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咖啡店裏耳鬢廝磨了一個下午,眼看店裏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菜單已經從下午茶變成正餐了。


    溫梨有些坐不住了:“我們出去走走吧。”


    許長川看了眼門口開始的等位的人,歎了口氣:“這時間過得真快。”


    溫梨一邊穿衣服,一邊抽空拉著他的手笑著哄道:“你跟我在一起要是度日如年,才需要歎氣吧。”


    許長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果然有文化就是不一樣,溫老師說一句我就開心了。”


    是你太好哄吧。


    高顏值情侶走到哪裏都是人們關注的焦點,再加上今天許長川刻意修整一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男模出街。


    溫梨在遇到許長川前,從來沒有一個關於另一半的具體標準和要求。


    她看著對方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思緒發散。


    原來不是沒有標準,是因為沒有遇到。


    可能是溫梨太過專注,不小心盯著看了太久,驀地與許長川投過來的視線對上。


    許長川眉梢微挑,嘴角揚起一個細微的弧度:“看什麽呢?”


    “看你。”


    溫梨被他這瞬間的美色所迷惑,脫口而出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小狗不學好,除了會釣魚還學會用美色來誘人了。


    許長川一怔,反倒被她大方承認的話弄得有些傻眼,他抬手不自然地摸了下眉角:“我臉上有東西?”


    溫梨見他偃旗息鼓,反而壯著膽子乘勝追擊。


    她湊近了些,瞪著眼睛作吃驚道:“還真有誒。”


    許長川信以為真,他看到旁邊的店鋪玻璃內貼著黑色的封條,連忙湊了過去,借著室內燈光反射當鏡子。


    左看右看,末了又仰起頭,摸了摸下巴小聲嘟噥:“是我胡子長出了嗎?”


    溫梨湊過去,這塊小小的反光區域裏瞬間擠滿了兩個人。


    “真的有啊。”


    她笑著用手戳了下對方的臉頰,煞有其事道,“有點帥氣。”


    溫老師,你的學生知道你土味情話這麽落伍了嗎?


    溫梨說完就開始腳趾抓地了,她見許長川站著不動,又一直盯著自己,頓時從脖頸泛起一股熱意。


    “你看我幹嘛。”


    這人一害羞,說話的聲音也跟著軟了一個度。


    “看你好看。”


    打直球誰不會,小狗別的不行,撿球和學習能力都超強。


    許長川伸手抓住溫梨的胳膊,隨後又捧著她的臉,像是怎麽也看不夠,“我女朋友長的這麽好看,要是當了明星,是不是以後整容醫院都要按著你的樣子來宣傳了。”


    越說越離譜,溫梨餘光瞥見偶爾路過的人向他們投來的視線,她抬手輕捶了下許長川的肩膀,甕聲甕氣道:“說什麽呢。”


    許長川鬆手,抬腳繼續走:“我這是未雨綢繆。”


    這個詞是這麽用的嗎?


    溫梨好笑道:“許警官,我發現,原來你談戀愛的時候像變了一個人。”


    許長川目光炯炯,似乎在等著對方的誇獎。


    “變得和藹可親了?”


    明明是戀愛使人智商極低,溫梨卻還是貼心的為對方找到了一個褒義詞。


    “溫老師,可我覺得你和之前一樣,沒變化。”


    溫梨眼睛看著旁邊路過的一家家店鋪,目光並沒有在櫥窗內的精美陳設上停留,聽見這話轉頭看向對方:“真的嗎?”


    許長川點頭。


    “就算我麵前有一萬個相同的你,我也能從其中找到唯一的你。”


    這句話聽起來很拗口,但是架不住許長川說的真誠。


    溫梨還沒來及做出反應,就見他又突然沒了正行,“所以,就算哪天全世界都變成了你的樣子,我還是在人群中準確地握住你的手。”


    “你這個天馬行空的想法嚇到我了。”


    溫梨皺眉,她隻是想了想這個場景就覺得雞皮疙瘩起來了。


    許長川不以為意:“還不都怪李陽。”


    “李陽?”


    “就是上次在月青山的那個派出所民警,你有印象吧?”


    溫梨想了想,點頭,她有點印象。


    許長川像是在說一件好笑的事情:“李陽那天見到你之後跟我說,他以前認識的一家咖啡店老板也叫溫梨,還說跟你長得特像。”


    溫梨隻覺得頭皮瞬間發麻,越聽,額頭上的筋越緊繃。


    旁邊是一家蛋糕店,她側轉過身假裝去看櫥窗裏那跟藝術品不相上下的,鑲嵌著蕾絲奶油花邊的蛋糕塔。


    許長川也湊過去,為了迎合她的身高垂下眼眸,這高度便顯得有些居高臨下了。


    他見溫梨無動於衷,似乎對這個話題並不感冒,嘴角也帶著點玩味的笑,微抬了眉,說出的話人誰聽了都覺得無厘頭,“溫老師,你不會還有個雙胞胎姐妹吧。”


    許長川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對溫梨衝擊有多大,她的後背一僵,感覺全身的血液全部都往腦袋上湧,四肢冰涼,連帶著指尖都微微發顫,整個人像被火燒了起來。


    溫梨強忍著不讓自己露出一絲慌張的情緒,她語氣平靜,顯得對蛋糕更有興趣似的:“你不是警察嗎?查一查就知道了。”


    許長川默了默,突然笑了:“溫老師是在鼓勵我濫用職權?”


    溫梨直起身,看著對方一臉嗔怪:“明明是你先開始說這些奇怪的話,現在還怪起我來了?”


    許長川定睛看了她一眼,末了舉起雙手:“是我錯了。”


    溫梨抿了抿唇,見許長川態度還算誠懇,像是那些鬧別扭又馬上和好的小情侶一般,頗為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吧,我原諒你啦。不過許警官,下不為例。”


    “遵命。”


    許長川將食指和中指並攏,飛快在眉間揮了下,樣子別提多討人喜歡了,“對了,明天你是不是也要上班了?”


    “對,提前一天迴去準備下東西。”溫梨突然想到,“我們學校定了下周軍訓,這次是跟公安部聯合組織的,你們也會去嗎?”


    “我們還沒接到通知。”許長川有些可惜道,“不過就算去,應該也是二隊……”


    話說到這裏,他突然意識到這是工作問題,腳步一頓歪頭看向溫梨,突然犯壞道,“溫老師,是誰說今天不聊工作的?”


    啞口無言。


    許長川的思維太跳躍了,這速度讓溫梨根本接不上。


    兩人繼續在步行街上走著,道路盡頭是一家複古電影院。


    此時他們正在宣傳一部外國文藝片,立在一旁的海報是一副絕美的海灘落日,男女主人公小小的剪影和落日餘暉相得益彰。


    許長川見溫梨望著海報失神,突然問:“你想看這部電影嗎?”


    溫梨搖了搖頭,她挪開視線:“我隻是覺得這個這張海報很美。”


    許長川想了想,突然道:“溫老師,那我們去看落日吧。”


    溫梨微微吃驚,似乎是在琢磨他說這話是真的還隻是一時興起。


    見對方遲疑,許長川抬腕看了眼時間,不由分說地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外跑。


    溫梨怎麽也想不到一場好好的約會變成了野外拉練,她上氣不接下氣道:“許警官,你還真要帶我去看落日啊。”


    許長川偏頭笑道:“我們是去追太陽。”


    -


    天邊,一輪火紅的落日嵌在空中。


    它就在那裏,像是刻意停留在原地等著他們去追逐,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


    許長川迎著太陽開,窗外唿唿作響的風聲和飛速向後倒退的景物,莫名讓人熱血沸騰,似乎真的在上演現代版的‘誇父逐日’。


    西山公路正在修建,許長川將車停在泥土堆起的沙坡旁,尋找了個避風的地方,麵朝日落。


    夕陽的餘暉映在兩人身後的地麵上,拉出了兩道長長的影子。


    溫梨張開雙臂,抱了滿懷的陽光。


    她闔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冷空氣鑽進胸腔裏,讓她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


    自由,浪漫。


    天際上大片大片的雲朵在夕陽的映射下變得流光溢彩,天空如打翻的調色盒,恰似瑤池仙境。


    溫梨望著遠方,晚霞像碎金一般,她鼻尖泛酸,連忙眨了兩下眼逼退眼底的淚意。


    此時,一縷陽光衝破雲層照在許長川身上。


    他眼中映出濃烈的雲彩,同時映出了她。


    許長川身後是還沒有掉下去的鴨蛋黃,他嘴角噙著笑,十分臭屁道:“溫老師,你看,追到太陽了吧。”


    溫梨的臉很紅,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因為興奮。


    她看著眼前的這個無比耀眼的人,心神一動,有些情難自已地伸手攥上他的手,輕輕閉上眼睛,從嗓子裏擠出一個‘嗯’。


    其實她早就追到了,那個專屬於她的太陽。


    “你不看嗎?”許長川見她這樣子有些好奇地問道,“太陽馬上就落山了。”


    溫梨聽見這話眼睛閉得更緊,她的頭搖得像撥浪鼓,身體跟許長川緊緊靠在一起,說出的話卻像小孩子一樣賴皮:“隻要不我看,太陽就不會消失。”


    一聲微不可察的輕笑從耳邊傳來。


    黃昏已經走到末梢,太陽隱沒於地平線下,黑暗一寸寸侵蝕著最後的光明。


    許長川理了理溫梨被晚風吹亂的發絲,伸手將對方擁入懷中。


    “冷嗎?”


    溫梨搖頭:“不冷。”


    說得太順了,就像是一種基礎反射一樣,甚至都無需經過大腦中樞,毫不停頓。


    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說出一個完美的謊言。


    許長川將對方冰涼的手握住,依稀聽出他帶笑的語氣:“明明很冷,今天輪到我來給你暖手了。”


    昏黃的日光徹底消失在天邊,頭頂的路燈和銀白色的月光細密地落溫梨的發梢和肩上。


    忽然,她靠近一步,極其自然地踮起腳尖,仰頭,一個輕輕的轉瞬即逝的吻落在許長川下巴上。


    溫梨親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許警官,胡子好像確實長出來了。”


    許長川動作一滯,他攥住溫梨想要逃跑的手,用自己的下巴去蹭對方的臉。


    溫梨怕癢,一邊躲一邊求饒。


    許長川看著溫梨生動的表情,心頭一軟。


    “溫梨,太陽不會消失。”


    “它隻是在漫長的黑夜裏等待著,千裏迢迢朝你奔赴而來。”


    溫梨的心在這一刻仿佛被浸濕了,她看著麵前的人,眼前漸漸模糊。


    在這無邊溫柔的夜色中,被月光籠罩著的兩個人,接了一個綿長柔軟的吻。


    -


    開學第一天,忙得溫梨腳後跟都不沾地,她坐上公車後才有時間打開微信,發現裏麵躺著幾條許長川發來無關緊要的日常,下意識就彎唇輕笑起來。


    看了眼時間,應該是飯點,她隨即撥了個電話迴去。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對麵接起。


    “下班了嗎?”


    忙了一天身心俱疲的溫梨,在聽見對方的聲音那刻倦意竟悄然散了,但在對方的關切下不自覺開始撒嬌:“嗯,好累。”


    她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門的輕響,許長川像是換了個地方:“為了祖國的花朵,辛苦溫老師了。”


    溫梨拖著長音‘哦’了一聲,想到對方也在加班,有樣學樣:“為了人民群眾,也辛苦許警官了。”


    隻是還沒聊兩句,那頭就有人在喊他。


    溫梨怕打擾對方工作,連忙說:“我已經坐上車了,一會兒就到家,你先去忙吧。”


    許長川‘嗯’了聲,還沒說完,對方就率先掛了電話。


    還真是,一點都不留情。


    許長川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見趴在門口的劉嶼安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挑眉:“什麽事?”


    劉嶼安指了指手中的快遞袋:“李陽寄過來的,說是你之前讓他查的東西查到了。”


    許長川快走兩步從對方手中接過來,劉嶼安好奇,“許隊,你讓他查什麽了?”


    “沒什麽。”


    許長川一邊說一邊將快遞袋的封條撕開,裏麵隻有幾張紙,偏頭看向多管閑事的人,“閻勤的社會關係摸完了嗎?”


    意思是,你很閑嗎?


    劉嶼安皮子一緊,灰溜溜地走了。


    許長川見四下無人,他背靠著牆,將裏麵的東西拿出來,一目十行。


    雖然他已經提前給自己打過預防針了,但當真正的調查結果赤裸裸地擺在他麵前時,還是讓人難以接受。


    許長川的手無力下垂,快遞袋中又掉落出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


    他蹲下身子撿起來,隻覺得一陣窒息。


    -


    晚上十一點多,溫梨所在的小區幾乎沒有人在樓下走動。


    冬天連蚊蟲都沒有,安靜到與世隔絕。


    許長川將車子停在老地方,掏出一支煙點燃,狠狠吸了一口,直到滿腔都翻滾著煙草味,大腦才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下樓。】


    溫梨洗完澡後才看到許長川發的這條信息,她頭發還沒幹,拉開窗簾往樓下看,熟悉的車子果然停在那裏。


    她欣喜若狂,來不及換衣服,裹上一件羽絨服就朝樓下跑去。


    “許……”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


    溫梨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對方大步流星朝她走過來,動作連貫到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掌心扣住她後腦勺,傾身上前。


    他就這樣打破了長久以來維持在二人之中的平衡,將所有的情緒全數灌注到這個吻上。


    一吻封緘。


    溫梨有些愣住,她被對方的強勢嚇了一跳,腦袋嗡嗡直響,耳根不由自主的發燙。


    狂風暴雨後,便是微風徐徐。


    許長川並不著急汲取她的柔軟,隻是溫柔親昵地觸碰著對方的唇,一點點親吻、試探和憐惜。


    溫梨突兀地覺得,他像一名畫家,像是要將此情此景深深地刻畫在自己腦海裏那樣。


    “長川。”


    溫梨唿吸不暢,她往後仰了仰頭,鼻尖從他的下巴劃過,避開對方這個頗帶情緒的親吻。


    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夜,對方的沉默反而讓她越來越感到不安。


    許長川的眼裏似乎在醞釀著什麽,暗自洶湧,她覺得自己仿佛也被波及了,眼眶忍不住發酸,“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嗎?”


    這個吻一點都不溫情,隻讓她感到了痛苦。


    許長川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從市局到溫梨家的這段路上,有多麽迫切地想要見到對方,有多少詰問和質疑想從她這裏得到答案。


    但是當他觸及上她眼睛的那一瞬,心髒像倏忽從雲端跌落,無聲無息地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他頓了頓,即將說出口的話變得分外艱難,苦澀蔓延,聲音啞然。


    “溫梨,駱小玫是你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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