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梟這話問的.....


    “嘖,”季清歡站定,轉身朝二樓露台那邊扔東西的小廝看了一眼。


    小廝背朝他們蹲著,顯然聽見了他們對話。


    ——啥意思,季小王爺看不上世子的飯?


    ——這倆人還是麵和心不和嗎。


    ——氣氛怪怪的。


    “......”


    季清歡今日首次把目光落到韓梟身上。


    天色陰沉,韓梟坐在靠窗的木製太師圈椅裏。


    淺藍色的薄衫鬆垮係著,布料是軟垂的紗緞,衣擺飄逸鬆疊在紅木圈椅裏,錦紫色的軟坐墊被他後臀壓出凹陷弧度,坐姿是懶散翹著二郎腿,被狗咬傷的腿在上麵。


    銀色靴子紋路精致,連靴底都是幹淨的。


    一手托腮,一手隨意擱在寶藍色桌布上。


    修長白皙的指尖搭著白玉盞,在窗葉淺薄的陽光裏,他整個人籠著一層盈白皓潤的光。


    是很輕易就能讓季清歡心動的長相。


    對著這樣一個人,再冷硬的心腸也會軟下來。


    季清歡眸色漸深的看他,把到嘴邊的懟嗆壓下去,換了一句給台階的話:“...那要看殿下給不給我蹭飯。”


    “好笑,”韓梟側臉弧度映在青竹百葉窗上,眉眼是稍黯淡的懨懨神色,唇瓣也抿著,似幽怨又故作冷硬的瞥他一眼。


    “小王爺若非要蹭飯,我一個腿傷患者還能將你趕走不成。”


    反正他就一個人孤零零的坐著。


    季清歡要走要留都隨意。


    他自己也能吃飯。


    “嘶!”韓梟挪腿換坐姿,忽然疼的吸了口氣,懊惱咒罵著,“該死的狗,隻拔一顆牙還是少了。”


    傷口不舒服。


    昨天被狗咬出的兩隻血洞,又疼又癢。


    好像是在愈合中。


    “...哎,”季清歡看韓梟用手去揉捏小腿傷口,腳步就走不動了,“你不要抓撓。”


    一句並非公事的私人關懷。


    讓韓梟聽的心頭一熱,眼尾發紅:“關你屁事。”


    你不是不管我麽。


    小、王、爺。


    “......”


    看韓梟扯衣擺要去擺弄傷口。


    季清歡不僅離不開,腳步還下意識往韓梟身邊走去,清俊的眉頭也蹙起來:“你別扯紗布。”


    天兒熱,這種傷最怕炎症。


    古代沒有消炎藥,發炎了是會要命的。


    醫師用鹽水和酒混合著衝洗過,但也不是百分百能滅菌,仔細養著都來不及,韓梟還要用手碰。


    這不是找死麽。


    “不用你管。”韓梟垂著眼皮很低的說。


    餘光瞥見季清歡朝他走來,站在他身側。


    季清歡身上有一股衣料被皂角洗過,又在陽光下暴曬過的味道,清爽幹淨。


    但離得近了細聞.....


    好似還有一股苦澀梨香,混合著藥味兒的那種。


    韓梟認得這種香料。


    是叫鵝梨帳中香,入睡安神的。


    他錯錯眼眸盯著季清歡明黃色的衣擺看,這人就站在他椅子扶手側邊,一抬手就能被他摟住腰。


    韓梟已經提起褲腿,露出小腿上裹著的紗布。


    純白紗布上有褐色痕跡。


    是塗抹的藥膏。


    “...不要抓撓,是怎麽樣的不舒服?”季清歡心裏提醒自己不能再牽扯不清,可是韓梟這個人。


    本來他就從沒放下過。


    打從心底還是覺得韓梟由骨到皮,都是他的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


    矛盾重重。


    理性能叫他遠離韓梟,不過多招惹。


    感性卻在眼看韓梟傷害皮肉時,做不到視而不見。


    季清歡在心底無奈歎氣。


    這個人總能勾的他無數次降低底線。


    感性反壓理智,他從來都拿韓梟沒辦法。


    心疼韓梟。


    “能如何不舒服,疼,”韓梟唿吸一頓,當季清歡彎腰把手指搭在他小腿的紗布上,他整個人都老實了,又說,“...還有些癢癢。”


    韓梟眉眼間的懨懨,飛走了。


    眼眸裏又有了光。


    “等一下,”季清歡說,轉頭朝露台那邊的小廝吩咐,“你出去等一刻鍾,喊人上菜。”


    “...是。”小廝看了世子一眼,起身離開廂房。


    這下,廂房裏就隻剩他們兩個人了。


    季清歡傾身來到韓梟麵前,手臂攥著兩隻圈椅扶手穩著用力,把韓梟坐著的圈椅朝他這邊轉過來。


    “吱。”圈椅被拽動。


    韓梟身子在椅子裏晃了一下。


    這個動作導致,他鼻尖幾乎擦過季清歡胸口的衣襟。


    屬於季清歡的味道更多的撲向韓梟,韓梟能嗅到衣衫下,眼前人暖唿唿又可口的肉味兒。


    呃,這個說法似乎不對。


    但就是很令他眷戀的肉味兒。


    韓梟額頭撞了一下眼前的胸襟,嗓音悶啞又低沉:“你做什麽。”


    果然是暖乎乎的胸膛。


    他額頭感知到了。


    韓梟唇角淺翹,急忙抿著。


    “傷口不能抓撓,不是癢癢?”季清歡說話時就已經從韓梟麵前撤開,嗓音竭力清明平穩。


    但實際上——


    他胸口仿佛還殘留著方才被韓梟額頭撞那一下。


    撞的心跳都亂過一拍。


    拋開兩人之間許多解不開的矛盾。


    單獨相處時真的很容易.....


    心動。


    季清歡單膝點地蹲在圈椅旁邊,一手扶著韓梟的膝蓋,一手撫上紗布。


    不許韓梟抓撓。


    他隔著紗布用指尖輕輕的、幫他蹭按傷口處。


    以此緩解傷口愈合的不適感。


    季清歡做什麽事都很認真,包括此刻,眼睫直長的注視著紗布,指尖力度放到最輕。


    他側臉專注的表情被韓梟盡收眼底。


    “你不是不要我了麽。”韓梟心裏又軟又麻,實在沒忍住,他抬手落在季清歡頸側,摸了摸季清歡的臉頰和耳廓。


    動作也是死而複生後、前所未有的溫柔。


    季清歡沒躲開任由他摸臉頰,感受著來自韓梟掌心幹燥微暖的溫度,恍如隔世。


    他垂著眼睫說:“...是你先不要我的。”


    千言萬語都理不清的矛盾,依舊存在。


    卻在克製不住的輕淺碰觸中,彼此心底同時彌漫出澀軟難言的愛意,被指尖溫柔無盡裹纏著,傾訴著渴望和惦念。


    一個用指尖磨蹭紗布,一個小心翼翼的碰著臉頰。


    假如人的靈魂能用肉眼看到。


    他們此刻。


    在擁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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