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季然信息的許長川剛出完現場便又立刻開車趕去三院。


    車頭還沒拐進醫院大門,就見季然手裏捧著冒熱氣的保溫杯,蹲在保安崗亭前像個無家可歸的留守兒童。


    “幹嘛呢?”許長川降下車窗按了聲喇叭,嘴裏還免不了損他一句,“你這下崗再就業的工作找得還挺快。”


    “許隊你可來了,我手都凍僵了。”季然像見到親人一樣,打開副駕駛的門鑽了進去,“三環那邊出什麽案子了?”


    “命案。”許長川拐進停車場,“讓你找的停車位呢?”


    季然對守在一旁的保安招招手,對方立刻給許長川帶路,指了指靠近門診樓的位置道:“季警官,這裏,我們領導特意留的。”


    許長川挑眉,看了季然一眼:“熟人?”


    季然勾下嘴角,一臉無辜:“群眾的力量。”


    許長川嗤笑一聲,腳踩刹車,手上猛打方向盤,將車子好後解開了安全帶:“下次別這麽興師動眾。”說罷,指了指後座上的文件包,“拿上。”


    “低調,我懂。”季然嘴上說著卻也不耽誤手上的動作,他拿過文件包左看右看,新鮮的很,“我隻在電視劇裏看紀檢委的人用過這個。”


    “想要送你。”許長川推門下車。


    “算了,看到它總有種領導來了的壓迫感。”


    兩人身高腿長,形象出眾,並排走進門診樓的時候相當吸睛。


    季然雖然習慣了被人關注的感覺,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今天旁人的視線好像比以往更加強烈。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衣服,還是那件黑色的工裝風衣,思來想去又將目光落到許長川身上。


    “看我幹嘛?”


    “許哥,我咋覺得你今天有點不一樣?”


    許長川撓了下鼻子,莫名心虛:“哪兒不一樣?”


    季然駐足,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後恍然大悟道:“臉這麽白,你是不是塗防曬了?”


    許長川憋迴髒話,從後槽牙裏擠出一個字:“滾。”


    監控室在地下一層,許長川和季然沒跟患者搶電梯,找了個樓梯間爬下來。


    季然摸了摸自己胳膊,見頭頂的燈還有點暗,不知道是不是地下室的電壓不穩,又或者是前一天他熬夜有點精神恍惚,總覺得這燈一閃一閃的有點瘮人。


    他們雖然出過很多現場也號稱百毒不侵,但醫院這種地方無論來多少次都渾身起雞皮疙瘩。


    保安隊長見到季然,快走兩步迎上來打招唿:“季警官,還是看監控嗎?”


    季然點點頭,跟對方介紹道:“這是我們刑偵大隊的許隊長。”


    “許隊長,久仰。”


    冠冕堂皇的話許長川也沒當真,他握住對方的手,態度誠懇:“因為涉案情況比較複雜,我們有些問題需要再確認一下。”


    “好的沒問題,有什麽需要我一定全力配合。”說完,他找了台電腦讓許長川慢慢研究,“早上季警官看的監控我們都保存了下來,你要是看其他時間段的我再讓同事調。”


    “不用這麽客氣,我自己來。”許長川邊說邊找了把椅上坐下。


    季然怕打擾到許長川,往旁邊站了站,順帶著和保安隊長聊了起來:“你在這醫院負責安保也挺久了吧?”


    “挺久了,大概有七、八年了。”


    “安保布控和監控覆蓋率怎麽樣?”


    許長川左手托著腮,手肘撐在桌麵上,右手有條不紊地滑動著鼠標,按著時間順序將這些監控挨個點開。


    他是從駱小荷進醫院大門的時間開始看的,整個過程沒有任何異常,遇到的人也都符合路人軌跡,沒有交集也沒有衝突。


    中途駱小荷唯一主動接近的是分診台的護士,應該是在問繳費處怎麽走。


    許長川用鼠標快進,來到住院部。


    這裏人明顯少了很多,醫院在管理上也有意將病患和家屬分流。


    “病房裏有監控嗎?”許長川迴頭問道。


    “沒有,為了保證病患隱私,隻在走廊裏安裝了攝像頭。”保安隊長伸著脖子看了一眼,迴想道,“我記得這裏離水房比較近,你可以調一下那裏的視頻。”


    許長川找到了對方說的這個位置,果然從這邊可以拍到一些更刁鑽的角度。


    季然也湊過來,他指著進進出出的人給許長川解釋:“這人是出車禍撞了頭,胳膊上也打了石膏,比駱小荷早一周住院。”


    “這是駱小荷的主治醫師,信息迴傳給小劉了,沒問題。”


    “這個是負責這一區域的護士,還有這個……”


    季然基本把每個進出病房的人都調查清楚了,直到許長川突然按下暫停鍵,畫麵定格在從病房裏走出來的這個人身上。


    從身形上來看應該是個女人,但對方臉上戴著口罩和帽子,身上又穿了厚重的羽絨服,很難辨認。


    季然皺眉,他探頭看了一眼問:“這人誰啊?裹得這麽嚴實?”


    “我還想問你呢。”許長川扭頭看向對方,“不是說都查了嗎?”


    季然撓撓頭,在他印象裏完全沒見過這個人:“會不會是保潔?要不然就是護工。”


    “你們這裏的護工都是長期的嗎?”許長川講問題拋給保安隊長。


    對方語塞:“這我也不太清楚,職工信息都歸人事科管理,行政樓在對麵,你們可以去問一下。”


    “請護工一般都是家屬看那些門口貼的那些小廣告找的吧。”季然迴憶道,“我今天在醫院門口等你的時候就見到了好幾批人在那拉活兒。”


    許長川挑眉:“他們找你推銷了?”


    季然矢口否認:“那倒沒有,可能看我年輕力壯不像生病的。”


    許長川坐直身子,他將視頻往前倒了幾分鍾,記下視頻中陌生女人進入病房的時間點,大致推算了一下後根據走廊和電梯裏的監控,最終摸到了對方最開始進入醫院時的畫麵。


    季然仔細盯著看了眼,不經意開口:“這羽絨服是網紅款吧,我一早上就見不下十個人穿了。”


    許長川瞥了他一眼,從頭開始播放。


    “這身形看起來年紀不大,許隊,我覺得有可能是外來務工沒有學曆的那種小姑娘跑到這裏當護工的。”季然說完又琢磨了下,“不對,也可能是同一個病房的家屬?”


    許長川眼睛死死盯著畫麵中的人一舉一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信息。


    片刻後,突然笑了。


    “許隊,有發現?”季然熟悉許長川,聽見這笑聲便明白了。


    這裏人多眼雜許長川並沒有即刻解釋,他將這段監控拷貝下來,又截了一張較為完整清晰的人像存到手機相冊裏。


    保安隊長走上前小心翼翼開口:“許隊長,是發現什麽有問題了嗎?”


    許長川衝季然勾了下手,把包裏的文件抽出來一份:“暫時沒有,這是走程序的文件,麻煩您簽個字。”


    “還要簽字啊。”保安隊長接過來的時候猶豫了一下。


    “就是簡單的文件,你簽字認可了,就證明我們今天來這裏調查了。”做思想工作還是季然擅長,“跟白領出外勤打卡一個道理。”


    他三言兩語就讓對方那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甚至還笑臉相送。


    兩人從地下一層迴到大廳時還有很多人在這裏排隊等著掛下午的號,即使現在是中午十二點。


    “許隊,你還沒說剛才發現什麽了?”季然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那人有問題嗎?”


    許長川掃了眼指示牌,沿著通道往電梯間走,見四周無人低聲解釋道:“視頻裏的女人從進入醫院開始就直奔病房,顯然是有備而來。”


    “所以是同病房的親屬?”季然答。


    許長川搖頭:“跟駱小荷同病房的人住院時間都比較久,該來探望的基本都來過,像這個人兩手空空顯然不可能是來探病的。”


    “那就是護工了!”


    許長川又否定這個推測,他掏出手機點開方才的截圖:“你都說了這羽絨服是網紅爆款,一個普通護工怎麽舍得買?”


    “那還有什麽可能性?”季然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許哥,你別賣關子了。”


    二人走進電梯間,這裏麵也有引導牌,許長川湊近看了眼迴頭問季然:“你之前是不是調查過神外所有的醫護檔案?”


    季然點頭:“信貸情況和無犯罪記錄都查了。”


    許長川視線落在某處,偏頭問:“心內科呢?”


    “心內?沒查。”季然搖頭,他見許長川按下了電梯按鍵略表疑惑,“咱們不去行政樓嗎?”


    “熟悉醫院的還有一種人,大夫。你別忘了張林體內的藥多用於心髒病的介入治療。”許長川補充,“顧北知說的。”


    說曹操,曹操到。


    許長川衝季然晃了下手機,自己走到人少的地方接通:“顧法醫,有何指教?”


    眼見周圍患者越聚越多,季然雙手插兜,剛想往旁邊讓一步給別人騰地方,抬頭便看到許長川已經掛了電話朝這邊走來。


    時間剛剛好,電梯也到了。


    “顧法醫打過來的?”季然見對方神色凝重,一邊問,一邊跟他順著人流擠上電梯,“出事了?”


    許長川沒有迴答,他看著電梯一層層往上升,心緒難以平靜。


    “五層到了。”電梯引導員開口。


    許長川率先走出來電梯,季然反應慢了半拍小跑兩步連忙跟上:“許隊,有情況?”


    “早上那案子的屍檢結果出了。”許長川邊走邊將手機放迴口袋裏,抽迴手的同時,指腹碰到了裏麵的煙盒,他臉上表情有些複雜,“和張林死因一樣。”


    “中毒?”季然神情一變,差點被自己的腳絆倒,後知後覺問,“也是同一種藥?”


    許長川沒有迴答,但他的沉默就已經告訴了對方答案。


    “這未免太巧了。”季然有些結巴,“早上的受害者跟張林有交集嗎?”


    “屍源還沒查。季然,你記得審訊駱小荷的時候她提過在微博上麵認識一個網友嗎?”許長川太陽穴突突的,他皺眉按了下眉角。


    “記得,小劉不是說沒線索嗎?”


    “迴去跟小劉說再找技術查查這個人,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許長川來到交叉口,他看了看引導牌往右邊病房區拐了進去,“咱們先去病房看看。”


    心內科的病房區此時隻有一個值班的小護士。


    季然在旁站定,對方瞥到人影,直接開口:“午休時間,家屬不能進。”


    “警察,現在想占用你一點時間。”許長川接著亮出警官證,“方便嗎?”


    小護士猛地抬頭,第一眼就被這兩人的顏值所折服。


    她眨了眨眼停下手頭上的工作,小心翼翼地抬了下眼皮打量對方,小聲道:“方便。”


    許長川將警官證收起來,他從手機相冊裏找到駱小荷的照片,放到桌麵上推至對方麵前:“你對這個人有印象嗎?”


    護士伸手拿進了一些,看了兩秒後有些不確定地搖搖頭:“沒見過。”


    “她在神外病房住過院。”許長川補充了一句,“是家暴。”


    人一般都有好奇心,家暴這種事情如果不是親身經曆,就很容易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小護士像是想到什麽,表情凝重:“其實家暴的患者在我們這裏不少見。”


    聽見這話,許長川和季然對視一眼,他將手機從小護士的手中接迴來:“遇到這種情況你們有報警嗎?”


    “她們根本不領情。”提到這個小護士就生氣,“我們護士長幾年前就遇到過這種事,結果人家反過來投訴她,醫院還給了一個處分。”


    這就是清官難斷家務事,當事人選擇刻意包庇,即使警方介入也無能為力。


    許長川又將手機相冊又往後翻了幾頁,找到在監控室裏截的那張圖:“你在看看這個人眼熟嗎,她有可能是護工。”


    “照片太模糊了我看不出來。”小護士有些無奈道,“而且病房的護工有很多,有些病人出院快,他們幹一兩天就走了,我連麵都沒見過。”


    許長川邊聽邊點頭,索性靠在一旁跟對方閑聊起來:“你在這兒工作多久了?”


    “兩年多了。”


    “那時間不短了。”許長川隨口一提,“對了,你們心內科原來是不是有一個姓顧的主任?”


    小護士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她說話的語速和音調都提高不少:“顧主任是我們心內一把手,人長得帥醫術還高,我……我們都很喜歡他。”


    許長川嘴角微挑,就連一根筋的季然也聽出了對方的話外之音。


    “他這麽受歡迎嗎?”


    “顧主任可是像神明一樣的人,隻要是他做手術的就一定不會失敗。而且他很博學,會診時候的任何難題都難不倒他。”


    “他有女朋友嗎?”季然突然插了一嘴。


    “沒有。”對方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沒等兩個人反應過來,小護士的麵色沉了沉,“你們是來調查顧主任的嗎?”


    季然連忙解釋:“不是,我們就是聽說他很厲害。”


    懷柔政策失敗了。


    許長川本想通過八卦來降低對方的防備,沒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刺激到了少女懷春的心。


    “心內科離職的人多嗎?”許長川轉移話題。


    小護士興致不高,她低下頭接著忙手裏的工作:“不多,三院的心內科在全國都是數一數二的,很少有人主動離職。”說罷,抬眼看向許長川,像是在下逐客令,“你們還有其他問題嗎,馬上要下午班了,我還有其他工作。”


    “不好意思,耽誤你午休了吧。”許長川的態度極好,他拿出紙和筆留下了自己的號碼,“因為涉及到相關案件,如果你想起什麽隨時都可以給我打電話。”


    小護士伸手接過,低著頭沒有吭聲。


    “那就不打擾了,謝謝。”許長川伸手拍了拍季然的肩膀,兩人說罷轉身往迴走。


    “等一下。”對方突然開口叫住他們,“警官,這案子和醫院職工有關嗎?”


    “或許有。”許長川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小護士沉默片刻,她的視線遊移,指尖輕輕摩擦著桌上的藥盒,發出的聲音微乎其微。


    “有一個人,我不知道該不該提。”


    “時辰。”


    “她是三院心內科有史以來,唯一一個被開除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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