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桃林出發,一路向北走。


    顧白水腳步悠然,既不著急也不緩慢,他好像知道自己會走到哪裏,也清楚會遇到什麽人。


    但陳小漁不知道,


    她隻是溜溜達達的跟在後麵,走累了就停下歇息一會兒,不用管前麵那個悶頭前進的人。


    用不了多久,他會漫無目的的轉迴來,倆人在同一個地方歇腳。


    “咱們要去哪兒來著?”


    陳小漁坐在草原中央,身下墊了一塊麻布,又問了一次顧白水。


    “去找慧能。”


    顧白水雙手合十,做了一個僧人參拜的手勢。


    他似乎心情不錯,還有心思拿墓主人開玩笑。


    天快黑了,陳小漁懶得動,不願意再往前走。


    顧白水輕輕抬手,瞳孔變成了淺淡的金黃色,像被提純過的黃泥香火。


    他明明什麽都沒做,隻是袖手旁觀的站在原地……草原中央卻憑空多出了一座寬敞幹淨的木屋。


    陳小漁再一眨眼,木屋前又憑空多了一個旺盛燃燒的篝火堆。


    橘黃色的火光驅散黑暗,把木屋和青草都暈染上了一層溫暖的弧光。


    陳小漁既驚喜又狐疑,側頭問那位悄悄發功的香火神仙:“這都哪兒來的?”


    顧白水挑挑眉,瞳孔裏的金色悄然褪去。


    他說:“心想事成。”


    陳小漁心想有間屋子就好了,不用夜晚在草原上吹風。


    於是多了一間屋子。


    陳小漁想生堆火,轉眼又有了篝火。


    作為一個近乎無所不能的香火神靈,顧白水現在什麽都能做到,什麽都能滿足……隻要心想就會事成。


    陳小漁側過頭:“有那麽厲害?”


    顧白水卻說:“這才哪兒到哪兒?”


    滿足信徒心願,是香火神最基本的工作。


    如果陳小漁足夠虔誠,對身邊這家夥堅信不疑,那麽……她也就不會一邊走一邊歇,拖拖拉拉的磨洋工了。


    其實不太相信顧白水。


    腳下的這條路茫茫無期,走到盡頭麵對那位老道人準備好的結局,陳小漁憂心忡忡,她怕了。


    盡管顧白水表現的沒心沒肺,臉上一點擔憂都沒有,但陳小漁還是不願意太快走完這段路。


    萬一呢?


    萬一他失算了,輸在師傅的手裏,那該怎麽辦?


    “好像,大概率會輸啊~”


    陳小漁低聲呢喃,在心中提出了一個過於清醒的問題。


    “憑什麽贏呢?”


    兩個加起來活不過幾百年的年輕人,她自認沒啥大用,顧白水是被長生從小養到大……


    主要是他,憑什麽去贏那個布局幾十萬年的老人呢?


    如果這個世界講道理,那麽不會有任何贏麵。


    這個道理陳小漁想清楚了,顧白水遠比她聰明的多,不可能意識不到。


    但他的自信從何而來?


    還是說,那家夥也想擺爛了,認命了……隻是悶著一口氣,想去親眼看看最後的結局和真相。


    陳小漁眼皮動了動,側頭看向顧白水,發現那人正在哼著小曲,悠哉悠哉的擺弄著火堆。


    沒有。


    不是這樣。


    陳小漁懵懵懂懂,無奈且牙疼。


    顧白水是真的很放鬆,他期待著在路上看見師傅,期待著最後一次的相見,重逢……你死我活。


    夜風吹拂草原,像是這個世界在無聲歎息:


    有這麽一對兒神經質的師徒,別人永遠都猜不透他們在想什麽啊。


    ……


    夜深人靜,陳小漁迷迷糊糊做了個夢。


    “會贏嘛?”


    “贏什麽?”


    “你師傅。”


    “贏個得兒~”


    “那這條路……不是死路了嗎?”


    她嘴角一疼,是被顧白水掐醒的。


    陳小漁說夢話,睡眼朦朧的坐起身。


    窗外天亮了,


    顧白水倚在門框笑出聲,明白了陳小漁心裏暗搓搓的擔憂。


    他聳聳肩,解釋道:“咱們不去找師傅,是去找慧能。”


    陳小漁沒迴過神,下意識的問了一句:“慧能和長生有什麽區別?”


    “慧能是慧能,長生是長生。”


    顧白水說的好像很有道理:“成帝之前,隻是慧能,成帝之後,才是腐朽。”


    腐朽也活了漫長歲月,最終進化出長生的形態。


    “所以慧能隻是準帝?”


    陳小漁都被自己的口氣嚇了一跳,隻是準帝,聽聽在說啥。


    “是,準帝屍。”


    顧白水熄滅火堆,幽幽補充了一句:“從過去到現在,曆史長河裏最大的一具準帝屍。”


    那玩意兒,是沒有成帝的長生。


    但未成帝就真的好對付嗎?


    顧白水咂嘴搖頭。


    如果說慧能殺不了大帝,那可就太小看年輕時的變態師傅了。


    但其實,都不太重要。


    “出發。”


    兩個人一前一後再次踏上了路途。


    ……


    陳小漁帶著一把油紙傘,傘端係了根紅繩,紅繩下麵還吊著一塊木牌子。


    她把木牌翻來覆去,上麵沒有字。


    陳小漁問顧白水,他說:“是月老送的。”


    “有什麽用?”


    顧白水想了想,“沒用,順手帶著。”


    木牌上可以寫名字,但顧白水隻是摘下了月老樹上的牌子,誰的名字都沒有寫。


    陳小漁把木牌放在手心裏,低頭看了一會兒,好像在猶豫,但還是沒有做什麽。


    繼續趕路吧。


    剛剛在草原上渡過了春天,往前走太陽高懸,空氣的溫度也在上升。


    陳小漁舉手撐起油紙傘,春去暑來,走到了夏天的湖泊上。


    眼前又是一片“湖”?


    湖水很淺很淺,剛剛沒過腳踝,但片水窪一樣的湖又很大很大,像大海般無邊無際。


    顧白水和陳小漁走在湖上,仿佛人在水麵上行走,腳下踩著草根,泛起陣陣漣漪。


    “像一麵鏡子。”


    陳小漁撓撓頭,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


    “嗯啊。”


    顧白水有些敷衍,目不斜視的從身邊走過。


    “喂。”


    “嗯?”


    “歇一會兒吧。”


    “又歇?”


    陳小漁悄悄點頭,顧白水無可奈何。


    她指著身前的一塊空地,心中許願,香火神給她變出了一棵壯觀茂盛的水上樹屋。


    陳小漁一樂,又低頭再點了點手指。


    “還要魚?”


    不用說,他能懂她在想什麽。


    水紋波動,一條條細小的小魚兒在淺淺的水底遊來遊去。


    頭頂傳來鳥聲,飛鳥掠過湖泊,在湛藍的天空上翱翔。


    樹屋、飛鳥、魚群、淺湖,陳小漁嘿嘿笑著,赤著腳踝低頭踩水玩兒。


    她在想:


    一輩子如果貪心,那就隻要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她可以保管好這份記憶,一遍遍重複播放,首尾相連,就算是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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