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還是沒說話,但點了點頭。


    他和她的確見過。


    顧白水很謹慎,又問了一句:“不算上次,在黑草原之前,我們是不是見過?”


    他很確定自己隻見過黑衣女子一次,黑草原之前之後,都沒有別的印象。


    如果還見過,那就不是黑衣女子,而是另外的什麽人了。


    她的其他身份。


    出乎意料,女子想了很久,然後搖頭。


    沒見過,隻有一次。


    顧白水卻眯起眼睛,表情變得愈發奇怪。


    他其實不在意黑衣女子的答案……而是很在意她的反應,一舉一動。


    特別是黑衣女子,想了“很久”。


    隻是一個陌生人,為什麽用了很久去想呢?


    可能……她有很多很漫長的記憶,需要迴憶,翻閱,確定過去有沒有出現過一個相似的人。


    其他人很少會注意的這個點。


    隻是顧白水不一樣,他也有過類似的長久思考,是時常。


    顧白水做過很多夢,有很多不同的人生記憶,偶爾也需要思考很久,所以他很敏銳的察覺到了黑衣女子的不對勁。


    她不隻有一段人生。


    一個在墓裏長大的怪物,好像遇到了另一個奇怪的同類。


    “你有名字嗎?”


    顧白水不動聲色,隻問了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他知道黑衣女子不是啞巴,在黑草原上聽過她說話的聲音。


    很清淡,毫無情緒和波瀾,像一潭死去的清水。


    黑衣女子想了想,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這種反應很難讓人讀懂她到底在表達什麽。


    隻是今天,她遇到了顧白水,這家夥有耐心去猜測,而且猜得很準。


    沒有搖頭,意味著有名字。


    沒有說話,大概是,不止一個名字。


    “隨便哪個。”


    顧白水說:“你用過的名字,最喜歡的,最順口的。”


    良久,


    那個女子真的張開了嘴唇,聲音輕慢,但很清晰。


    “啞歌。”


    “啞歌?”


    顧白水愣了愣,又問:“姓什麽?”


    “周。”


    周啞歌。


    很怪的名字。


    顧白水認真迴憶,沒印象。


    “有姓過陳嗎?”


    “沒有。”


    她不是陳聖雪。


    ……


    其實顧白水有過一個猜測。


    他坐在火堆旁,看到夢宗缺了一個熟人,陳聖雪。


    夢宗也多了一個人,那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衣女子。


    細想之下,這兩個人的身上有很多類似的地方。


    她們都不止活過一次,都修行了小夢書或大夢典,生活在不屬於自己的時代。


    陳聖雪在三十三層玉清天劫中露麵,顧白水能猜到她向前輪迴,變成了過去的古人,越來越遙遠。


    而這個叫周啞歌的女子,也是從過去來,用了極短的時間就修完了小夢書,閉眼入夢,藏在夢界。


    她完全不熟悉夢宗,但能做到這種事,可以說是匪夷所思。


    所以顧白水想,黑衣女子如果是陳聖雪那一切就都好解釋了。


    重修小夢書,要不了多少時間,代替陳聖雪的位置,也無人察覺。


    隻是陳聖雪如何能從遙遠的過去迴來,變成夜玄子的妹妹,顧白水解釋不清楚。


    她沒說謊,對顧白水沒有任何別的印象。


    所以周啞歌隻是周啞歌,不是陳聖雪,她們隻是有些相似的地方,並不像。


    問題是,相似在哪兒呢?


    為什麽顧白水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


    “你修行過小夢書?”


    “第一次。”


    “第一次修行就這麽快?”


    周啞歌想了想,反問道:“一個月,很快嗎?”


    “很快。”


    顧白水認真說道:“當初大師兄給我小夢書,我都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修行完,你總不該比我快……”


    他沒說實話,是一個月零六十多天。


    第一次修行,周啞歌甚至比顧白水快得多。


    “天賦?”


    黑衣女子說了兩個字,顧白水搖頭,不接受這個解釋。


    “天賦好,不如我。”


    周啞歌頓了一下,不說話,眼前的人自信過頭了。


    但細想他說的也對,如果她的天賦真比他好,就不該在黑草原上五打一還慘敗成那樣了。


    “小夢書,很簡單。”


    周啞歌想了好一會兒,說了這樣幾句話。


    “大夢典,也不難。”


    她沒修行過大夢典,隻是看過林清清修行,後來藏在夢宗也耳濡目染了解到了一些。


    周啞歌覺得這兩本功法都不是很難。


    對她而言像喝水吃飯一樣,平淡熟悉,水到渠成。


    為什麽?


    周啞歌順著那種熟悉的感覺,迴憶起了很久前的第一段人生。


    她修行過一本很厚很老的功法,是師傅給她的。


    那本功法很難修行,難得令人發指,終其一生也摸不著門路。


    周啞歌臨死前修完了,沒死成,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像《命經》。”


    她似乎說了一本功法的名字。


    顧白水愣了一下,皺皺眉:“我聽說過補命經。”


    顧姝修行的……神秀創造的功法。


    “補命經,是命經後錄上的禁法。”


    周啞歌說:“弊處很大,但不少人修行。”


    顧白水突然沉默,瞳孔深邃清明,好像在一刹那想通了所有。


    “小夢書,大夢典,還有補命經,都出自同一本很老的功法,是三個部分。”


    “嗯。”


    修行這些功法的人,來自同一個宗門。


    “你是哪裏人?”


    這一次,周啞歌知道顧白水在問什麽。


    “長安。”


    她在長安城長大。


    長安過去有個北宗。


    顧白水微微沉默,抬起眼,問:“你師傅是,神秀?”


    周啞歌很輕的點了下頭。


    她是北宗弟子。


    不隻是顧白水,世人早忘記了,神秀生前是佛宗帝尊,座下弟子逾萬記。


    親傳弟子十餘人,早已經失蹤在了曆史裏。


    神秀死了,


    但祂生前收的北宗弟子們,會不會是真的失蹤了?


    像陳聖雪,周啞歌那樣,分散去了不知何處,在某個時間節點,莫名其妙的冒出來。


    這樣的話,北宗弟子無疑會是一群詭異難測的家夥。


    “你還有很多師兄師弟嗎?”


    顧白水問了一句。


    “不多。”


    周啞歌說:“活著的不多。”


    活著的,也還有死了的。


    顧白水想起一個名字:“夜玄子?”


    “他試過,修行不了命經。”


    夜玄子是真的死了。


    如周啞歌所說,他試過,失敗了,隻能算北宗的記名弟子。


    顧白水眼簾微動,忽然有些空耳,命經,明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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