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城市第三人民醫院。


    這是一所綜合三甲醫院,地處市中心,以心內和神經外科聞名。


    早上正值就診高峰期,醫院旁的地鐵站人來人往。


    季然坐在車裏吃著油條,心不在焉地數著第七個穿著同款羽絨服的人路過時,前麵的車才龜速緩慢地向前移動了一米。


    終於排到了醫院大門口,放行的保安看了眼季然,又探頭看了看車裏,神情疑惑:“來看病的?”


    季然從口袋裏掏出警官證,嘴裏還塞著半根油條:“來辦公的。”


    “警官你往裏麵開,裏麵有位置。”保安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就差找個喇叭給他鳴笛開路了。


    季然在保安的指揮下,左拐右拐來到樓門口這個狹小的停車位。


    這裏雖然位置小但距離醫院大樓近,他看了一眼兩邊的豪車,憑借自己多年遊走在大街小巷開車巡邏的車技水平,將警保處這輛快要退休的桑塔納小心翼翼地……停歪了。


    下車前,季然把剩了半口的油條塞進嘴裏,右手端著見底的豆漿,一邊撣著身上粘著的食物殘渣一邊鎖車。


    剛拐了個彎,人還沒走到門診大樓就見聽到有人驚慌失措地喊救命。


    季然神經一繃,他快走兩步來到人群中。


    隻見一名男子趴在地上,雙腿蜷縮,整個人以十分扭曲的姿勢艱難地保持平衡。


    周圍的人交頭接耳,都對著站在中間的女生指指點點。


    季然掏出警官證,熟練地疏散人群:“讓一讓,別圍著了,大早上都趕緊去排隊掛號吧,保安呢?”說罷,他餘光掃到被圍住的女生,隻一眼便有些失神。


    他不是沒有見過美女,可好看到讓人眼前一亮的卻很少。


    眼前這個穿著白色羽絨服和淺色牛仔褲的姑娘,就好看到超出了他的想象。


    女孩接收到他的目光後微表情有了明顯變化,從旁觀者的態度漸漸變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真的隻是想幫幫他。”她的聲線很好聽,但南北口音差異明顯,隻這一句話季然就聽出來她不是本地人,“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去叫醫生。”季然很快迴神,視線落在躺在地上的人身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好。”


    季然將手裏的豆漿放到一旁,單腿跪地,準備給倒在地上的人做一些基本檢查。


    以前在警隊的時候有專業醫護工作者來跟他們培訓過一點基本醫療知識,他按著記憶將對方身子翻轉過來麵朝上,見對方手掌和下顎這些表皮肌膚上都有一定程度的明顯擦傷,輕聲詢問:“可以動嗎?”


    男子的腿本就沒有知覺,倒地時整個人從正麵栽倒,要不是手撐了一下地麵,現在恐怕已經摔成腦震蕩了。


    聽見季然的話,他下意識攥了攥拳,並無大礙。


    季然心底鬆了一口氣,手輕輕托著他的後腦勺,讓他不至於直接躺在地上:“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男子摔得渾身疼,冬天的地麵似乎都比夏天的更冷更硬一點。見醫生遲遲不來,他哼哼唧唧地用擦破的手拽了下季然的衣角:“哥,能扶我起來嗎?”


    季然遲疑了兩秒:“那你先別動,我把輪椅推過來。”說罷,他輕手輕腳地鬆開對方,起身將一旁的輪椅推到台階前固定好,繼而迴到他身邊半跪著彎腰道,“你摟著我脖子,放鬆。”


    訓練的時候他一個人背著二百來斤的假人還能健步如飛,此時輕輕鬆鬆地將男子抱到輪椅上安置好。


    保安姍姍來遲,季然看過去並沒有發現那個女孩跟過來,沒多想,低頭將放在地上的豆漿撿起來,跟對方揮了揮手道:“好好看病,早日康複。”


    男子跟季然道了謝,轉頭就跟身旁的保安抱怨起醫院的無障礙設施不完善。


    -


    許長川在二環路旁的一家早餐店裏托腮,大腦放空地看著窗外,耳邊是張阿姨的碎碎念。


    “這次我給你介紹的女孩子,人美心善,你別耍渾給我把人氣走了。”


    “張阿姨,您每次都這麽說,上次非要我見的那個什麽英國海歸,一開口就講洋文,我聽都聽不懂。”


    “人家留學迴來的說幾句洋文怎麽了,以後你們結婚生孩子還省了學費。”


    “那我幹脆娶個老師不是更好嗎?”


    “這可是你說的?”張阿姨聞言,眼前一亮。


    許長川覺得前麵有坑,剛想補救,耳邊就傳來一聲細語:“不好意思,我來遲了。”


    說話的人手裏拿著羽絨服外套,身上穿著高領羊絨衫的長裙,她聲音偏冷,但又刻意慢聲細語,就顯得格外乖巧。


    許長川轉頭,也許是職業習慣,他下意識地打量起對方。


    女孩長得很好看,腰身纖細,氣質突出,如果放在民國時期應該是大家閨秀那類。可能是剛剛走過來時有些快,露在外麵的皮膚透出淡粉色,手腕上的玉鐲子更顯得晶瑩剔透。


    就在他思維快要忍不住發散的時候,對方坐到了他對麵。


    許長川挑了下眉,勾起嘴角主動打招唿:“你好。”


    溫梨怔了下,迴道:“你好。”


    這一眼才讓她徹底看清許長川的長相,眼角帶笑,眉目多情卻不輕挑,是個長相絕佳的帥哥。


    “冷不冷,還沒吃早飯吧?瞧瞧這手涼的。”張阿姨親切熱情地拉著溫梨的手,見許長川還杵在這裏連連給他使眼色,“小許你快去給人弄點熱的。”


    許長川見兩人這麽熱絡,自己也插不上話,抄起放在桌麵上的手機認命地去當跑腿小弟點單。


    他看著上菜單上琳琅滿目的油條豆腐腦和小籠包的時候還在想,這年頭是不是隻有他會在早餐店裏和人相親了。


    張阿姨把溫梨的羽絨服放在身後,越看她越喜歡:“溫老師一會兒是不是還要去上班?”


    溫梨規規矩矩地坐著,聞言淺笑了下:“今天還有好幾節課,不然也不會約這麽早,不好意思。”


    “沒事,反正我年紀大睡不著。至於他啊,夜貓子一個。”


    許長川正好結完賬迴來,見溫梨和張阿姨同時看過來,表情一懵:“怎麽了?”


    溫梨抿了抿嘴角,這一抬眸,眼底明亮清澈又像是含了抹若有似無的笑,看得許長川有些臉熱。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市局刑偵大隊的許隊長。”張阿姨見他們氣氛有些尷尬,主動打開話題,“這是師範小學的溫老師。”


    聽完張阿姨的話,溫梨微微瞪大了眼睛,好像很意外對方是警察。


    許長川覺得她這表情過於可愛了,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手背抵在唇邊輕咳了一聲沒話找話道:“溫老師好。”


    溫梨也半垂著眼瞼,手指將臉上的碎發攏到耳後,露出小巧的下巴,一張紅唇微微上翹配合道:“許隊長好。”


    張阿姨看著兩個年輕人會心一笑,那些誇讚之詞像是不要錢似的往外講:“溫老師,你別看他現在這副樣子,但是在市局裏排行可是這個。”她說話的時候用手偷偷比了個大拇指,“年紀輕輕就已經破了好多案子了,立過三等功還評過什麽五四優秀青年。”


    溫梨很是耐心,一邊聽一邊附和著點頭,餘光卻注意到許長川有意無意地撇過來的視線,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不自覺握緊。


    “13號取餐了。”


    許長川看了眼扣在桌麵上的號碼牌,對著聊得熱火朝天的兩個人揮了下手:“我去取餐。”


    “都說北方男人不行,但是你看小許很體貼的……”


    說話間,許長川端著盤子走過來,後麵還跟了個服務員,二人將東西擺了滿滿一桌。


    “不知道你們吃什麽,就都點了些。”許長川說著話,手上也不閑著,把餐巾紙和筷子分別遞過去。


    張阿姨用胳膊拱了拱溫梨,低聲道:“我說的沒錯吧?”


    見溫梨輕輕點了下頭,張阿姨心想這迴穩了,也到了她該功成身退的時候了:“都這麽個時候了?老李那邊三缺一,我先走了。”


    “您又打麻將去?”許長川挑眉。


    “我這是工作。”張阿姨義正嚴詞。


    “那也先把早飯吃了。”他揚了揚下巴,“特意給您點的甜豆花。”


    見張阿姨還在糾結,溫梨適時挽住她的胳膊,哄道:“這麽多我們也吃不完。”


    論哄人,沒人比溫梨更擅長了,無論是長輩還是小孩都很吃她這一套,現在甚至連許長川都不例外。


    不可否認,這樣的相親對象對於一個常年光棍的人來說,從第一眼就已經贏了。


    他此刻看著溫梨的表情,猶如一頭獵犬覓食,渾然不知自己在無意間已經撒發出強烈的誘敵信號。


    溫梨刻意忽略他強烈的視線,波瀾不驚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輕輕吹著熱豆漿。


    “小許,你們最近忙嗎?”張阿姨吃了一口甜豆花,心頭十分熨帖。


    許長川收迴視線,用筷子夾起一跟油條放到自己麵前:“還行。”


    “溫老師才來寧城沒多久,你有空帶人家四處轉轉。”


    “你剛來寧城?”他以為對方是本地人。


    溫梨還沒有開口,許長川電話響了。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低頭說了句抱歉,側過身接通:“哪裏?好。”


    五秒鍾,簡短的三個字,讓溫梨忍不住側目。


    “有任務了?”張阿姨看著許長川緊皺的眉頭,連忙從包裏掏出一袋桂圓幹,“先把這個給你,泡水喝,看這黑眼圈又幾天沒睡了?”


    許長川起身套上羽絨服,拿上東西,漫不經心地笑道:“還是張阿姨心疼我。”


    “都快年底了還這麽忙。”張阿姨嘟噥著,接著又對許長川擠眉弄眼,話裏話外暗示道,“小許,你這是要去哪裏?”


    “三環路。”他說完看了一眼溫梨。


    溫梨瞬間反應過來,連連擺手:“我學校離這裏很近,不順路的。”


    速度之快,頗讓許長川有點不是滋味,他對張阿姨聳聳肩,似乎在說是對方先拒絕的。


    張阿姨看著這兩人,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也懶得再開口,還是繼續喝她的甜豆花吧。


    許長川倒是不介意,他手腕撐在桌麵上微微彎腰,眼角帶笑地看著溫梨道:“有任務我得先走了,希望不會給你留下壞印象。”


    “怎麽會?”溫梨受寵若驚,“我理解,警察都很忙。”


    這麽乖?


    許長川抿了下唇忍住笑意,直起身子跟張阿姨告別:“張阿姨我走了,改天再請您吃飯。”


    張阿姨麵不改色的懟迴去:“我可就等著你結婚那頓呢。”


    許長川失笑,連連求饒,他從溫梨身邊經過的時候,鼻尖聞到一陣清冽的花香。


    像雪鬆,又像臘梅。


    腳步不由自主停下,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偏頭對著溫梨笑了一下。


    “好像沒自我介紹,我叫許長川,你呢?”


    溫梨眼睛彎彎,聲音輕柔。


    “我叫……溫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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