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得草他們拎著飯食越來越近。


    跪地的難民百姓們紛紛迴頭,朝城牆上又拉起來的弓箭看,饑腸轆轆卻極擔憂,既矛盾又悲涼,驚慌大喊著:“別、別過來!”


    “你們別騎過來,有箭.....”


    “他們有箭!不要過來了。”


    “......”


    跪地的百姓們嘶聲大喊著,寧願不要這飯食。


    讓牛得草他們聽的難受!


    多想把飯當真送過去......


    唉。


    就在城牆上的遼兵們準備放箭時。


    巴圖老王忽然抬手:“慢!”


    因為從牛得草他們身後——


    合盟軍營帳裏追出來一隊人馬,扛著‘韓’家旗幟。


    領頭的是夏鳴春!


    夏鳴春高聲大喊著:“迴來!世子有令不許你們前去送死,餓死數百名難民、就能動兵攻城,孰輕孰重你們掂量!”


    “否則南部當即撤兵,不與你們共抗匈奴。”


    “季家軍迴來!”


    “世子有令——”


    “不許給他們送飯。”


    “......”


    不許送飯,餓死百姓就能攻城。


    跪地的百姓們原本看到季家軍後,心底升起的希望。


    就這麽被韓家將領給滅了。


    是啊,季家如今與南部結盟抗敵,季家軍想救他們,但南部的將領為顧大局隻會舍棄他們.....


    孰輕孰重?


    他們這一百多個老幼婦孺,自然比不過江山社稷。


    心裏有悲憤也有委屈。


    但似乎.....


    隻要能驅逐匈奴離開中原。


    他們——


    死便死吧!


    護城河岸邊,百姓們的哭聲忽然放大了。


    有個壯一些的中年漢子,跪直了朝季家軍大喊:“都走吧、迴去吧,能把匈奴趕出中原我們這些人、死不足惜!季家的將軍們迴去吧.....”


    “咻!”城牆上有遼兵放箭。


    在巴圖老賊的示意下,射死這個朝季家軍大喊的流民漢子。


    因為這個漢子說的話。


    老賊不愛聽。


    難民們驚慌望著同伴屍體:“啊、死了、鐵牛死了!”


    “救命啊、救命啊!”


    “我不想死,爹!娘!”


    “誰來救救我們.....”


    “金遼大漢,放我們走吧。”


    “饒命啊。”


    “......”


    那位莊稼漢中箭倒地。


    這個漢子一輩子沒邁出過田埂,他大字不識,兵禍臨頭隻會領著家人躲藏苟活,可當國恨襲來。


    他會站在自己麥田裏,用生命表明立場。


    匈奴必需驅逐,我輩山河猶在!


    這是種什麽樣的精神啊。


    城門前,季韓合盟軍們陡然大喊:“金遼必敗,遼狗必死.....”


    他們都恨紅了眼,敬重的望著那莊稼漢倒地。


    看著那鮮紅炙熱的血液,流淌在地麵上。


    心裏都痛極了。


    而城牆上的敵軍.....


    還在叫囂著朝城下比劃弓箭。


    “——我日你奶奶!”牛得草血紅著眼眸大吼,幾乎都要忘記這是做戲。


    他是真想提刀衝進去剁了那些狗雜碎。


    驅逐外敵的決心滿溢!


    “迴來,”夏鳴春忍著痛惜繼續喊,“...世子有令,攻城要緊,季家將領聽是不聽?迴來!”


    季家軍們雖然恨的咬牙,卻眼眶灼燙的喊:“牛將軍,咱得迴去。”


    出來之前少主再三叮囑。


    要按計劃行事。


    “嗬、嗬....”牛六叔恨恨瞪著血眸,一手攥著寬刀,喉嚨裏仿佛忍著一口老血嗬嗬粗喘。


    沒有什麽比百姓的慘叫更誅心。


    哪裏忍得住啊。


    牛得草舉著刀衝城牆上喊:“天殺的金遼狗賊!你們下來,下來!”


    “牛將軍....”騎兵們圍護著老將軍。


    夏鳴春當機立斷:“扯住韁繩把他拽迴來,走,迴營!”


    “等城門前無流民存活,咱們攻進城裏使勁兒殺。”


    “迴去啊!”


    夏鳴春拽著喊著。


    季韓合盟軍騎馬跑走。


    “......”


    隨著韓家將領把季家軍喊迴去。


    城門前隻剩下倒地的漢子,剛剛斷氣身亡。


    一陣夜風吹過。


    城牆上的巴圖老王怒罵:“...倒是忘了,還有韓家那畜生在。”


    季家軍心慈,能被流民的性命拿捏住。


    韓家的可不會手軟。


    旁邊遼將問:“大汗,咱們眼下該當如何?”


    “往底下丟些吃的,別讓他們死了,”巴圖老王琢磨著說,“韓梟此刻隻盼著流民死光,他好率軍攻城,必不能叫他如願。”


    隻要城門前的流民活著。


    就能牽製住合盟軍,遲遲不能攻城。


    巴圖老王要用這個畫麵,打消中原兵前幾日奪占鴉城的士氣。


    他再找機會突襲,一雪前恥!


    遼將們應聲:“是。”


    隨後一筐筐的焦囊饃餅,以及幾桶清水。


    被他們從城牆上拿繩索放下去。


    這迴——


    穿著遼兵衣裳的百姓們。


    終於有吃的了。


    “......”


    合盟軍帳前。


    季清歡站在木樁柵欄後麵,遠遠看著那些百姓跪地吃餅,眼眶一陣陣的泛酸。


    方才的事情他都看見了。


    那個死去的漢子,是真漢子!


    他們也必將不負期望,盡快把匈奴兵打出中原。


    還天下百姓安穩。


    韓梟在旁邊看著依舊憤怒的牛將軍,朝牛將軍說:“將軍有一肚子的話要罵,攢一攢,待會兒等百姓們吃飽喝足,兩刻鍾出去罵一迴。”


    “唉,”牛得草能聽出韓梟似乎在怪他,險些氣大壞事,他倒也沒覺得惱,就是心裏難受,“遼兵如豬狗一般欺辱我中原百姓.....”


    不是他魯莽。


    剛才那樣的場麵,誰看了能忍住?


    都恨不得衝上去殺個幹淨!


    簡直煎熬。


    “消消氣,”韓梟眸底露出些讚賞,也是由心而發,“季家軍的行事總有人情在,隻要不壞事,你們這份為國為民的心,該重重褒獎。”


    難怪季家能被先皇重用。


    連他父王當初也器重季滄海的很。


    不圖吃穿和俸祿,隻求山河無恙百姓安康。


    這簡直是天選的將材!


    哪家君主不想收用?


    望著氣得吹胡子瞪眼的牛將軍,韓梟倒是對季家軍們稍作改觀了。


    好像跟他父王說的不一樣。


    季清歡從旁邊走到眾人麵前,開始實施第二計。


    “錢老將軍,您先去帶步兵休整安眠,養足精神,明天晚上就是你們的主場了。”


    錢如意鄭重點頭:“是。”


    季清歡又道:“牛將軍,您安排騎兵輪班出去叫罵,做出咱隨時都要衝陣的假象,往城上射幾根箭再跑迴來,您看著辦。夏將軍還如方才那樣,把他們拽迴來。”


    牛、夏二人:“得令!”


    如此一夜過去,就能叫所有遼兵精神緊繃。


    今夜就先如此安排。


    “......”


    *


    做完部署。


    季清歡跟韓梟踱步朝寢帳迴。


    奔波一天該睡覺了。


    明亮皎潔的月色落在他們肩上,將地麵上的兩隻影子拖出好長。


    韓梟朝他身側的人閑聊:“還別說,你們季家軍跟我想的不一樣,從前以為.....”


    “嗯?”季清歡迴視韓梟。


    從前以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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