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辦公室


    許長川麵無表情,他稍稍弓著腰,謙遜又認真地聽時鍾林講話。


    “你昨天晚上去了城南會所?”


    許長川點頭:“我去見了墨傳媒的法人。”


    “你太急躁了。”時鍾林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低聲訓斥,“你沒有證據就帶人去那邊堵,人家是知名企業家,迴頭給你一個投訴,我看你還能不能在這裏繼續當這個隊長。”


    麵對時鍾林的教訓,許長川無話可說,他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我以為能逼他開口。”


    時鍾林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小許,你辦過不少案子了,怎麽在麵對墨傳媒的時候像個毛頭小子,這其中利弊你應該比我更了解。”


    許長川挺直背脊,語氣沒有一絲波瀾地承認錯誤:“師父,這次是我心急了。”


    時鍾林帶了他這麽久,看這樣子就知道他不是真心認錯,冷哼一聲:“1·21案子還沒有進展嗎?”


    許長川將目前的情況,挑了重點跟時鍾林匯報。


    “目前情報組在篩查閻勤的出車記錄,雖然沒有進展,但是我們無意中查到了他曾經載過前一起案件的受害者,也就是墨傳媒曾經的女主播。”


    時鍾林抬眼看向他:“你在懷疑什麽?”


    “我在想,這兩起案件是否會有關聯。”許長川頓了頓,“師父,如果閻勤看到了殺害陳子曦的兇手,那這是不是會變成他的催命符。”


    “確實有這種可能。”


    “所以我認為在這兩起案件中,墨傳媒脫不了幹係。”


    時鍾林沉聲,心中明了。


    他看了一眼麵前這個英挺的身影,給對方找了個台階下:“所以,這就是你去找種墨的原因?”


    “不是。”


    許長川見時鍾林態度軟化,表麵上又恢複到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樣子,語氣上倒是十分誠懇地迴答,“我就是單純地看他不順眼。”


    這小子天生就是用來氣他的。


    時鍾林聽後,差點沒忍住用手邊的煙灰缸扔他。


    -


    深夜,審訊室。


    程石正一臉疲憊地仰靠在鐵質椅子上,他閉著眼睛小憩。


    麵對眼前審訊他的人不聞不問,不聽也不看,偶爾迴應一兩句也是充滿了應付和抵抗。


    他不怕警察,心理素質過硬。


    審訊的人知道照這樣下去,如果不把鐵證放到對方麵前,他是不會輕易承認的,隻能全靠磨時間來以不變應萬變。


    畢竟這不是一起單純的組織賣淫案件,還涉及到了一起命案,程石一旦開口,勢必要牽扯出背後的人。


    程石雖然沒文化,但是也不傻。


    隻要他不說,就總有人能保住他。


    徐瀟瀟剛從外麵吃了頓簡餐迴來,手裏還拿著給大家買的咖啡,結果發現監控室裏隻有劉嶼安和另一名負責記錄的同事在,她四處看了看小聲問:“副隊走了?”


    劉嶼安嘴裏叼著一根棒棒糖,說話間都是甜膩的桃子香精味道:“剛出去,你倆沒碰上?”


    “沒。”徐瀟瀟下巴往審訊室的方向抬起,努了努嘴,“這人還沒撂呢?”


    房間裏另外的同事正抱著一盒紅燒牛肉味的泡麵,一邊吃一邊感慨:“心態真好,預審見他不說,還晾了他好久,結果人還是穩如泰山。”


    徐瀟瀟把咖啡遞給對方:“辛苦了,時間緊任務重。”


    “謝謝徐姐。”


    劉嶼安也接過來,說話卻十分討打:“徐姐,這不會是你自掏腰包吧?”低頭聞了聞,小聲嘟噥,“沒毒吧?”


    徐瀟瀟挑眉:“怎麽,你不喝還給我。”


    “喝喝喝!”


    劉嶼安說完,直接打開蓋作勢就要喝一大口。


    徐瀟瀟哼了一聲,她找了把椅子坐下來,托著腮盯著程石,戳了戳旁邊被燙的直吐舌頭的劉嶼安:“提供什麽有用信息了嗎?”


    “別提了,我懷疑他港劇看多了,剛帶進來還沒審呢,上來第一句話就是‘沒有律師在場,我什麽都不會說’。”


    “謔,夠狂的。”


    “他還說自己懂法,咱們隻能傳喚他48個小時,到時候如果拿不出證據就必須放人,不然就投訴咱們。”


    徐瀟瀟有些驚訝道:“連投訴都懂,看來他老板沒少下功夫培訓他們法律常識吧。”


    “這腦子用在正道不好嗎?”劉嶼安打了個哈欠,有氣無力道,“現在害的咱們還得熬夜跟他耗。”


    徐瀟瀟歎氣:“你說他會不會真要在這裏扛過這48小時?”


    劉嶼安也站累了,身子往旁邊一靠,無精打采道:“不然呢,連預審都沒轍,誰還有招?”


    這時,監控室的門人從外麵推開了。


    時鍾林和許長川前後腳走進來,劉嶼安眼睛一亮,跟時鍾林打完招唿連忙問道:“許隊,你那邊怎麽樣了?”


    許長川沒迴答,他透過單向玻璃觀察著裏麵的人。


    徐瀟瀟心思敏銳,見到許長川跟時鍾林一起進來後就知道事情進展不順利,甚至還有可能被領導罵了。


    她伸手拽了拽劉嶼安的衣角,想了想轉移話題說道:“時局,許隊,預審的在裏麵問了幾個小時了,程石還是什麽都不肯交代。”


    時鍾林‘嗯’了聲,他看向許長川:“怎麽啞巴了?剛不是還跟我說墨傳媒有問題嗎?”


    許長川知道時鍾林這是在點自己,他委婉推脫做了做樣子道:“師父,您別拿我打岔了,預審都幹不動,我一個跑外勤的更不行了。”


    “別貧,去,我在這給你盯著。”時鍾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給你一小時,撬不開他的嘴,以後別叫我師父。”


    這就是有人給撐腰了。


    許長川保持立正姿勢規規矩矩給時鍾林敬了個禮,裝腔作勢道:“得令!”


    -


    負責審訊的警察被程石這種油鹽不進的態度氣得不輕,正準備拍桌子瞪眼睛的時候,審訊室的門被敲響了。


    來人是許長川。


    “許隊。”


    許長川點了下頭,他自帶了一把椅子放在程石對麵,翹起二郎腿對著兩名一臉迷惑的同事擺擺手,開口就是一股自由散漫的味道:“你們繼續,別理我,我就是來這裏躲領導湊數的。”


    幹預審的哪個不是人精,見許長川這麽說,知道對方是來幫忙的,心裏倒是鬆了一口氣。


    “程石,你組織賣淫罪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現在你坦白交代,我們還能算你悔過自首,到時候上法庭,法官也會考慮給你量刑。但如果你還是什麽都不說,別說減刑了,被我們查出來你有別的問題,那可就是數罪並罰,絕不輕判。”


    程石還是沒有說話,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看起來更像是睡著了。


    一聲輕笑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明顯,許長川抱起手臂,朝同事做了個抱歉的手勢:“不好意思,我沒忍住。”可他話裏話外卻絲毫沒覺得有任何歉意,“隻是突然想到了一個笑話。”


    “什麽笑話?”預審同事配合道。


    “從前有個人啊,他在山間小路開車,正當他特別悠哉地欣賞窗外美麗的風景時,迎麵開來的貨車司機突然搖下窗戶對他大喊一聲‘豬’。他越想越氣,自己好好的在馬路上開車,怎麽還有有人罵他,然後他也搖下車窗罵了迴去‘你才是豬’!”


    許長川講的很生動,就連程石都不知不覺睜開眼睛看向他,隻見他話音一轉,“結果你猜怎麽著?”


    預審問:“怎麽著?”


    許長川笑了聲:“剛罵完,這人便迎頭撞上了一群過馬路的豬。 ”


    這哪是笑話?


    “無聊。”


    程石難得開口,他嘴角動都沒動,目光帶著嘲諷和輕蔑。


    預審也沒想到許長川竟然用這麽一個給小學生講的笑話撬開了對方的嘴,趁熱打鐵道:“許隊,你這個笑話有點冷。”


    許長川眼底閃過一絲讚揚,看來有人聽懂了,他將視線又投向程石,意有所指道:“冷不冷倒是其次,你不覺得咱們現在就跟笑話裏的貨車司機特像嗎?”


    程石就算再愚鈍,也聽出了許長川的言外之意。


    他雖然沒讀過什麽書,但是好賴話還是聽得懂的,冷笑一聲:“許隊是吧?你也別在這浪費時間了,我說過,除非有律師在,不然我無可奉告。”


    “律師是吧?”許長川用手指蹭了蹭眉骨,唇角動了動,扯出一個滿級嘲諷的笑容,“要不是知道你沒讀過什麽書,我還真以為自己麵對的是哪個大老板,上來就要律師?你知道律師兩個字怎麽寫嗎?”


    程石最恨別人說他沒文化,許長川字字句句都在戳他脊梁骨,咬牙切齒道:“你別得意,你們沒證據,等時間到了得乖乖放我走。”


    “嗯,誰說我們沒證據?”許長川麵帶疑惑,問一旁的預審,“咱們現在是不是零口供也能結案啊?”


    在外麵聽著審訊的時鍾林有點想笑,他衝旁邊的徐瀟瀟指了指在裏麵裝模作樣的許長川,哼了聲:“你們許隊有時候是個好獵手,但更多的時候還是隻狡猾的狐狸。”


    “還不都是您教的好。”劉嶼安下意識奉承了一句,說完才反應過來,這是把時局也一起形容成狐狸了。


    這是時鍾林第二次被劉嶼安的話噎到了,他好笑地搖搖頭:“你們啊,竟跟他學壞不學好,早晚我得跟他說說,把你們紀律作風這塊迴迴爐,好好學習一下。”


    徐瀟瀟恨的在後麵狠狠擰了劉嶼安的胳膊,皮笑肉不笑:“時局說的是,到時候我也跟許隊提一提,如果有反思動員大會,我們就讓小劉全權代表發言。”


    身心俱痛的劉嶼安:……


    審訊室裏的情形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預審在一旁積極配合地點頭:“零口供當然可以,隻不過就是少了犯罪嫌疑人的自述和給他提供減刑的機會。”


    許長川一次次挑撥程石最脆弱的地方,他起身站在記錄員旁邊,拿著鼠標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上麵幾行無關緊要的筆錄:“人家不想要減刑,咱們也不能逼著給他減啊。”


    說罷,將手中的鼠標往前一扔,拍了拍手,“什麽也別問了,這時間也不早了,還不如趕緊結案迴去補個覺。”


    預審也歎了口氣,裝作無奈道:“既然許隊都發話了,那我們就把筆錄結了,人先放在你們這裏待一會兒,我去給看守所的同事打電話。”


    程石對於警察的審訊套路,都是從種墨那裏聽到的一知半解,哪裏真的見識過這種零口供也能結案的場麵,頓時有些慌了神。


    “你們不能結案!”


    許長川聞言轉頭看向他,眼底盡是不耐煩:“你不說,我們幹嘛還在這裏跟你浪費時間。”


    “你們沒證據,我不認罪,你們不能冤枉我!”程石雙拳狠狠在桌子上,鐵鎖跟木板接觸發出震天地響聲,“你們這是刑訊逼供,我要告你們!”


    眼見時機成熟,許長川走到程石麵前,‘啪’地一聲拍在桌麵上,似乎在比拚誰的聲音更大一樣:“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這是哪裏?我告訴你程石,別以為自己穿上了一層有錢人的皮你就真的高高在上了,誰都知道你骨子裏不過是一個隻會種地不學無術的……人渣。”


    程石行動受限,他吃力地抬著脖子看著許長川,目光兇狠冰冷。


    “哦,被我說中了吧,你到現在也還覺得自己跟上流社會格格不入,所以才從那些女主播身上找認同感。讓我猜猜,是不是你看到她們不情願但還是屈服的表情覺得特別解氣,是不是看到她們在直播上被人捧著,但是私下裏貼著你,你覺得虛榮心爆棚啊?”


    程石聽後,五官猙獰,臉上的每塊肌肉似乎都在暴怒下不斷地顫抖著。


    “真可笑,程石,別騙自己了,你就是一個被人推出來的擋箭牌。”


    “你閉嘴!”


    “你以為下麵那些人是真的怕你嗎?才不是,你信不信,要是你真的被抓了,她們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你淹死。”


    “閉嘴!你閉嘴!”


    “到這時候你還替人扛著呢,嗯有骨氣,這是不是就是現在特別流行的那句話,他那邊歲月靜好,是因為有你在替他負重前行啊?”


    許長川見程石快要堅持不住了,他聲音低沉,壓低身子,加上了最後一個砝碼,“我是看出來了,怪不得他選你當替罪羊,畢竟你扛住了,他才能全身而退。”


    “不會的!他不會的!”


    程石殺氣騰騰,手腳瘋了似的晃動著,“他不可能騙我!”


    許長川上手抓住他的肩膀,用盡全力將程石按在原地,冷聲道:“說!他叫什麽!”


    “不會的!他不可能這麽對我!”


    “他是誰!”


    混亂中,隻聽程石不停地在自我催眠,否認事實。


    “我們是親戚!他不會不管我!”


    許長川眼睛一眯,抓著對方的手微微用力,他換了一種問法,語氣卻帶著一股極強的壓迫感:“誰不會?”


    程石吃痛,他大腦根本來不及反應,下意識迴答:“種墨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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