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借葉兌敲打心思浮動的江南儒士一夥,接下來的工作順利展開。


    清明節前,戰事休整。


    朱元璋迴集慶過節。


    先前戰死的士兵,屍身完好者,集體送迴各自家鄉安葬,屍身破損無法辨認者,則由同僚割下一縷頭發,屍體火化,將頭發送迴故鄉統一安葬。


    清明節前,雨落紛紛。


    集慶下了一場小雨,無數百姓身著麻衣,胳膊纏著一條指寬的白麻布,麵容肅穆,表情沉痛,行走在大街小巷,朝城外湧去。


    遇到左鄰右舍,大家彼此點頭,當做打招唿。


    巷子裏的酒肉鋪子外,懸掛著白幡。老板娘四十來歲的年紀,牽著兩個小孫孫,帶著年輕的寡婦,關上店鋪門後,加入人潮大軍,向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寡婦的丈夫早就死在了元軍中,但她被婆母和公公照顧得很好,視若親女,不曾在吃喝穿戴上少過一分一毫。


    她年輕的臉龐掛著憂愁,哀歎道:“婆婆呀,我們走到什麽地方去呢?”


    水泥路麵濕潤磨腳,薄薄的布鞋浸透了,裏麵潮濕難受。


    恨不得將裹腳布洗一洗再放在大太陽下好好暴曬。


    她是小腳,足長不過三寸,腳尖兒裹成畸形,趾骨折斷卷曲在腳心裏。


    腳尖行走時間過長,便是鑽心刺骨的疼痛。


    裹腳起源於北宋,而興於南宋,到了元朝時期,統治者為了統治目的,大力鼓勵漢族女子裹小腳,特別是江浙、嶺南地區,以不纏足為恥辱。


    可寡婦的女兒,已經到了裹腳的年紀,行走間奔如脫兔,活潑好動:“娘親,你和阿奶好慢啊。”


    小姑娘穿著雙便於行走的鞋子,蹦蹦跳跳。


    在她這個年紀,寡婦已經被家裏人裹了腳,撕心裂肺的痛哭。


    自打朱元帥打下集慶,趕走元庭,在此定都後。


    集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男人們不再害怕抓壯丁,隻要肯幹活,就能養活自己。


    女人們可以去工廠裏做紡織女工,賺錢補貼家用。


    以前朝廷鼓勵纏足,女人行走不便,帶著小腳成了男人的拖累,一家好幾口人全靠一個頂梁柱。


    如今在朱大帥的推動下,大部分女子進行放足,除了那些高門大戶,不需要下地勞作,將纏足視為上流的氏族外,底層百姓對此從抵抗到接受,從接受到支持。


    因為好處肉眼可見。


    家裏多出能幹活的人了。


    男人們不用再那麽辛苦了。


    女人也不用為了迎合男人的審美而傷害身體。


    其實欣賞三寸金蓮的都是些自詡風流的書生,手裏有幾個錢的土財主,還有那些高門大戶。


    打救濟所進行幾場纏足危害的宣傳,稱天足才是真美麗,咱們家夫人就是天足後。


    將朱大帥夫婦二人視為恩人的百姓們自然而然轉變了立場。


    利益,才是最實在的。


    寡婦溫柔慈愛的目光望著女兒:“路滑,你慢些。”


    “知道啦,阿娘。”


    她穿梭在人群中,不小心碰到行人,便衝對方甜甜一笑,說聲對不起。


    這樣天真可愛的小姑娘,就像雨夜裏生長的青青嫩草,帶來勃勃生機。


    誰舍得生氣呢?


    “娘親……”冷不丁,撞進一個如銅牆鐵壁般堅硬的懷裏。


    “小姑娘,小心啊。”


    那是個身強體壯,少了個胳膊的年輕漢子,麵容寬厚,目光溫和,穩穩托住小姑娘的胳膊拉了一把扶穩了。


    啊,這個叔叔好高啊。


    踮起腳尖,脖子都酸了,小姑娘嘀咕道:“叔叔,你好高啊,那麽高,那麽大,有三個王小狗大呢。”


    男人沉默不語,溫柔撫摩小姑娘的頭。


    “妮兒。”身後傳來一道著急的聲音,一大一小同時迴頭,喊話的婦人微微一愣,目光落在男人臉上,皺眉思索片刻後,恍然大悟:“你是上次來咱家鋪子裏吃肉喝酒的漢子?”


    男人怔住:“你……”


    婦人連忙解釋道:“柳家巷子,賣肉食的鋪子,咱男人元兵的那個!”


    男人眼神恍惚,迴過神,喃喃道:“是嫂子啊。”


    婦人很高興:“你那些兄弟呢?”


    男人抿了抿嘴唇,眼裏閃過痛苦的光:“都死呢,死在鎮江了。”他們兄弟幾個裏麵,就活下來他一個呢。


    活下來,胳膊也沒了。


    “啊。”婦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神色慌亂:“你,你別太傷心了,咱不該問的……”


    “沒事。”男人反而不在意:“他們家裏人,得了撫恤銀子,現在過上好日子了呢。”說著,將自己斷了一隻胳膊的身體展示給婦人看:“你看,雖然這條胳膊沒了,但像咱們這樣活著退下來的傷兵,不能迴軍隊的話,可以到當地的工廠幹活。等做完清明法祭,咱就跟工廠裏的師傅學手藝去。”說出自己的打算,男人臉色輕鬆不少。


    婦人鼓勵他,說:“工廠裏的師傅,技術很好的,你跟著他們好好學,將來不愁娶不到媳婦,少個胳膊斷個腿的常見的很,再說咱們這邊不歧視丘八,好些媒婆說這些退下來,能學技術,在廠裏有固定工作,會賺錢養家的士兵更受歡迎呢。”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後麵裹著小腳,行動不便的寡婦追了上來,氣喘籲籲:“婆婆,你等等咱呢。”


    婦人指著自己的兒媳婦,介紹道:“這是咱兒媳婦,早些年家裏老大被抓壯丁死在了戰場上,就剩下她孤零零的,帶著個娃娃。”


    男人聞言下意識望過去,綿綿春雨中,那一襲白衣的寡婦麵容清秀,顏色寡淡,像是察覺到陌生男人的視線,頭一抬起來,四目相對,兩人同時愣住,繼而不自在挪開目光。


    “咱們一塊兒出城吧。”


    婦人眸光轉動,左右打量,心裏微微一動。


    她這媳婦什麽都好,就是死心眼,年紀輕輕非要守活寡掙貞節牌坊。


    現在這個世道,守貞節牌坊給誰看呢?


    原本這孩子和老大青梅竹馬,在他們老兩口眼皮子底下一塊長大,後來遇到戰亂,顛沛流離,她便與家中走散了。


    她不光是他們的兒媳婦,更是當女兒看待。


    一行人結伴而行,繼續踏上出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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