夏冬雪頓了片刻,寬慰道:“雖然有那樣的姐姐,不過他們畢竟是隔著肚皮的,更何況夏染年幼,女兒有信心將她教育好……”

    “嗬嗬,四歲的丫頭,倒不怕她能翻出大天來。咱們夏家女兒本就少,若她是個能抬的起來的,日後於你和至哥兒,都是有好處的。”

    夏冬雪點點頭,道:“女兒明白的。”

    蔣嵐摸了摸女兒亮澤的發絲,淡淡道:“夏琴的事情你知道了?”

    “聽嬤嬤說了一些,不是十分清楚……”這種事情都是道聽途說,每個丫鬟婆子傳出來的都有四分真,六分假的感覺,至於那真正的實情,又可是他們可以議論的?

    “你曾喚過思秋問話?”夏冬雪一怔,心裏暗道,果然什麽都瞞不過母親的。

    “既然早就想到夏琴的行事,怎麽不提前來找我尋話,又或者早作打算。”

    夏冬雪愣了一會,她確實沒想到如何處理此事,隻想著讓人盯著夏琴,任憑她一

    個女娃,又能做出什麽大事?

    “你定是覺得這船上都是我夏府的奴仆,她身邊又安插了你的丫鬟思鵝和早就出賣了她的思秋,便覺得那人成不了什麽事情,對嗎?”

    夏冬雪臉色一紅,倒是確實有些小瞧了夏琴。

    “可是最後還不是讓人家鑽了空子,跑了出去?”蔣嵐的聲音變得越發生冷。

    “雪兒,你可知你差點釀成大錯!”

    夏冬雪抿著嘴唇,知錯道:“女兒明白。”

    “明白?不,你一點都不明白!”

    蔣嵐將手邊細軟扔到了方桌上,淡淡道:“你看那是什麽?”

    夏冬雪眉頭緊皺,不明所以,待打開絹布,看到是自己丟了的那枚鳳釵時方恍然大悟,一雙明眸瞪得極大,握著金釵的手指微微顫抖。

    “你以為夏琴是癡心妄想?你以為她就算衝撞了徐旺青,以我們家的體麵和徐老爺的精明,也容不下她一個沒背景的嫁給徐旺青,對嗎?”

    “女兒……”夏冬雪玲瓏心思,此時已經領略了個大概。這夏琴好狠的心思,知道單憑自己一個人,就算是真和徐旺青發生了什麽,也未必能入得了徐府大門。

    “世家女子最重貞潔,莫說這有了什麽,就是那沒有什麽的小姐和男子獨處一屋被人嚼了嘴皮子的都有跳河自殺之流,你當夏琴隻是算計徐旺青而已,卻沒想過人家巴不得的是你和徐旺青能夠成就一樁好事。若是這徐家嫡妻是其他人家,就算她夏琴失身於徐旺青,徐家老爺子都未必會軟了口氣,而那八竿子和咱打不著的嫡妻人家,又怎麽會容得下夏琴呢。但是若徐家嫡長媳婦是你呢?總歸徐家是吃不了什麽虧的,他們自然無所謂我們夏家嫁過去的是誰,倒是我反而不好明著發落那個夏琴了,誰知道到時候她打著什麽名頭,弄出夏府欺負他們孤女寡母的言論,而你爹現在又是赴京述職之時,絲毫不能讓禦史抓了把柄……到頭來怕是隻能委屈的先將此事壓下,而你和徐旺青的議親,也不得不立刻定下。否則被小人弄出個你和徐家大少私相授受的閑言碎語,更是難以善後!”

    “娘親,女兒……”夏冬雪立刻紅了眼睛,她自認平日裏待夏琴雖然留有幾分餘地,卻從未想過害她什麽,此時看她耍的如此心機,著實令她義憤難平。

    “我們夏家和徐府算是門當戶對,但是如果出了這種事情才讓你嫁過去的話,那徐府裏的人會怎麽看你?還帶了這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姨娘,俗話說紙

    包住火,這事即便能壓下來卻難以堵住別人的嘴巴,明白事理的知道是夏琴那小蹄子搞的鬼,不知道的真當我們家大姑娘也和其他府上的小姐似的,巴不得嫁給他們徐家大少,從而暗中指使遠親做出此等丟人之事!那嘴巴長在夏琴臉上,誰知道她會怎麽詆毀於你!畢竟這金釵,可是你貼身的珍貴玩意。”

    夏冬雪撇開頭,不再言語,人心可畏,她一直以為自己看的明白,卻依舊稚嫩的很。

    “不過這種眼界小的女子也就會這種小計小量,你如今年幼,日後便會懂了。另外,那個思秋雖然最後什麽都告訴你了,但是當初她為何會幫著夏琴,她本是我們家的家生子,卻生出那等心思,若不是你去問她,她可會主動找你?別看她現在哭的可憐,最早也是被豬油蒙了心思,做著當姨娘的美夢。”

    “母親,女兒知道了……”夏東西吸了吸鼻子,不停的責備自己,其實早在知道夏琴心思的時候就應該和母親商量,要麽將她盡快嫁出去,要不將她送走,並且配個嬤嬤嚴加看管著她,讓她沒有一絲餘地可以幹這壞人的事情。

    “做人,不可太過從善,做事,不可盲目自大,凡事小心謹慎沒什麽錯的,我讓人送席氏母女迴杭州,本是打著她娘不是那特別糊塗的人的主意,最後還不是被算計了,隻能說我也是太小看了他們的膽子。”

    “母親沒錯,是女兒太自以為是了。”夏冬雪垂下眼眸,恭敬道。她是真的覺得自己錯了,明明知道人家要做什麽,卻絲毫沒有一點反應。要不是娘親早就知道她勢必會盡快行事,豈不是害苦了自己。

    “我見她有膽子迴來便知道定是打著破釜沉舟的主意,我不方便在船前當著其他府邸的小姐責備她什麽,卻是早早就派了徐管事在少爺們的住所盯著。以她的想法,怕我得了空閑讓人給她囚起來,便必然是趁著開船之初,眾人分配房屋我尚未有時間處理她時,耍些花樣。這夏琴也很聰明,還知道用思秋這個打馬虎眼的掩人耳目……”

    “那鰥夫陳氏,定是母親提前找好了的吧。”

    蔣嵐點點頭,說:“夏琴再有天大的謀算,也不過必然要見到徐旺青才好。我讓徐管事借著收拾屋子的時候,將青哥兒和蘇家的二少爺都糊弄到了至哥兒房裏,等著她自動上門。可惜那夏琴進了屋子,傻傻等著,等來的卻是不是夢中的情人。”

    夏冬雪臉色微紅,道:“想那夏琴也有幾分膽量,竟是敢跳江了……”

    “撲哧……”蔣嵐笑了,搖了

    搖頭,說:“你真是高看了她。”

    “難不成不是她怕被辱,才跳的窗戶?”

    “侮辱,誰曾侮辱過她……她怕是巴不得在青哥兒房裏大叫,惹來一群人呢。反正那屋子是青哥的,她手中又有你的金釵,這事惹來的人多了,大不了把你拖下水就是了。她若是就說是你指使的,你可有任何推脫的辦法?即便有了,眾口鑠金,傳了出去,誰信?”

    “這個夏琴,真是……”夏冬雪咬著嘴唇:“所以母親讓人把她……”

    蔣嵐輕蔑的掃了一眼窗外,淡淡道:“那陳氏雖是個壯漢,也不可能在咱們夏府客人的屋子裏置辦了她,又見她耍心思企圖引來其他的人,便抱起她扔了下去……”

    “真是……好決斷……”

    “我倒是不想她死呢,否則實在是出不了心底的惡氣。”蔣嵐喝了口茶水,繼續道:“更何況這船上小姐少爺們眾多,死了個丫頭著實晦氣,讓杭州老家那邊的席氏知道了,多少有些膈應人的話會傳來。於是徐管事就急忙讓陳氏下去救人,還好他是個水性極好的人,雖然夏琴不是很配合,卻容不得她拒絕,怕她再生別的心思,索性扒了了她的外衣,反正這衣服經水一滲,也跟沒穿一樣……她倒也老實了,任由陳氏將自己的衣服給她套上,再加上這畫麵許多人都看到了,我把她許給陳氏,別人也說不出什麽來。”

    夏冬雪有些無語,夏琴喜歡徐旺青不就是因為人家救了她嗎?如今嫁給鰥夫陳氏,是不是也算應了那句為了報恩,所以以身相許?

    “以後你也要記住,若沒有那完全的把握別輕易害人,否則便是害了自己……”

    夏冬雪點點頭,應承下來:“女兒記住了。”

    蔣嵐抬起頭又盯著自家姑娘看了好久,道:“話說迴來,你對青哥兒感覺怎麽樣?”

    夏冬雪一怔,這話題怎麽扯到自己身上了,結巴道:“什麽怎樣……”

    “議親呀,我看著全蘇州城的姑娘都想嫁給他,不知道我的寶貝女兒認為如何?”

    夏冬雪急忙搖了搖頭,小腦袋跟撥浪鼓似的,撒嬌道:“女兒雖然想找個貼心的良人,隻是這世道對女子頗為嚴苛,誰知道未來的那人是個什麽性子,很多東西身不由己,但是若說是徐旺青,女兒是萬萬分不願意的。”

    蔣嵐挑眉,詫異於夏冬雪的迴答,道:“為什麽呢?我和你爹倒覺得他還不錯。”

    夏冬雪心中一驚,莫非那莫

    須有的傳言還是真的?徐老爺有意和夏府結親?

    “娘親!不說遠的,就說徐老爺自個,他年輕時的名望不如現在的徐旺青呢,可是依舊是妻妾眾多,庶子一堆,就別提徐旺青了,他才多大,便被那麽多人惦記著呢,我即便能落個嫡妻的名頭,又如何抵得過那麽多人的算計?”

    “但是他自個還算自愛,不曾聽說過有什麽風流韻事。”蔣嵐猶豫著說,她看自家女兒是極好的姑娘,自然不想讓女兒許配個不好的男兒,可是那好男兒被惦記實屬正常。

    “但是女兒卻覺得,他是個容易讓人誤會的主兒。有時候女兒想著,寧願找個臭名昭著的男人,也不找這種世人皆認為是溫文儒雅的男子。”

    蔣嵐皺眉,點了下她的額頭,道:“胡說八道些什麽,還臭名昭著的男人……光你爹那關就過不去的。”

    “女兒明白,隻求娘親可以看在女兒忠孝的份上能夠多留女兒幾年,別,別那麽早放我出門子……”說到最後,夏冬雪甚至擠出了幾滴眼淚,她是真不想太早離開蔣氏身邊。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反正也沒打著那麽早給你議親的準備,我看你爹也打算再仔細挑挑,快別這樣一副我轟你出門的模樣……”蔣嵐見夏冬雪真的很傷心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

    “哦,對了,咱們這次上京會路過允州,那可是個好地方,到時候你可以和幾位蘇家小姐下船散散心,要知道過了這允州,有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是沒機會下船的。”蔣嵐心知因為夏琴的事情,夏冬雪的心情必然會有些糾結,便想著讓她下船溜達溜達。

    “啊……”夏冬雪原本想拒絕,又琢磨即便她不下去怕是也有人吵吵著下船,畢竟水路漫長,這是唯一的停靠大岸,那蘇家小姐和少爺們定是老早著想著下去逛蕩了。

    “允州是三江匯流之地,南下可經江南到南域,北上可到京城,中間還有一條支流是直通漠北的都城,殤散。所以允州極其富饒,是商貿集中的場所,有許多便宜的稀奇玩意,總歸這夏琴的事情算是過去了,你長了記性便好,別太過惱自個,有時間帶著染姐兒下去散散心吧。”

    夏冬雪點了點頭,既然怎麽都要停岸幾天,她也不防去看看這傳說中的富裕之州。買些東西到了京城送給蔣府姐妹們。不管前世如何,這大麵子上的事情還是不容有疏忽的,否則便是丟了爹娘的臉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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